剎利帝低笑不語，他們正好走到了敦煌出城的位置，兩隊衛兵依次檢查進出人員的隨身的貨物，幾個力統暗藏在一旁，仔細盯防。這是董晟睿當初爲了查貢品流動所設下的關卡，沒想到董晟睿都被幹掉了，依然還沒撤掉，不知是忘了這回事還是新的拱衛司敦煌分駐地掌權人故意留着，以防萬一。
輪到剎利帝，他從懷裡拿出那個瓷罐遞給檢查的衛兵，另外一個衛兵走上來搜身。另一旁，與他同行的塵飛也正在進行相同的待遇。
“什麼人？哪裡來，哪裡去？”那衛兵打開瓷罐，看了一眼內裡，瓷罐內散發的氣味頓時讓他眉頭一皺。
“我叫三哈多，天竺人，不過在西域長大。這次打算去中原，買了點東西去探望朋友。”原本剎利帝標準的漢語忽然變得口音極重，讓人下意識若有若無聞到咖喱的味道。
天竺人那獨特的口音聽得那衛兵很是難受，甚至差點跟着節奏晃動脖子起來，好似有種奇妙的魔力。
“行，走吧。”那衛兵把東西塞回剎利帝手中，還給了一張放行條給他。
此路後頭還有幾個暗崗，有了這張放行條，剎利帝之後通行的時候會節省很多時間。另一邊，塵飛什麼東西都沒帶，自然也輕鬆通關。
“其實我挺欣賞笑面虎，他能把他外表的兩層假面都扮演得惟妙惟肖。”過了關卡之後，剎利帝才恢復正常的口音，朝塵飛笑道，同時翻過瓷罐，亮出底下一個方方正正的佈滿水滴狀紋路印記，“怎麼不翻翻底下呢，明明翻一下底部就看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呵呵呵……”
塵飛明白剎利帝的意思。
董晟睿是真下了苦心，認真安排了這些攔截貢品流通的關卡，明卡暗卡互相結合，任誰都看得出是用了心的。也正是因爲如此，他把自己作爲一個分駐地總事的身份飾演得無懈可擊，故而倚雪和姜譲等人才對他十分信任，就連眉千笑一開始都沒懷疑過他。
爲何董晟睿敢如此認真設防？因爲他知道，貢品將會在死亡沙漠那頭出現，壓根就不會流經敦煌。另外，他們真正需要的那個貢品，就算明着進出敦煌也不會被懷疑，因爲那玩意壓根就不是烏孫國的產物。
再說，實在不行還能讓塵飛帶着用輕功在夜裡帶走呢，只不過這種得依靠過人本事的出城計劃，顯得太無謀，所以董晟睿壓根沒去考慮，擺在下下策。
現在便是如此，剎利帝就這麼帶着那貢品光明正大走出城，沒有一個衛兵多看一眼。誰能想到，他們真正從烏孫來使那裡弄來的玩意，會是這個。所以那些檢查的衛兵，連翻一下底部都懶得翻。
塵飛早已知道會是這樣，所以他出關的時候也都沒有一點慌張，不過看到剎利帝過了關卡之後把陶罐翻過來的嘚瑟舉動，又想翻白眼了。
“剛纔你問什麼？哦，爲什麼不殺了樓蘭女王？”剎利帝重新回想了一下塵飛所問，這才答道，“樓蘭女王非但不能殺，還要好好供着。例如這次蒙古國的詭計，就算不是爲了引開眉千笑也得給她捎個信讓她防備忽都吉霸的陰謀。”
“爲何？”塵飛越聽剎利帝解釋越好奇，心裡好似無數螞蟻在啃他的心頭肉，又酸又癢又麻又痛。
“中原內憂不多，但外患不少。北匈奴，東倭寇，南土蠻，只保衛這三頭的邊疆就夠朝廷疲於奔命，如果同盟之交的西域再出波折，中原恐怕獨木難支。你覺得你們的大人，會想要一個山河破碎風飄絮的江山嗎？”
塵飛一笑，這個道理他懂。他的大人，要的是掌握江山，不是毀滅江山。
