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遲了一步!”
大隋太子劉淵眸光微沉,凝視着謝府門前那少年從容自若的身影,指節在車窗沿上輕輕一叩,簾幕隨之垂落。
車廂內!
長生天太子賀蘭真術低嘆一聲,“終究我等非是大齊之人,消息傳至我們耳中時,大局已定。”
劉淵卻道,“即便早來,只怕也難改結局。謝觀此人,有大儒諸葛間,又有屠魔司都統張軾載相助,今日連長公主都親臨謝府……”
他頓了頓,聲音漸冷:“更何況,還有那位我一直想會一會的——東山先生。”
賀蘭真術望向窗外漸散的煙塵,淡淡道:“如此陣仗,謝家豈會不賣這個面子?”
“況且,今日來了這諸多學子。”
“於情於理,今日謝觀也不會出事,這位歷經大齊朝堂幾代人的老太君不是吃素的。”
空度眸光微動,低聲道:“那依大哥之見,我們該如何?”
“是……靜待時機?”
劉淵擡手示意,馬車悄然駛入謝府旁的小巷,避開衆人視線。
陰影籠罩下,他的側臉顯得格外冷峻。
“等不了。”
劉淵搖頭,聲音沉凝,“大齊內亂,局勢瞬息萬變,此時若拖,必失先機。”
“大隋的密信前日送達,父皇……也要動手了。”
此言一出,賀蘭真術與渡空皆是一震。
他們二人自然知曉劉淵所說的動手是指何事。
大隋要對三真一門動手!
三真一門,天下顯教,道統綿延三千載,底蘊深不可測。
大隋和三真一門,本是相互依存,如魚得水纔是!
他們二人倒是無法理解。
劉淵目光幽深,緩緩道:“你們不在大隋,不知三真一門的可怕。如今大隋境內,百姓只知終南山,不知我劉氏皇族。”
他冷笑一聲,繼續道:“而今,三真一門弟子盡出山門,大齊內亂之時無暇插手大隋,正是千載難逢之機。”
巷外風聲漸緊,似有無形暗流,正隨他話音涌動。
劉淵緊接着道,“所以,如今拖不起,再拖上幾個月,我就算回國,怕是也於事無補。”
三人自然是明白。
若真等到那時,不論大隋皇室與三真一門的爭鬥結果如何,這儲君之位恐怕都再與劉淵無緣了。
賀蘭真術眼中寒芒閃爍,聲音裡透着刺骨冷意:“我這邊又何嘗不是?我那好弟弟的生母,可是大汗最寵愛的妃子。如今那老糊塗竟想立那個被長生天厭棄的廢物爲太子……”
他忽然獰笑一聲,指節捏得咯咯作響:“待我回到長生天,定要親手斬下這顆頭顱,用金漆封存,日夜供奉在帳前。”
度空也是臉色陰鬱,似乎也有難說的苦衷。
劉淵長舒一口氣,眼中寒芒閃爍:“所以,我們等不起。”
他聲音低沉,帶着幾分壓抑的狠意:“初入汴京那三個月,我們誰曾睡過一個安穩覺?每夜閉眼,都怕再也見不到第二日的太陽,怕被身首異處,身死異鄉。”
“若回國時太子之位已易主……”他冷笑一聲,“你們覺得,那些得勢的兄弟,會容我們活着嗎?還是繼續兄弟和睦?”
“如今有蘇相暗中相助,正是我們放手一搏的最後機會。”
賀蘭真術與渡空對視一眼,俱是凝重頷首。
“那具體該如何行事?”
賀蘭真術沉聲問道,“如今謝觀也算風口浪尖的人物了!”
劉淵指節輕叩車窗,眼眸閃爍着,“怎麼樣才能除掉一個人?”
他伸出左手,豎起一食指,“其一,先摸清他的敵人是誰。哪些能爲我們所用,哪些必須嚴防死守,不能走漏半點消息。唯有借勢而爲,方能壯大己身。”
賀蘭真術聞言立即接道:“謝家內部就有現成的刀子。那幾位夫人和謝人鳳,怕是比我們更想看到謝觀死。”
度空轉動佛珠,低聲道:“貧僧探查得知,羣芳宴上謝觀已得罪多位大齊皇子。尤其是燕王和二皇子,殺心已起。”
劉淵微微頷首,修長的食指與中指相繼豎起:“其二,找到他的命門弱點所在。再堅固的鎧甲,也總有接縫處,是人就不可能沒有薄弱處!”
賀蘭真術笑道,“論對謝觀的瞭解,這些仇敵恐怕比我們更清楚他的軟肋。”
劉淵看向窗外,伸出第三根手指。
“其三,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今日謝觀的底細我們已經摸清,算一次隔岸觀火。”
“其四,要以雷霆之勢,用全力撲滅,不留對方留一絲生機,敵在明我在暗,不可有絲毫輕視之心。”
伸出五根手指!
“其五,兵法雲:乘其不備,擊其盛時。現在謝觀正處得意之巔,恰是最鬆懈之時。”
說完,劉淵五根手指又驟然握緊,彷彿要將無形的獵物捏碎在指間:
“謝觀,你逃不出我們手掌心。”
劉淵轉身看向二人,眼中鋒芒畢露:“你們即刻前往燕王和二皇子府邸。那位殿下既然對謝觀心懷殺意,不妨再添一把火。”
“至於我……”
劉淵撣了撣衣袖,脣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正好去會會那位謝人鳳。聽說這位謝家二院嫡子,最近可是寢食難安啊。”
賀蘭真術會意一笑:“妙極。讓謝觀以爲風波已過,卻不知真正的殺局纔剛剛開始。”
劉淵下了馬車從西南門,有人通報下,施施然暗地進了這座定遠侯府。
賀蘭真術和度空,乘坐馬車離開。
~
~
等春樓!
