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聽到這話，突然心中劇痛，他清楚的感覺到，滸菟身體中，本就虛弱的生機，在快速的消失。
“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和你說，老頭子，我要感謝那條黑狗，我從來沒有怨恨過你殺了它，因爲它把你帶到了我的身邊。謝謝你，陪了我一輩子，看春夏秋冬，歷生老病死。”
滸菟說完，深深凹陷的雙目，突然淚流滿臉，但是，淚還在臉上，一個個灰敗色的斑點，赫然在她臉上出現。
下一刻，抱住楊林身軀的雙手陡然間無力的滑落，滸菟生機斷絕！
“不！！！”
楊林陡然擡頭，仰天咆哮，聲音震撼蒼穹。
天空中突然轟轟巨響，連綿不絕，似乎是對楊林的咆哮，做出憤怒的迴應。
“給！我！回！來！”楊林以更加大聲的咆哮迴應：
“這！就！是！我！心！中！之！道！！！”
“轟！”
就在這一刻，蒼穹突然裂開，露出另一片天空。
一道白光轟然射下來，無盡的大道氣息，瀰漫而出，瞬間照在楊林的身體之上。
這道白色光，彷彿開天闢地一般。
它首先破開天空，然後劈出大地，在它出現之前，是山河村、九霄山；而在它出現之後，原來的世界在快速的消散，一個新的世界在迅速成形。
楊林保持着仰天咆哮的姿勢，他那蒼老的臉上，刀刻般的痕跡，迅速變淡變淺；
他的頭髮，從髮梢開始，倏然變黑，然後黑色沿着髮絲，迅速向髮根蔓延。
他體內的靈力，突然出現了無數個靈力源泉，同時噴吐着靈力泉水，迅速匯聚成一股洪流，流過體內每一處。
他骨骼傳出砰砰之聲，爆豆子般的響聲，不絕於耳。
而楊林的氣息，伴隨着這種種變化，節節拔高。
首先是煉體期。
然後一個模糊的靈胚，驀然出現。
緊接着一道道天紋，先後鐫刻而出。
當天紋隱沒在靈胚裡面，有一圈圈神輪幻化而出。
一共九圈神輪，每一圈都顯得無比粗獷而狂放。
神輪只有九圈，但是楊林氣息暴漲，卻似乎沒有止境，他的身體快速恢復着，只是一瞬間，便化作了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同一時刻，一直不離身邊的柴刀，化作一道血光，然後變回了血鏽魔刀，散發出驚天煞氣。
楊林驟然握拳，神禁魔眼陡然迸發出神魔之光。
頓時，楊林看到天空中，兩個虛幻的鬼影，一左一右，鎖拿住滸菟的靈魂，快速的遠去。
虛幻鬼影前進的方向，有兩個幽深的黑洞，遠遠看去，如同一雙巨大的眼睛，鑲嵌在虛空之中。
這雙眼睛冰寒冷漠，裡面散發出無盡的滄桑氣息，還有一股至高無上的威壓，似乎在俯視和審視着衆生萬物。
眼看那兩個鬼魂，帶着滸菟的魂魄，就要消失在那雙眼睛裡面，楊林陡然怒喝：
“給！我！回！來！”
楊林的雙瞳，一黑一白，兩道神魔之光，瘋狂的閃爍而出，激射遠處的兩個鬼魂。
與此同時，楊林本尊化作一道神虹，一閃之下，瞬間來到滸菟的身邊。
但人還未到，左拳又刀，殺氣沖天，緊隨在目光之後，已經先一步殺向兩
個鬼魂。
兩個鬼魂，伴隨着玻璃破碎般的響聲，轟然碎裂。
但那雙冷漠無情，天威無窮的眼睛，陡然一閃，頓時有波動出現，瞬間瓦解了楊林神禁魔眼射出的目光。
那雙眼睛裡面，明顯露出譏諷之意，一個巨大的鉤子幻化而出，瞬間就勾住滸菟的魂魄。
“住手！”
楊林狀若瘋狂，一個黑色的龜殼，驀然間幻化而出，罩住滸菟的魂魄。
瘋狂的攻擊，雨點般轟向那一個巨大的鉤子。
紫色的劍光，紅色的刀光，漫天的掌印，山嶽般的拳影，長河般的指影，以及無數詭異的符文，潮水般轟響鉤子。
最後，一道永恆白光突然從楊林雙瞳中射出，掠過鉤子，一閃而逝。
突然間，咔嚓咔嚓，鉤子斷爲兩截。
楊林一聲暴喝，雙手無限拉長，立即抓住黑色龜殼，把滸菟拉回到身邊。
這時，兩個被楊林打碎的鬼魂，在遠處重組出身影。
只是新出現的鬼魂，雖然形狀沒有變化，但身影的顏色卻虛幻了很多。
兩個鬼魂不敢置信，驚恐的指着楊林，色厲內荏的大聲喝道：“大膽狂徒，竟敢幹預天道運行之規則，擅自冒犯生死輪迴之鐵律！你該死！”
楊林驀然擡頭，眼中冷厲之色閃過，他冷冷的看着兩個鬼魂，其中一個是牛頭人，另一個卻長着一張馬臉。
楊林沒有理會二人，低下頭，看着懷中的滸菟，雙目中堅定如鐵，道：
“我要做的事，沒人能夠阻擋！”
楊林說完，一晃回到了地面，抱起地上已經漸漸僵硬的滸菟。
