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辰,九辰,你怎麼樣了?”
一個滿含擔憂的少年的聲音在銀九辰恍惚的精神世界中迴盪,想要將他從黑暗的世界中拉出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嘲笑聲環繞着這黑暗的世界,如同煩人的蚊子,吵得他頭部隱隱作痛。
躺在地上的少年擁有一副好皮囊,勻稱的身材,堅實的肌肉,雖是稚嫩卻已有一絲英氣顯露的面龐,與衆不同的黑髮,以及緩緩睜開的雙眼。一隻是少見的黑色,而另一隻已變爲猩紅。
這並非天生異瞳,只是被鮮血覆蓋了。
銀九辰又重新看見了這個世界,這個正常與暗紅底色交織的世界,他愣了好一陣,擡起左手捂住額頭上的傷口,忍着疼痛緩緩站起。身旁的人趕緊攙扶着他,正是剛剛呼喚他的人,鍾谷。
鍾谷比他大些,平日裡,像兄弟一般照顧他,因爲兩人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但銀九辰被欺負的最大原因,在於他無法修煉,體內留不住靈氣。若非鍾谷的照料,銀九辰興許過得更慘。
晃動間,銀九辰脖頸間的吊墜滑出衣服外,那是他父母留給他唯一的遺物。造型古拙的吊墜染上鮮血之後,竟透出了一抹亮光,映照着鮮血的紅色,煞是好看。
“誒,這廢物竟然帶着這麼一個好看的吊墜。”
銀九辰還未來得及反應,吊墜就被一個少年劈手搶過,抓在手中細細觀摩。
“或許是什麼寶石,那去當鋪當了,能換不少錢。”
“就是就是,就當是給我們的賠禮了!”
“廢物怎麼會有這種東西,怕不是偷來的!”
“既然是偷來的,贓物交給我們管理不正好?”
“哈哈哈哈······”
幾位少年圍着吊墜一唱一和,哈哈大笑,絲毫不顧及主人的心情,不如說他們就是故意的,在學堂枯燥學習和修煉的日子,欺負廢物最是解悶。
“你們在做什麼?快還回來!”鍾谷喝道。
拿着吊墜的少年聽到鍾谷的聲音,懼怕地後退了幾步:“鍾谷,怎麼說你也是學校裡排前三的人,幹嘛要護着這個廢物?”
“銀九辰不是廢物,你們根本看不到他的厲害之處!”鍾谷十分不服,只有他知道銀九辰是多麼厲害,曾三言兩語指出了他修煉的錯誤,讓他從底層一舉進入前三,這樣的人怎麼會是廢物。
“不要逼我動手······”鍾谷忍不下去了,雖然銀九辰一再說明這是自己的事不需要幫忙,但鍾谷不希望一個天才落魄成這種樣子,如果銀九辰能修煉,絕對比這些人強十倍,百倍!
幾人笑的正開心時,那道倔強的身影猛然衝過來,將他們撞開,一把抓住吊墜向學堂外跑去。幾位少年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幾秒,回過神後,怒不可遏地追了出去。
“廢物有種別跑!”
鍾谷站在原地,長長嘆息。
後腦硬捱了一記悶棍,加上額頭的傷口還未止住,一直在冒着鮮血,銀九辰頭昏眼花,精神恍惚,奔跑的腳步也漸漸緩了下來。可是爲了保護吊墜,還是強忍着,一瘸一拐的繼續向前跑去,想要擺脫後邊煩人至極的“蚊子們”。
茂密的樹蔭遮擋了陽光,樹林間一片陰涼,銀九辰此時才注意到,他慌不擇路下,竟逃進了森林裡。森林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這裡密佈着危險的獸族,一不留神就會喪命,銀九辰畏懼的停住了腳步。
幾位少年氣喘吁吁地停在森林外,有人看見了銀九辰的身影消失在森林的陰影中,正要繼續往前,被年齡大些的孩子扯住了衣服:
“你不要命啦?這個森林危險得很,聽說在晚上獸族會狂暴的。”
“這裡就是那個黃昏森林?”