“母親!難道就這麼輕易放過他?”
謝人鳳站在雕花窗前,指節捏得發白,眼中翻涌着怨毒。
“我要謝觀死——不,我要他生不如死!”
趙夫人看着兒子消瘦的面容,心疼地撫上他的肩頭:“人鳳,你放心,他的好日子長不了。”
“今日你也瞧見了,諸葛間、張軾載爲他撐腰不說,連長公主和東山先生都出面了,老太君也得給幾分面子母親也是不得已。”
謝人鳳猛地甩袖,“諸葛間、張軾載也就罷了!謝原那個混賬東西,仗着老太君偏寵,三番五次壞我好事——”他忽然轉身,眼中迸出嫉恨的火光,“可長公主,甚至那位東山先生!他謝觀一個卑賤庶子,憑什麼?!”
窗外驟雨初歇,檐角水珠滴答落下,彷彿在應和他扭曲的面容。
謝人鳳臉色陰沉至極,“爲什麼,都要和我作對?”
“我是謝家的嫡子,謝觀乃是一卑賤的婢女所出,他就不應該要違抗我。”
“他憑什麼!”
謝人鳳抄起窗臺上的盆栽就要摔在地上。
“放肆——”
“夠了!”
趙夫人一聲厲喝,“這可是你父親最珍視的等春樓!你手裡這盆君子蘭,更是他親手栽培了數年!”
她美眸含威,“你今日敢砸嗎?”
“父、父親.”,這兩個字,謝人鳳癲狂的表情突然凝固。
他顫抖着深吸幾口氣,終是將花盆緩緩放回窗臺.
趙夫人見狀,語氣轉柔:“人鳳,急什麼?有爲娘在,有你父親在一切都沒事的。”
她輕撫兒子後背,“謝觀那賤種,遲早會跪在你腳下求饒。”
謝人鳳閉眼平復呼吸,再睜眼時已恢復清明:“是孩兒剛剛莽撞了。”
“這纔對。”趙夫人忽然綻開笑容,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箋:“你父親昨日寄來的家書中,特意有你一封。”
謝人鳳眼中迸出亮光,急不可待地伸手:“母親,怎不早說!”
“爲娘本準備今日讓謝觀死的乾淨,再告訴你的。”
謝人鳳小心翼翼接過,看着上面寫着幾個大字“人鳳親啓!”
不由神色激動,拆開信件。
裡面寫着一篇勸學,抄錄的極其認真。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爲之而寒於水……”
“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也不必不如弟子,兒子和父親同樣如此。”
謝人鳳看完之後,眼角都是溼潤,“父親!”
後面是寫着,“居君子之位而爲庶人之行者,患禍必至也。”
君子要有君子的德行,如果君子不守自己的德行,禍將至矣!
最後一句,寫着。
“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反之就是災禍。”
時勢要求停止就停止,時勢要求行動就行動,或動或靜都不違背適當的時機,這樣的前景就光明燦爛,反之就是災禍。
“望我兒行事慎重、當有進取之心。”
謝人鳳將信紙被反覆展平三次,又三次小心折起。
趙夫人也是看完勸慰道,“人鳳,你應當把心思放在學業上,你的父親纔會高興。”
謝人鳳點頭,“放心吧,謝觀一死,孩兒就會進太學讀書,不負父親之望,不讓父親蒙羞。”
謝人鳳告退。
趙夫人看着自己孩子離開的背影,臉上有着欣慰神色。
她坐在梳妝檯前!
從袖口拿出一封信件,是謝鴻寫給她的。
開篇是女子必讀的《女論》,“凡爲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惟務清貞。”
……
“貞女貴殉夫,捨生亦如此。
“波瀾誓不起,妾心古井水。”
似乎平平淡淡的幾句。
趙夫人讀完卻從昨日到現在已經茶飯不思,難以入睡。
鏡子之中映出的美婦人,神色難明。
恰在此時!
一名中年男子自屋後踱步而出,其面貌與謝鴻有幾分相似,連步伐都刻意模仿,只是面上敷着薄粉,略顯陰柔不自然。
“娘子,你這是怎麼了?”男子輕聲細語,語氣中帶着關切。
趙夫人臉上面無表情,不作應答。
見狀,男子語氣一轉,多了幾分冷漠與威嚴:“娘子,見到爲夫就這般表情!”
趙夫人聽後喉間微動,嘴脣乾燥,還未及反應,一記耳光已重重甩在她臉上。
“啪——!”
“給我擺什麼臉。”
“來!”
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室內格外刺耳。
趙夫人嬌豔的臉頰,頓時浮現紅痕,眼中的抗拒漸漸化作順從。
她低眉順眼地走近,在男子大馬金刀坐定的身影前緩緩伏下身去。
梳妝檯上的謝鴻的信件也是緩緩掉落……
剛剛出大觀園!
謝人鳳正沉浸在父親書信的教誨中,思慮後半段話的含義。
忽見二院心腹匆匆而來,附耳低語。
他眼中精光一閃:“當真?快帶路!”
謝人鳳如約見到這位大隋太子劉淵。
“鳳公子,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