魂魄歸來，滸菟驟然醒來了過來，看向了楊林，驚喜道：
“老頭子......是你嗎？我突然覺得害怕。”
滸菟說完，身子瑟瑟發抖，似乎剛剛經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此刻的滸菟，已經蒼老的不成人樣。
楊林看着她，目中飽含深情，內心苦澀，他重重的點了點頭，堅定的說道：
“老婆子，有我在，你別怕，我不會讓你死的。”
滸菟卻搖搖頭，彷彿突然間清醒了，悠悠道：
“別傻了，老頭子，人固有一死，生死在天，這是鐵律，我其實早就知道，你不是凡人，但你不能改變這生死的鐵律。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相聚的人，總有一天會離開，而此刻，便是你要離開的時候了。”
楊林目光閃動，他知道她現在的清醒，只是臨死前那一剎那的迴光返照。
他也知道，滸菟說的很對，生老病死，若無法長生，便是註定。
但是，楊林不能放棄，他緊緊抱住滸菟，固執的道：
“你還記得當年，那就該明白，當年我沒有離開，於是得到了這一輩子的安寧和幸福，而現在，我爲了已經得到的安寧和幸福，更不會選擇讓你離開。你既然明白我不是凡人，別說我如今修爲盡復，就算依然只是凡人，我也不會讓你獨自離去。什麼天道鐵律，生老病死，全部給我統統滾開！”
楊林越說越是心中清明，本來還有些隱約之處，等到他說完時，也雲開霧散般完全消失。
而他的聲音，也是越說越是高亢，到最後猶如晨鐘暮鼓，恢弘鏗鏘，震盪着天上地下。
這時，天空中的冷漠眼睛裡面，突然噴出無數猙獰鬼怪，爲首是兩個金甲將軍。
在牛頭馬面的指引下，金甲將軍怒吼一聲，殺向楊林。
楊林怒吼一聲，左手抱着滸菟，右手血刀橫掃。
空中，頓時出現一道驚天血痕，久久不散，彷彿雨後天晴的豔麗彩虹。
轟鳴聲中，除了兩位金甲將軍，他背後的妖魔鬼怪全部被一刀斬滅。
但是天上那雙冷漠眼睛裡面，譏諷之意更濃了，它忽然射出兩道目光，落在牛頭馬面上。
頓時，牛頭馬面分別化作一杆索魂槍，一柄鎖魂勾，刺向滸菟。它們見無法從楊林手中奪走滸菟的魂魄，竟然立即改變策略，首先要把滸菟徹底殺死，令她魂飛魄散。
而兩個金甲大漢，則是揮舞着兵器，殺向楊林。
楊林大怒，奮力抵擋。
但是索魂槍和鎖魂勾，頗爲奇異，無論楊林如何抵擋，在刺入滸菟身子之前，幾乎無視防禦。
只有在刺入滸菟身子的剎那，楊林的攻擊，才能夠發揮效用。
但是如此一來，每一次抵擋產生的衝擊，都在滸菟體表爆發，便是衝擊力的餘波，以滸菟現在虛弱無比的情況，也不可能存活。
兩個金甲將軍，身上有着無窮無盡的力量，狂攻楊林。
只不過數次交戰，滸菟的雙眸，便再次迷茫起來，這一次，似乎無論如何，也無法阻止她魂飛魄散了。
而索魂槍、鎖魂勾，恰好此時，再一次兇猛的滸菟。
兩個金甲將軍也怒吼一聲，發出全力一擊。
就在這時，楊林突然笑了。
那情形，猶如高僧得道，亦如魔王加冕。
天上的攻擊，狂風驟雨般轟來。
楊林卻放棄了一切抵抗，抱起了滸菟。
但，他不是不抵抗，而是悟了。
道在心中，心若在，道就在。
楊林全部的心神精氣，忽然全部匯聚於心中。
而他心中，只有她！
再沒有任何其它，包括，也沒有了他自己。
外表上看去，前一刻瘋魔反抗的楊林，這一刻如同一截朽木，一座石雕，只擁有着一顆純粹單一的心。
攻擊臨近，異變陡生。
只見兇猛的攻擊，突然轟的一聲消散，化作點點星光，沾上楊林的衣衫，然後沒入他的身體。
剎那間，一股玄之又玄的氣息，從楊林心中產生，然後發散出來。
楊林恍惚間，好似摸索到了某種邊界，他在邊界的外面，裡面是令人無限嚮往的光輝大道，可是自己卻不得其門而入。
漸漸地，不知道過了多久，楊林始終在那個邊界外徘徊，雖然無法窺視那一條光輝大道，可是也不是全無收穫。
他純粹單一的心中，元神之內，一個奇異的“道”字，慢慢從無到有，隱隱約約的浮現而出。
楊林元神之心內的這個“道”字，頗爲奇怪，彷彿一條盤踞在虛空中奇異的大蛇，又彷彿一縷劃過黑暗的鴻蒙之光，還像是無邊黑暗裡面的暗之魔影......
管它千變萬化，但楊林很確定，那其實是一個“道”字，含義深遠。
這就是悟道，淬鍊道心，懂了就是懂了。
道在心中，路在腳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