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名爲“觀雲山”,楊林看了一眼,腦海中頓時出現一幅畫面。
畫面中,一人站在大山巔峰,光雲海,大風起兮雲飛揚,任憑雲捲雲舒,風聚風散,此人始終靜立如一,最後一座雲海壓了下來,眼前頓時迷濛蒙一片。
楊林赫然驚醒,暗道這三個字裡面,有玄機!
楊林低頭,走入道觀,裡面是一個典型的道場擺設,昏暗的燈火,映照着一座高大的青銅爐鼎,裡面插有三炷青香,煙氣瀰漫着整座道場。
但是這裡的主人,卻是在敲着木魚。
木魚聲陣陣,從女子手中傳出來。
在楊林進入道場,目光看到她的剎那,木魚聲也在同一時間消失。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啊!
儘管腦海中,已經見過素衣女子的形象,楊林此刻,還是覺得大開眼界。
從這個角度看去,楊林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她的體型並不如何苗條,卻自有一股玲瓏之意,令人目光觸及,就不由自主的想象她站立時的撩人風姿。
無限的風姿。
只是,這種風姿卻又透出一股深沉之意,令人感覺到濃重的滄桑。
就好比,一朵永不凋謝的絕美鮮花,綻放了很久,人們第一眼看到她的美,卻看不到在那漫長的歲月中,鮮花承受了多少風吹雨打,塵埃沾葉。
但是,能夠感覺到這種滄桑。
而當他感覺到時,心中不由自主的就涌出一股愛憐。
愛她的美,愛她的頑強,愛她的滄桑,愛她的依然堅持着綻放......
她的素衣,以一種奇異的方式,增添了她的魅力。
她的那種久經考驗的美麗,已經不需要用任何修飾來裝扮。
一切裝扮,都是多餘。
楊林修道五百年,道心堅定,也見過許多美女。
不說元陽宗的林婉兒和江紫雪,因爲歲月太過久遠,少年時的懵懂影像,已經隨着時間流逝而不可逆轉的模糊。
不熟悉的不算,還沒長大的也不算,光是熟悉的也有姜千羽,雁北顏,汪芳菲等人。
如果去掉邀紅那霸絕天下的傲氣,她其實也算一個火辣的紅衣美女。
但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女子,就產生了與其雙修,然後保護她愛憐她一生一世的衝動。
楊林深吸一口氣,平復澎湃的心緒。
這時,素衣閣主陡然轉過身來,剛好看到楊林眼中懾人的異彩。
素衣閣主淡淡一笑,對於這種糅合着愛戀和愛慾、以及澎湃而又壓抑、飽含深情的目光,她並不陌生。
幾乎每一個有修爲的男子,見到自己的第一個眼神,都是這樣。
她的美,她的媚,只有修士才能感覺到。
但是楊林能夠這麼快恢復平靜,還是令她稍稍意外。
要知道,她的這種風采,乃是與生俱來的神韻,而不是修煉某種媚術神通產生。
這就導致男人看到她時的衝動,也是與生俱來的,與修爲無關。
楊林能夠做到這麼快平靜下來,只能證明一件事,他的神念異常強大。
他又是一個陣法大師,比她見過的任何一位陣法修士都要高明。
他還擁有強大到令大多數人絕望的恐怖實力,洗蓮池的殺機,近在眼前。對於魚龍死士的恐怖,她也非常清楚。
“他很強大!”
她盤膝坐在一個灰色蒲團上,素衣下的面容,略顯蒼白,黑髮自然的捲曲,隨意的盤了一個發節,玉頸修長,眼角竟有些許淚痕留下,似是剛剛纔慟哭了一場。
怎麼看,都是一個柔弱女子。
她一身裝扮簡樸至極,但是道場的器具,則顯露出一股極致的奢華。
三尊三清道祖雕像,金碧輝煌,高達五丈七寸。
道臺上一排酥油神燈,共有九盞,燈火輝煌,散發出濃郁的靈氣,顯然使用的乃是極品燈油。
這種燈油的價值,絲毫不亞於上品靈丹。
火光將她的影子投往前方,投射在楊林的臉龐上,楊林忽然有了身在霧海里,雲深不知處的感覺。
尤其詭異的是,素衣閣主就在自己面前,可是楊林卻無法用神念發現她的存在。
她似乎鎖住了自己的任何氣味,氣息,令人完全感應不到她的存在。
她坐在那裡,但實際上在這裡的只是她的一個幻相,然而幻相也是有波動的,而楊林感受不到任何波動。
不過,楊林至少能夠感受到,她沒有敵意。
“她很強大!”
“坐!”閣主忽然道,指着地面。
“是!”楊林走到一個蒲團前,與閣主相對而坐。
“我叫千月影,你呢?”
