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隊人分頭行動，很快就從客廂大門走出來，各走一個方向。
一直躲在暗處的尚週一確定他們的去向後，飛快跑回大堂，到董晟睿耳邊彙報。
“大人，我們真的任由他們自由查探，不用給他們添點堵嗎？”尚週一有些擔心地說道。
“有什麼關係，都是我們查過的地方，他們能查到些什麼東西來？隨便他們整，他們不過是浪費時間。之前我讓你安排暗哨在幾個城門監視，有沒有發現類似貢品的東西？烏孫國來的貢品，不外乎烏孫馬和一些鐵器陶罐，普通的烏孫國商販也會流通這些東西，你們多注意一些看有沒有異常。”
“當然有，得到士兵的協助，每一處管卡都會仔細檢查出入關的東西。我們的力統在另一旁遠遠盯着，不會錯過的。”
董晟睿的想法很簡單，對方既然在敦煌城外劫的西域的東西，想要賣個好價錢，那必須通過敦煌城進關，再拿到中原去賣。他們只要在各個關口做好清查。守株待兔，定然能找到貢品的去向。在所有線索都斷掉的時候，這個法子還是相當靠譜的。
問題是過去了個把星期，那貢品既沒有進城，也沒有出城，依然不知去向。也屬那賊人好耐心，但總歸會忍不住進出敦煌城的，所以董晟睿胸有成竹，淡定得很，隨便姜譲出去玩兒去吧，別妨礙到他鋪下的天羅地網。
話分兩頭，那頭姜譲三人騎着高頭大馬火燒屁股一般出城去，這邊眉千笑好似員外逛花街一般，春綻滿園惜每朵，流連忘返不遠離，在拱衛司分駐地裡頭慢悠悠地踱着步，朝最西北面的停屍房走去。
後來還是倚雪看不過眼，喝了他幾句，眉千笑才稍微顯露收斂了一些偷懶的意圖，加快了一點步伐。
眉千笑自從那次澡堂一遇後，再也沒有單獨和倚雪相處過，現在出現這種機會，他一點都不稀罕，因爲實在太尷尬了。
倚雪似乎也感覺到氣氛的怪異，索性找些話題來說。
她不怎麼愛說話，但現在倒是挺喜歡聽眉千笑說話，無論是眉千笑的見識還是見解，經常讓她有恍然大悟的體會。
所以她主動拋出一個問題：“這次的案件，你怎麼看？”
“什麼怎麼看？”但這個話題太寬廣，眉千笑有點接不住。
倚雪不想再重複一遍自己的話，眉目橫瞪，瞪得眉千笑直想翻白眼。什麼怎麼看，她哪知道他什麼怎麼看，如果她能知道哪個地方該有見解，她就不必問了。讓她來查這案子，也一樣會按現在姜譲的做法去做，沒有什麼特別的看法。
“行，當我上輩子欠你的！”眉千笑拿這位主沒辦法，誰讓自己看了人家的全身佔了大便宜，無奈嘆了一口氣道，“讓我看，我們就是在浪費時間啊。特別是譲哥那一組，最不可能有收穫，把他們當做組團出去逛一遍景點來想象就好了。”
“爲什麼？”
“你想想，都個把星期之前的事了，這麼重要的案件，董總事不把屍體發現的現場掘地三尺翻過來查啊？有什麼線索早就收集好了，哪會遺漏？再則，時隔那麼久再去現場，就算還有什麼遺漏的線索怕也被風沙洗刷。西疆不比中原，氣候乾燥，風如鋒刃夾沙帶礫，很多留在地上的痕跡很快就會被消磨掉。”
“那總不能什麼都不幹吧？”
倚雪知道眉千笑說的有理，但對他這種沒有鬥志盡是打擊人的話打心底覺得不爽。
“沒錯，所以哥也沒反對他們出去是吧。”
“你剛纔說特別是姜大哥的一組是白費勁，意思是我們查屍體的部分比較有可能有斬獲？”
“按概率來說，是的。”
“像你所說，此案事關重大，屍體也一樣被分駐地的仵作翻來覆去地檢查過了，還能有遺漏線索嗎？”
“對，所以哥從一開始就說了嘛，我看就是在浪費時間！不如咱們還是解散，各自消閒？”
“你還說了相比之下概率大！”倚雪貝齒輕咬道。
明明是有見識有頭腦的傢伙，偏偏就這麼胸無大志，倚雪看到他這個樣子總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不爽。
