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覓食

這是怎樣一個世界?馬超還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世界已絕不是自己夢中前半部分那充滿陽光和生機的世界。

夜幕下,一點幽深、暗綠色的瑩光亮起,緩緩在空中飄移着。在瑩光之外的地方,全是深沉、鐵硬、不可辨識的未知。

瑩火緩緩漂移,微弱光芒照亮它力所能及的地方,那裡流淌着濃稠、深綠、總是散着濃厚腐臭的污水,即使是在幾乎無光的角落裡,污水也會出慘淡的綠色瑩光,照亮了周圍一小片地方。

污水積聚成的汪汪水潭中,看不清本來顏色的碎布、生滿鏽的鐵罐以及不知是什麼動物遺下的腐肉屍骸,各式各樣的污物或浮或沉。時時會有近一米長的巨鼠不知從何處鑽出,吱呀尖叫着,從污水中衝過,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空氣混沌地只剩下肉體腐爛的味道,跑動的巨鼠、夜幕下已經可以媲美一盞孔明燈的螢火蟲,還有數不清的昆蟲鳴叫,非但沒有給這個世界一絲生機,反而更讓這個世界酷似一處地獄,一個衍生着噩夢的地獄。

微微環顧,用他自己還不熟練的血色夜視功能,馬超看到的盡是只剩框架的大廈、半邊坍塌的牆壁房屋,以及四處散落的汽車殘骸。

夜色下的世界,處處映射着慘綠熒光。而馬超,已經後悔用自己的手紋在出口的感應鎖上摁上那麼一下了——即便他還想不通,一個實驗體的指紋,爲何能讓厚度足有五公分合金大門打開……

此時的馬超連一絲吼叫的慾望都沒有了,他現在虛弱的簡直不像話。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最絕望的事情不是生活在無限重複的噩夢裡,而是醒來之後,現實的境遇比夢裡更讓人感到絕望。

如果非要發出一種什麼感嘆的話,馬超覺得,即便他是姓馬名超,字孟起的那位歷史名人,都不能接受眼前的現實。而同時期那位敢拔矢啖睛的夏侯惇真漢子來到這個世界,恐怕也恨不得自己雙目盡盲。

身體猛然一陣抽動,這種感覺馬超很熟悉,那是出於極度飢餓狀態下且體能迅速流失的跡象。當然,這樣的顫抖以前想要消除也相當簡單——只要吃點有營養的東西就可以。

可是,現在?……

馬超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喪屍是要吃人的!

這是想都不用想的一個事實,而此刻馬超除了深深苦笑之外,再也沒有半分感念:先別說自己能不能忍受住道德和人性的禁錮,就說這個慘淡的世界,自己去哪裡尋找人類他都沒有半點頭緒!

一陣勁風吹過,夜幕下螢火蟲登時出尖銳如針的哀叫,鋒利如刀的節足不住在磚石、鋼筋上劃出火花,四片翼翅也拼命拍動,隨後就被一個巨大的黑影慢慢拖入深沉的黑暗。與它尖叫聲相應和的,是喀喀嚓嚓的咀嚼聲音。

那種聲音,再度刺激了馬超已經開始混亂至快要如燭火一般熄滅的大腦。眼中的血紅驀然閃亮,一種全身縮水的緊繃痛覺傳來,馬超忍不住想仰天痛吼。肉眼可見之下,他原本還跟普通病人一樣的身軀漸漸消瘦起來,彷彿只是一閃而過的時光,這種痛楚便如潮水一般從身體裡退開,唯獨留下腦中的意識越發混沌,好像生前幾天幾夜都沒有睡覺一般。

難受如夢遊的混沌之中,馬超還是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臂:右臂的確縮減了一層,原本還有幾分人肉的輪廓漸漸被暗紅色的血筋替代,使勁捏了一捏,就跟枯樹枝一樣乾硬而沒有水分。不過好處也有,就是馬超隨即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一下輕盈了許多,他微微一動,廢墟城市裡那牆角的一處陰影便拉開了幾分。

他輕易地站了起來。

隨後活動了一下手部指節,灰硬暗紅的手指隨之按照大腦的命令虛劃一個半圈,馬超的確感覺自己跟之前不一樣了:假如說之前自己就像一個全身麻痹的病人,那現在自己就好像一個喝醉了酒的小孩子。

他遲疑了一下,終於向着外面走出了兩步。回頭看看,隱秘地下室的上方那裡是一處醫院,上面已經不再徹夜長明的標識燈空框框矗立着,憑藉地面上的一汪污水反射的瑩光,馬超辨識出那四個大字:仁愛醫院。

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啊!