“楊林。”
“楊林?有點耳熟,我似乎很久前,聽過這個名字。”
“很久嗎?那就奇怪了。”
“不是說杜隨雲的報告,也不是你進入青山賭坊之後,而是,真的真的,很久以前。”
“那就......更奇怪了。”
“而且,我依稀記得,似乎那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千神宗的大事嗎?”
“你說對了,是千神宗的一件大事,但是我那時還小,根本不知道‘大事’是什麼意思,而等我年齡大到足夠明白它的意思是,我再也找不到關於那件事的蛛絲馬跡。”
“找不到,那就別找了。過去的大事,再怎麼重要,也比不上未來的大事。”
“莫雲很強!未來的莫雲,會更強。”
“所以,我們要以最快的速度,在他還沒有達到不死之身的境界時,幹掉他。”
“你和莫雲有仇?”
“累世宿怨,不共戴天。”
“有這麼嚴重嗎?據我所知,莫雲一生修道,剛開始還只是才華橫溢,現在可謂之震古爍今了。傳聞神宗幾次傳書千神宗,令莫雲前往神宗深造,都被千神宗以正在閉關爲名,給擋下了。”
“這麼好的機會,千神宗怎麼就拒絕了呢?”
“不是千神宗拒絕,恰恰相反,千神宗非常高興,是莫雲拒絕了。”
“爲什麼?”
“他說,他在等一個人。”
“等誰?”
“不知道,他不說,沒人能讓他開口。他只說,這是他的一個心願,那人不來,心願難了,他的修爲終生不能更進一步,心願了結之時,就是他前往神宗之際。但是沒人相信他。”
“可笑,神宗爲東古神地道門至尊,豈是他想進就進,不想進就走的地方。”
“一點也不可笑,因爲,神宗答應了他。神宗的一個長老,親自降臨千神宗,宣佈了這件事,並且更進一步,神
宗八脈,任憑莫雲挑選。”
“寶劍鋒從磨礪出啊,經歷過生死磨難的寶劍,必然會更加犀利,鋒芒既然已經露出,那就是藏也藏不住。莫雲真的這麼恐怖嗎?”
“確實如此!以前的莫雲,只是令人感到可怕,而現在的莫雲,幾乎令人感覺到絕望,未來的莫雲——”
“只會讓人感到後怕,因爲他已經死了。”
“死在你手中嗎?”
“如果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一個人能殺死莫雲,那就是我。”
“你真的很狂!”
“我說的是實話。”
“但願如此吧,雖然你只有神輪境界的修爲,但是我承認,看不出你的真正實力。”
“是嗎?”
“但是,我根本不敢去看莫雲的真正實力,他就像一座安靜的海洋,你不去看他,他與你相安無事,你一去攪動他,哪怕是滴落一粒水珠,他瞬間就暴起,把你吞噬。”
“看起來,你很瞭解他。”
“瞭解自己的敵人,這是必須的。”
“看上去,你對莫雲的感覺其實不錯,爲何要建立散雲閣呢?”
“因爲,有人要他死!卻又無法出面,我只好勉爲其難了。”
“說白了,你只是個跑腿的?”
“那要看爲誰跑腿了,所有人都是大道的奴僕。”
“這句話我愛聽,所以,我們其實都是平等的。”
“我樂意爲他跑腿,但我要殺莫雲,卻還有自己的理由。同時,正因爲我明白莫雲太強大了,組建散雲閣,既是我樂意的,也是無奈之舉。”
“你和莫雲,又有什麼仇怨呢?”
“你想聽嗎?”
“很想。”
“好吧,我給你講一個故事。故事不長,因爲我時間不多了。講完就要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去哪裡?”
“去殺人!”
“我還以爲,能夠和你共度良宵呢,原來這是一種奢望。”
“我也想和居士喜結良緣,奈何身不由己。”
“這麼說,你丟下手中的事情,跑來見我一面,是真的嘍。”
“比真金還真。而且,因爲急於離開,我還受了傷。”
“好吧,你要殺誰,我幫你。”
“咯咯咯,你有這份心,就行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我解決不了的事情,纔會找別人。你的對手是莫雲。”
“其實,你不必要如此着急來見我,這樣,你就不會受傷了。”
“有些事情很緊急,有些事情卻很重要。見你一面,不緊急,但是最重要。有的人喜歡先做緊急的事情,而我喜歡先做重要的事情。”
“所以你來了。”
“非來不可,我只有親眼見到你,才能夠相信你。”
“然後你又走了。”
“非走不可,那邊的事情很緊急,只有我才能夠處理。”
“你確實有這個能力,有些事情,只有你能夠搞定。現在我忽然很感興趣,你的那個故事,是什麼?”楊林說完閉嘴,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千月影容色一黯,俏臉上,一股難以名狀的哀傷,一閃而逝。
“每次回憶起,生命中這段往事,我總會感覺肝腸寸斷。”千月影聲音格外的輕柔,彷彿在說一件完全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