“對,千萬別進去,我們在外邊守着就行,那廢物找死就隨他去吧。”
銀九辰聽到了少年們的對話,回想起傳言的內容,才明白了自己闖進的,是一片死地。
在古老的傳說中,黃昏森林的主宰,會在黃昏後步入自己的行宮。當最後一縷陽光消散殆盡,夜空中星光降臨之際,白日裡蟄伏的獸羣將陷入無盡的狂暴,瘋狂撲殺試圖進入這片森林的一切外來者。
銀九辰想了想,沒有回頭,還是毅然往前走,打算尋找另一個走出森林的道路。而且,獵人們會在白天進入黃昏森林狩獵,若是遇見了同村的獵人,請他們帶自己出去,想必不是難事。
銀九辰四處尋了些常用的止血藥草,塞進嘴裡胡亂嚼碎後塗抹在傷口上,止住血液的流淌。
沿着樹木叢生的道路緩緩行走,泥土的氣息充斥鼻腔,銀九辰回憶起過去的日子。他的父母是最優秀的獵人,教會了他很多關於獸族和藥材的知識,但兩人在銀九辰十一歲那年離奇死去,只留下他孤單一人。
而現在,父母的好友鳳莫棲在照看銀九辰,銀九辰稱他爲“小叔”。小叔是個美男子,但是很慵懶,整日酗酒,除了把銀九辰送到村子的學堂裡學習修煉,有時丟些書籍給銀九辰看之外,基本不問世事。
冥冥之中,像是有什麼在引導着銀九辰的方向,他漸漸走入森林深處的湖泊,湖水靛藍平靜,宛如鑲嵌在地面上巨大的寶石。
真是一個好地方,銀九辰唸叨着,迎着湖面吹來的溫暖的風,心緒是從未有過的寧靜,疲憊涌了上來,他自然的依靠躺在湖邊的青石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落日沉下地平線,當最後一縷陽光消失之際,白日裡蟄伏起來的獸族陷入了瘋狂,它們眼中充斥着暴戾的紅光,獸吼聲在林中此起彼伏,襯托着陰森的叢林宛若人間地獄。
銀九辰是被數十道粗重的喘息聲喚醒的。
沉重的喘息聲,雜亂的腳步聲,還有野獸的氣息。銀九辰驚醒,睜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四周,暴戾的猩紅眼睛充斥着他的視野,林鼠,刺豬,青狼,反犬,巨蛇,莽山牛······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數十頭獸族,正目不斜視地緊盯着他。
巨大的恐懼令他無法呼吸,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哪見過這樣的陣仗,一時竟愣在了原地,連起身逃跑都做不到。
但羣獸並沒有朝他猛撲上來,而是保持着數丈遠的距離,焦急地在原地走動。銀九辰強打着精神,站起身來,見獸羣依舊站在原地,試着走動幾步,獸族們紛紛後退,似乎在懼怕什麼。
銀九辰順着獸族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胸前,這才發現,此時的吊墜正幽幽的散發着光芒,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景象。羣獸的視線都集中在吊墜上,顯然是在畏懼吊墜。
吊墜是父母留下的唯一遺物,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效果。銀九辰暗想着,抓起吊墜仔細觀看,那拇指大的透明水晶之中,一道道血絲向中心而去,在最裡邊聚成綠豆大小的一團,好似胚胎,又好似蠶繭。
身後平靜的湖面忽然翻騰起來,發出嘩嘩的聲音,銀九辰驚異轉頭。湖中心那長滿綠樹的小島竟朝着自己是方向緩緩移動起來,水面下方,頭顱仰起,浪花翻騰,水汽四溢,竟是一隻巖龜!
銀九辰見過巴掌大小的巖龜,但卻從來沒見過小島一般大小的巖龜,一時愣在了原地,這到底活了多久才能這般大?小山一樣的巖龜遊動似緩實急,比他全力奔逃的速度還要快上許多,湖面不大,很快,巨型巖龜就游到了銀九辰身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包圍銀九辰的獸族被巨龜的氣勢嚇到,統統離開了,巨龜垂下它佈滿細密而堅硬的鱗片的頭顱,褐色的眼睛沒有像其他獸族一樣變爲暴戾的猩紅。它觀察了一下吊墜,又掃視了一下銀九辰,口吐人言:
“你不是人類?”
巨龜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在少年頭顱中炸響。巨型巖龜遊動時帶起的水花濺在銀九辰身上,冰涼的觸感讓銀九辰明白,這絕不是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