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秦風看到那少年已經向自己這邊走了過來,但卻沒有看到方塵的動作,方塵一直就沒有從桌子下爬起來。
然而,此時他競忽然掠起,一劍向少年的後心刺出!
一個虛元境高手,出手本來就極快,少年更絕想不到這人會出手暗算——他殺了白蛇,方塵本該感激他纔是,爲何要殺他呢?
眼看這一劍就要刺穿他的心窩,就在這時,方塵忽然狂吼一聲,跳起來有六尺高,掌中的劍也脫手飛出,插在屋樑上。
劍柄的絲穗還在不停的顫動,方塵雙手掩住了自己的咽喉,眼睛瞪着秦風,眼珠都快凸了出來。
秦風此時並沒有喝酒,因爲他杯中的酒已經化作了一道“水劍”飛射了出去。
鮮血一絲絲自方塵的喉結出流了出來,他瞪着秦風,咽喉裡也在“格格”的響,這時那喉嚨間的“水劍”纔再次化作酒水,混合着鮮血流了下來。
只見方塵滿頭大汗如雨,臉已痛得變形,瞪着秦風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孤僻少年也回頭瞧了方塵一眼,臉上露出驚奇之色,似乎還是想不通這人爲什麼要殺他。
但他只不過瞧了一眼,就走到秦風面前,那充滿野性的眸子裡,竟似露出了一絲溫暖的笑意。但也只說了一句話:“我請你喝酒。”
少年一碗又一碗喝的很快,但卻不醉。菜也吃的很快。
秦風看着他,臉上充滿了笑意,他很少遇見能令自己覺得有趣的人,這少年卻實在很有趣。
終於,秦風微笑道:“你真是爲了五十枚銀幣,才殺那白蛇的嗎?”
少年道:“沒有五十枚銀幣,我也要殺他,有了五十枚銀幣更好。”
“哦?”秦風又是一笑:“爲什麼只要五十枚銀幣?”
少年道:“因爲他只值五十枚銀幣。”
秦風笑了,又道:“這世上該殺的人很多,也有些人頭遠超五十枚銀幣,所以你以後說不定會成爲一個大富翁,我也常常會有酒喝了。”
少年道:“只可惜我太窮,否則我也該送你五十枚銀幣的。”
秦風問道:“爲什麼?”
少年道:“因爲你替我殺了那個人。”
秦風大笑:“你錯了,那人非但不值五十枚銀幣,簡直連一文都不值。”他忽然又問道:“你可知道他爲何要殺你嗎?”
少年搖頭。
秦風道:“他是這方圓數百里內最有身份的人,白蛇雖然沒有殺他,但卻已令他顏面無存,你又殺了白蛇,他只有殺了你,以後纔可以重新揚眉吐氣,自吹自擂,所以他就非殺你不可,這世上人心之險惡,誰又說得清啊。”
少年沉默了很久,喃喃道:“有時人心的確比兇獸還惡毒得多,兇獸要吃你的時候,最少先讓你知道。其實兇獸只爲了生存才殺人,人卻可以不爲什麼就殺人,而且據我所知,人殺死的人,要比兇獸殺死的人多得多。”
秦風凝視着他,緩緩道:“所以你就寧可和兇獸交朋友?”
少年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笑着道:“只可惜它們不會喝酒。”
這是秦風第一次見到少年的笑,他從未想到笑容竟會在一個人的臉上造成這麼大的變化。
少年的臉本來是那麼孤獨,那麼倔強,使得秦風時常會聯想到一匹在雪地上流浪的狼。
但等到他嘴角泛起笑容的時候,他這人競忽然變了,變得那麼溫柔,那麼親切,那麼可愛。
秦風從未見過任何人的笑容能使人如此動心的。
少年也在凝注着,他忽又問道:“你是不是個很有名的人?”
秦風也笑了,道:“有名並不是件好事,搞到最後就只能隱姓埋名,希望無盡疆域誰都不認纔好。”
少年道:“但我卻希望變得很有名,我希望能成爲天下最有名的人!”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忽又變得孩子般認真。
秦風笑道:“每個人都希望成名,你至少比別人都誠實得多。”
少年道:“我和別人不同,我非成名不可,因爲只有成名,我才能做一件我最想做的事情!”
秦風開始有些吃驚了,忍不住說道:“爲什麼?”
少年沒有回答他這句話,目中卻流露出一種悲傷憤怒之色,秦風這才發覺他有時雖然天真坦白得像個孩子,但有時卻又似藏着許多秘密,他的身世,如謎卻又顯然充滿了悲痛與不幸。
秦風轉而又道:“你若想成名,至少應該先說出自己的名字。”
少年這次沉默的很久,然後才緩緩道:“認識我的人,都叫我阿東。”
阿東?
秦風笑道:“你難道姓‘阿’嗎?世上並沒有這個姓呀。”
少年道:“我沒有姓!”