“概率大是因爲，仵作檢查屍體是在行，但是檢查西域國人的屍體，那就另說了。西域三十六國，大多是很古老流傳下來的部族，有許多各自的風俗和習慣，不足與外人道也。那些仵作，怕是會漏過這些部分。這些部分，不是多翻幾次就有用的，必須內行人來纔看得出乾坤。”
倚雪瞪大了眼睛，有些驚訝地看向眉千笑：“你知道那些風俗和習慣，知道其他人來也沒用，所以才利索地接下查看屍體的任務？”
“非也非也，其實仵作看漏眼的機率依然很低。老子選這個地方是因爲……你看這西疆下午的烈日多猛，溫度多高，熱浪一層疊一層，熱死人不償命。而停屍房一般比較陰涼，最適合睡一個無憂無慮的下午覺……”
倚雪在那一刻非常羞愧，爲什麼她會有哪怕一秒覺得這貨靠譜的呢？這貨爲了睡一個下午覺，連停屍房都不放過，她真是服了！不過她既然已經知道眉千笑有能力看出屍體可能出現線索的可能性，自然不可能讓他只是去停屍房睡個下午覺，一定會嚴格使用好監督權！
分駐地的停屍房竟然做在一個頗大的地窖裡頭，這點倒是讓眉千笑和倚雪有點出乎意料。不過更合眉千笑的心意，夠陰涼！
眉千笑打開掩着的門，讓裡頭通通氣。過了一會，從一個正方形開口沿着木梯往下爬下，地窖深有兩米多，下方空間有兩百平，相當大了。
大到眉千笑懷疑，平時分駐地有他喵的那麼多屍體放嗎？
其實是有的，西域和敦煌乃是交界處，治安頗亂。有時董晟睿出一次任務，遇到較爲大股的土賊，打傷的送醫院，打死的丟這裡等屍檢，上百具屍體堆這裡的情況都曾經出現過。
此時停屍房只有十具屍體，用白布蓋住全身，靜靜地擺在中間，顯得有些蕭瑟落寞。一邊牆壁靠邊放着幾張桌子，上面擺着幾本厚厚的破舊發黃的書冊，這些用來記錄屍體的基本情況。一旁還放着長木筷、剪子、小刀之類的工具，唯一讓眉千笑不解的是不知爲何有把巨大的豬肉刀矇混在屍檢工具裡頭。
老子逛市場在豬肉攤上能見到你，去酒館點兩斤牛肉能見到你，現在來停屍房驗個屍他喵的還是能見到你，你到底想怎樣嘛！明明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應該去殺人分屍案的呈堂證據系列吧！
倚雪隔着有幾米就不想走近屍體，輕輕捂着鼻子，強忍撲鼻而來的屍臭，感覺胸悶，有點想幹嘔。
“放了個把星期的屍體，這裡的屍臭算很淡了。可能因爲這邊氣候乾燥，這邊纔會用地窖挺屍，若是在中原，特別是潮溼溫熱的南方，屍身早發黴了，腐臭味會黏在你身上一個多月，洗都洗不掉。”眉千笑走到放工具的桌子邊，低頭仔細研究上面的工具，心中知道倚雪這種大姑娘會覺得難受，於是安撫道。
“你似乎很有經驗？你可知道盜墓乃是死罪！”
倚雪果然瞬間就被成功轉移了注意力，死瞪着眉千笑，一副馬上就有案子要辦的樣子！
盜你的頭，在你眼中哥到底是什麼形象？什麼破事都往哥身上想是吧！
“我倒是寧願我那是在盜墓，好歹說不定還有點收益……”
眉千笑臉色唏噓，回想起了不好的往事。
那次又是和他師傅躲債，他師傅說分開躲不要被一窩端了，他傻乎乎地信了。於是乎，他躲在城北怡紅院，鶯鶯燕燕春回大地；他躲在城南義莊，陰陰森森腐臭不堪。後來他纔想明白他躲個毛啊，人家追債追的是任你們行而已，他只要不和他師傅站一塊，誰知道他是誰！
可惜想明白的時候太遲了，從義莊跑出來後那身屍臭味怎麼洗都洗不掉，見着他師傅後他老人家第一句話就是“麻煩隔兩條街之外跟着我走，你身上不是一般的臭，是死臭死臭的那種臭……”
氣得眉千笑差點就大義滅親，獲得江湖俠衆贈送的“爲民除害”的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