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層層密林中，兩個人影在拼命地奔跑着。
在崗多拉貢部落的時候，因爲短暫的憤怒刺激下，葉暝體內的神秘寄生物放出過一點能量，這讓葉暝的身體得到了微弱的修復，至少勉強恢復了普通人的水準，在林間跑起來倒也不慢。
不過在連續狂奔了好幾個小時後，葉暝終於還是腳下一軟，啪地栽倒在地上，他感覺胸口如同刀割一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經受酷刑。
“葉暝！”崗巴見到葉暝栽倒，趕緊將他扶到一棵大樹下坐好。“你沒事吧？”
“還好……還好……”葉暝擺擺手，“還……還有多久才能出去？”
“還有一段路。”崗巴眺望向遠方，“等到天亮的時候，我們差不多就能走到樹林的邊緣了。”“嗯……可是……巴巴祖卡怎麼辦？”葉暝突然想到，在樹林邊緣，不是還存在着強大的魂獸嘛？聽崗峰所言，巴巴祖卡似乎可以出現在密林邊緣的任何一個地方，如果沒有辦法通過巴巴祖卡，那兩人不是去
送死嗎？
“巴巴祖卡……”出乎葉暝意料地，崗巴突然低下頭冷笑起來，“巴巴祖卡……哈，巴巴祖卡。”
“你……怎麼了？”葉暝小心翼翼地道。
呼地擡起頭，崗巴的臉色有些糾結，他雙手緊緊撰着，好像在經歷激烈的心理鬥爭。
“巴巴祖卡……巴巴祖卡，這個巴巴祖卡……根本……根本就不存在！”就像是衝破了心中的阻礙，崗巴大聲吼了出來。
“什麼？”葉暝眼睛一瞪，“你說巴巴祖卡，不存在？”
“沒錯，所謂的巴巴祖卡，根本就是假的，是不存在的！”
“可是，崗峰說，那些戰士不是親身去試驗過了，全都被巴巴祖卡殺了嗎？”葉暝感覺自己的心頭隱隱涌起一股寒意。“假的，都是假的……”崗巴痛苦地閉上雙眼，將後腦勺靠在樹上，“那個時候我還很小，我從小就有一種病，半夜醒來之後出現在奇怪的地方，那一晚，我醒過來時，突然發現自己在大祭司的房間裡。大祭
司的地方，乃是部落最神聖的地方，沒有人膽敢隨便進入，也沒有人去守衛，那個房間有一扇小小的窗戶，成年人進不去，但是我……我那個時候身子還很小，所以可以從那裡爬進去。”“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裡，我很害怕，要是讓人知道我偷偷進入了大祭司的房間，我們全家可能都會被殺死，所以我想溜走，可是走到大門的時候，就聽見外面有人正在進來，我嚇得趕緊躲到了
房間裡的櫃子後面。”“進來的人是大祭司和幾個戰士，我透過縫隙看到，那些戰士都是第二天將要衝擊森林邊緣的戰士，大祭司讓他們排好，然後挨個發給他們一種黑乎乎的藥丸，對他們說這是神靈的祝福。這祝福不能跟任何
人講，否則就會失效。”
“那些戰士吞下藥丸後就離開了，大祭司坐在椅子上，這個時候，我聽到了令我一輩子都忘不掉的話。”
崗巴的語氣變得顫抖起來，他的嘴脣打着哆嗦，從記憶深處涌出的畫面讓他痛苦得無法自已。
“他自言自語地說：‘決不能讓這些人離開，決不能讓他們知道巴巴祖卡只是我的虛構，只要這些藥能在準確的時間發作，就永遠不會有人敢再去挑戰我的話！’”崗巴睜開眼睛，從那漆黑的瞳孔中流露出深深的悲涼，“我永遠忘不了大祭司臉上的表情，就好像魔鬼一樣可怕。我被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就這麼呆呆地躲在那裡，直到大祭司離開，我才嚇得趕緊從窗戶裡
溜了出去。”“後來……那些戰士，果然死了，連傷口都沒有……”崗巴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大祭司說，他們是被巴巴祖卡奪走了靈魂，可是我知道，不是這樣，不是這樣……他們都是三大部落裡最強大的戰士，還有跟我關係很好的阿叔，可是他們，他們全部都……”崗巴的聲音帶上幾分哽咽。“我知道，他們並不是被巴巴祖卡殺死的，可是我不敢說，因爲沒有人會相信我，我只能把這一切埋在心裡，告訴自己，巴巴祖卡
是真的，那天晚上的事，只是我的一個夢。”
葉暝呆呆地看着崗巴，他感覺自己的手足都變得冰涼起來，就如同被寒冷的冰霜所包裹着，那強大的寒意，來自於崗巴故事中的那種恐怖的惡意。這是何等的可怕啊，大祭司爲了維護自己的權威，爲了奴役這些族民的思維，竟然編造出了一個完全不存在的怪物，甚至爲了維持怪物的存在，狠心殺死了部落中那些崇拜自己，尊敬自己的戰士。他用信
仰和愚昧編織了一條鎖鏈，將這些人牢牢束縛在這片小小的密林之中。
人類的心啊，有時候，比起魂獸更加醜陋，更加恐怖千萬倍！此時此刻，葉暝真真正正地體會到了這一點。“可是……不論我怎麼騙自己，我還是會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大祭司那張可怕的臉。”崗巴低聲呢喃道，“我再也沒有晚上亂跑過，再也沒有看到什麼其他的東西，可是半夜，我有時候會突然被嚇醒。好多
次，我來到森林的邊緣，我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只要我走出去，我就能獲得自由。可是……可是我不敢，不管我怎麼努力，我連一步都走不出去。”
崗巴放下手，他淚眼婆娑地看着葉暝，“我是一個軟弱的人，我不配做一個戰士，我……”輕輕攬住崗巴的肩膀，葉暝道：“不，你錯了，你並非軟弱。從小接受的教育，大祭司留在你心中的威嚴，這些不是輕易就能戰勝的東西。我們每個人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不公，有很多虛僞和醜陋的
東西，可是我們都沒有勇氣站出來，到最後，甚至會與那些東西同流合污，心安理得地欺騙自己，也欺騙着下一代人。崗巴，你已經比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更堅強，更勇敢！”
“是嗎……”崗巴擡起頭來，他有些羞愧地擦了擦淚水，“我……我身爲一個戰士，竟然……太丟臉了。”
“怕什麼，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葉暝輕笑起來，“話說啊，你怎麼不用那種斷氣一樣的風格說話了？”
“呸！”崗巴露出不爽的表情，“那都是大祭司要求的，他覺得這樣說話很好！媽的，我都已經知道他是個騙子，我幹嘛還要聽他的。我給你說，我恨死這種說話方式了！啊……真是舒服。”
“哈哈哈哈哈。”兩人同時暢快地大笑起來。然而就在這時，從遠方傳來了一聲響亮的號角聲。聽到這聲音，兩人臉色同時一變，看來大祭司，已經發現他們的逃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