馬超感慨,可卻連一個諷刺的笑都露不出來。身軀變化之後,顴骨已經高高隆起,面上的肌肉十分匱乏,自然再難以做出一些人性化的表情。

突然一陣沙沙的聲音傳來,馬超回頭一望,頓時感覺腦中的混沌難受被針刺了一下一樣,全身都冰涼了起來。只見小巷當中走出七八個搖搖晃晃的身影,陰冷的氣息、潰爛的面部和死魚一般的眼白都讓馬超心驚膽顫起來,他第一時間做出了逃跑的反應,可是當理智傳遞過來信息後,他突然怔住了。

不錯,爲什麼要跑?

這些傢伙,應該不會傷害自己,因爲,自己也是一隻該死的喪屍啊!

馬超迷茫了,他愣愣看着這夥喪屍從自己身邊蹣跚走過。感受着那腐爛鹹腥的氣息撲入鼻腔,還有一隻喪屍那腐爛的身軀輕微撞擊在自己的身體,隨後對自己發出一兩聲毫無意義的“嘶嘶”聲,卻根本沒有攻擊跡象的時候,鬼使神差的,馬超的腦中冒出了一個詞:入鄉隨俗?

шωш✿ ttкan✿ c○

的確,他是一隻喪屍。而一隻飢餓的、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喪屍,在找到一羣同類的時候,應該怎麼辦?

自然是要隨波逐流。

就在最後一隻喪屍擦過他病號服衣角的時候,馬超已經開始邁動雙腿決定跟隨在這夥喪屍的身後。同時,還一邊小心翼翼觀察着這一夥自己甦醒後第一批同類。

雖然這批同類看起來很噁心也很笨拙。尤其是當馬超看到這批喪屍還會因爲一些地上的碎石絆腳而跌倒後,他便清楚明白,喪屍的視覺十分退化,更沒有他那種血色夜視的功能。而且,從那空洞迷茫的眼白當中還可以看出,這些喪屍根本沒有半分思想,完完全全就如影視作品那些行屍走肉一般,低級而可笑。

也由此,馬超更疑惑,爲什麼他會完整保留了生前意識?進而還有爲何自己怎麼也想不起成了喪屍的那段記憶?還有,爲什麼自己會出現在一處那麼隱秘的地下科研室當中?

最後的一個問題便是,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

馬超根本一無所知,想不出任何答案。而且,很顯然,“嘶嘶”的吼叫聲並不是喪屍特有的交流語言——那些半分思想都沒有的同類,也不會替他解答這些問題。

不過,這些喪屍也有比馬超優越的地方。至少,他們知道去哪裡可以獲得食物!

行進了大概五百米之後,再轉過一個街角,馬超的視線頓時大爲開闊。低矮破敗的平房和一堆堆的廢墟讓這個世界更如末日,但馬超卻不會因這些而震撼,他慢慢擡起頭,眼中漸漸凝聚起一抹淡淡的血色。

微拂的清風吹過,幾縷香甜的氣息讓他整個身體都抑制不住開始興奮起來,那種只想飽餐一頓的渴望驅使他看到,在大堆的殘骸廢堆之上,幾個影影綽綽的身影正在晃動着、誘惑着……

同一時間,身前的喪屍似乎也發現了這些食物。他們原本空洞迷茫的眼白驀然亮了一下,隨後領頭的喪屍驀然一聲嘶吼,獠牙豁然突出,然後整個身軀立時張牙舞爪起來,猶如一頭餓瘋的野狗見到了肉包子一樣迅疾而兇猛的奔跑起來!

那速度之快,假如不是親眼所見,馬超根本不敢相信,這些排除了噁心醜陋幾乎都可以當玩偶的東西,竟然對殺戮和掠食有如此本能的爆發力!

再然後,這些四散奔突的喪屍當中,猛然竄出一具更敏捷快速的傢伙。那個身影上寬大的病號服兜着風,隨時可能會被吹掉一樣。可病號服的上方,一雙血色的眼睛半分不同於那些死魚眼白喪屍,放射出幽深嗜血的光芒,似乎要將天上黯淡的月亮都要染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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