他目光中竟似忽然有火焰燃燒起來,秦風看出了一些難言之隱,實在不忍再問下去。
誰知少年忽然又道:“等到我成名的時候,也許會說出姓名,但現在……”
秦風笑道:“現在我就叫你阿東。”
少年道:“好,現在你就叫我阿東——其實你無論叫我什麼名字都無所謂。”
秦風道:“阿東,我敬你一杯。”
兩人對飲,聊的很投機。
這一次,當秦風準備再次啓程時,阿東沒有拒絕秦風邀請,也上了秦風的馬車。
馬車在雪地中繼續前行,只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
阿東剛替秦風倒滿一杯酒,突然馬車停下了。
秦風探首窗外,道:“什麼事?”
分身有些木訥,但還是答道:“有個雪人擋在了路中央。”
秦風看了過去,果然看到在路中央,不知被哪家頑童堆起個雪人,大大的肚子,圓圓的臉,臉上還嵌着兩粒黑石頭算做眼睛。
阿東看着那雪人,面無表情,突然道:“對於貧賤的人來說,說是可恨的,它不但令人寒冷,而且令草木果實全都枯萎,令鳥獸絕跡,令人寂寞、餓飢。可對那些吃得飽,穿得暖的人說來,雪也許很可愛,因爲他們不但可以堆雪人,還可以賞雪景。”
說完,他陡然一揮手,一道勁氣便轟擊而出。
這勁氣威力不大,但足以將雪人吹散。可雪人沒有被吹散,因爲這勁風將一片片冰雪自那雪人身上散開,黑石頭也被擊落,圓圓的臉也散開,卻又有張死灰色的臉露了出來。
雪人中竟藏着一個真正的人——死人!
死人的臉絕不會有好看的,這張臉尤其猙獰醜惡,一雙惡毒的眼睛,死魚般凸了出來。
阿東失聲道:“這是黑蛇!”
黑蛇怎會死在這裡?
殺他的人,爲什麼要將他堆成雪人,擋住道路?
秦風抿了抿嘴,道:“你知道他爲什麼會死嗎?”
阿東搖頭。
秦風道:“就是那黃布包袱?”
阿東皺眉道:“黃布包袱?”
秦風道:“那包袱一直在桌上,我也沒有太留意,但等到黑蛇走了後,那包袱也不見了,所以我想,他故意作出那種發瘋的樣子來,就爲的是要引開別人的注意力,他纔好趁機將那包袱偷走。”
阿東點頭,他之前對包裹絲毫不敢興趣,所以也沒在意,現在想想的確這可能性最大。
“可是,殺他的人,既是爲了那包袱,那麼他將包袱奪走之後,爲什麼要將黑蛇堆成雪人,擋住路呢?”秦風不由又皺着眉頭,感覺似乎哪裡不對。
“我去看看他是怎麼被殺的。”阿東突然道。
“那倒不必。”秦風突然說道。
“爲什麼?”阿東看向秦風。
秦風卻是看向了身側,“動手的人都已來了,還找什麼?”
道旁林木枯枝上的積雪,忽然簌簌的落了下來。
一人大笑道:“哈哈,沒想到在這窮鄉僻壤,竟然會有這麼多的高手,看來寶物的吸引力的確是大啊。”
笑聲中,一個顴骨高聳,面如淡金,目光如眸脫鷹的獨臂老人,已大步自左面的雪林中走了出來。
右面的雪林中,也忽然出現了個人,這人乾枯瘦小,臉上沒有四兩肉,像是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而更令人驚訝的是,他不是走,而是飛過來的。
真元境強者!
秦風不由笑道:“兩位是來爲方塵報仇的嗎?”
獨臂老人笑了兩聲,道:“方塵自己該死,我們爲什麼要替他報仇?”
秦風疑惑道:“既然不是爲了復仇,難道是來找我來喝酒嗎?”
“哼,”那乾枯瘦小的人陡然一聲冷哼,“我們只要那黃布包裹。”
秦風皺了皺眉,又瞧了黑蛇的屍身一眼,道:“包袱難道不在他身上?”
“哈哈哈……”獨臂老人大笑:“我看你至少也是真元境高手,有你在,至於區區虛元五層實力的黑蛇,怎麼能將那包袱拿得走。”
“哎……”秦風搖頭,“背黑鍋的感覺真是不好啊。”
獨臂老人根本不聽秦風在說什麼,接着又道:“說實話,我們倆也看不透你的實力,不願爲敵,只要你肯將東西交出來,我們非但立刻就走,而且還會贈送百萬紫金答謝。”
秦風摸了摸無名指上的空間戒指,笑道:“百萬紫金……那可就是價值上億的鉅富啊,看來,我真不該不去看看包裹裡到底是什麼。”
獨臂老人臉色一寒,道:“這麼說,你是不願交出包裹了?”
秦風笑道:“我說我沒拿,你們肯定不信。所以,只能說不給了。”
說完,他眉頭一掀,道:“不過,既然你們看不出我的深淺,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嘗試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