“只一個西域三十六國盟主而已，我們另外扶持一個統治者便可。”
“此言差矣，只要不是那樓蘭女王，誰都做不了那西域三十六國的盟主。你應該已經見識過樓蘭女王的雄韜偉略，她才智過人，政法嚴明，爲君之纔不遜堯舜，你縱觀西域歷史，除了她，誰能有那個威信和能力整合西域三十六國？若三十六國如一盤散沙，被匈奴兵分兩路，西突厥東蒙古圍攻蠶食，覆滅只是時間問題。所以，就算那樓蘭女王視你們爲仇敵，你們依然要幫着點，哈哈，想想就蛋疼。”
“聽君一席話，我塵飛頓時茅塞頓悟。”塵飛一副終於解開心頭疑惑死而無憾的神情，高興道，“來，我塵飛請你喝酒！”
“免了免了，你們中原的酒我喝不慣。你還是回去找你主子吧，說不定接下來的遊戲更有趣。”
“剎利帝神僧，我塵飛是喜歡看透故事的人，所以樂在其中；而你似乎也很享受這一切，我能知道你所求爲何嗎？”
“我喜歡的，是和有趣的人打交道。你們是有趣的人，你們的對手也都是有趣的人，所以我也樂在其中。”剎利帝笑道。
一直走在剎利帝身旁的塵飛，似乎已經心滿意足，靜悄悄地消失了。
剎利帝繼續低吟：“沒想到這個眉千笑如此有趣，裝瘋賣傻起來比我更勝一籌……有趣，着實有趣……”
……
一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內，一顆巨石上坐着的兩人，一人聆聽一人細述，竟從白日說到黃昏。
聽完眉千笑的講述，李夢瑤才知道西域在她養傷的這段時間裡發生那麼多那麼大的事情。一切如她推測那般，烏孫國大小昆彌之死和匈奴有關，西域此劫當真兇險無比。但是那樓蘭女王不愧女中豪傑，竟然更早看破對方的奸計，提前留了大昆彌的令牌，讓人主動襲擊牽制西方展現的突厥，最後利用回救的兵力和烏孫國的令牌控制烏孫兵，成功反制蒙古國的王世子和烏孫國的王爺。
越聽李夢瑤越敬仰那樓蘭女王，十分遺憾這次她沒能見上一面。此時她也沒有時間再去尼雅一趟，她需要趕回中原覆命了，只能微微惋惜。
關於樓蘭女王的真實身份是土閻王，大家看到的樓蘭女王是她表妹，他在樓蘭女王那裡得知的薄祜這個勢力在蠢蠢欲動等這些消息，不該說的眉千笑半點沒透露。一來，這些秘密過於深，說了很難自圓其說自己怎麼得到的情報；二來，樓蘭女王的真實身份是個迷反倒更有利於她們自保，不說出來是爲了保護她們。
“雖然一切都在樓蘭女王的掌握之中，你的出現可有可無，但也還算是立了點功，不錯。”李夢瑤拍了拍眉千笑厚實的肩膀，心情大好。
因爲西域的危難已解除，她要煩心的事情少多了，眉千笑這一趟回來帶來的盡是好消息，他能活着回來也是一個好消息，真不錯。
“謝謝老闆謬讚！那麼老闆，關於這次屬下行動的車馬費報銷，還有獎賞什麼的，老闆打算如何安排？”眉千笑搓着手，一副準備收現金的模樣，看得真欠揍。
“獎賞？什麼獎賞？你遲了那麼久回來，在路上到處拈花惹草盡顯你那些花花腸子，差點被你誤了大事你知不知道？這麼一算，勉強算是功過相抵，還想要獎賞？”
什麼？功過相抵！？哥跑了那麼遠，都快跑斷腿了，還差點在樓蘭失了身，這才功過相抵？！
哇……這人真是，堂堂拱衛司指揮使，正三品的大官，居然耍賴呢！
不過那耍賴的樣子挺可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