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事事,我躺在一顆大樹的枝椏上,望着頭頂藍藍的天,嘴裡咬着一根青草,垂着一條腿,無所事事。
這些天,上午教那羣小鬼一些我覺得他們應該知道的東西,比如說——識字等等,下午就讓他們自由活動,做自己想做的事。最近小芷靈迷上了藥和毒,鑑於她以後是暗夜裡大夫的身份,我認真的整理自己學過的一些東西,教給她,不過我亦只會一些粗淺的東西,多的,還是要讓她自己摸索。因此,這幾天她最喜歡、最感興趣的事,就是打斷一隻小鳥的腿,然後接上,然後再打斷,再接上……
我看得嘴角使勁抽了又抽,只想說一句,小姐高擡貴手,放過那隻可憐的小鳥吧,因爲它每次見到我,都用一種飽受摧殘的可憐巴巴的眼神望着我,我看得極端不忍,只好偏了頭不再去看它。
所以下午這些小鬼們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之後,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就只好躺着發呆。
第四樣東西,一點頭緒都沒有。
我搖搖手上的綠珠,水晶和珍珠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有點……寂寞呢。
轉個身,我無意間掃了一眼樹下,一眼過去,我差點沒直接從樹椏上跌下來,樹底下,莫離抱着什麼東西,安靜的坐着,不動,也不笑。我竟然沒發現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
輕巧的從樹上一個轉身,我滑下樹來,繞到小莫離前面,蹲下身子和他平視,露出自認爲非常溫柔的笑容,“小莫離,來這裡做什麼?是找我有事嗎?”
他靜靜的看我一眼,沒有說話。
我習慣了他的沉默,也不覺得有什麼,再接再厲道,“小莫離是來找我的嗎?”
水晶一般的娃娃,用他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只是不言不語,真是急死人了。
我使勁撓撓頭,要怎樣才能逗這位說話啊,我又不是那種特別有耐性的人,真是……
不過,他應該是來找我的吧,不然,他不會碰巧到這片林子,然後歇在這棵樹下吧?不過,也說不定是的。= =+
再看一眼水晶娃娃,我無奈的搖頭,如果,是小狐狸的話,早就撲上來抱着我撒嬌了,嘴裡肯定還不停的叫着吉祥姐,吉祥姐……
可是,現在那個會噘着嘴撒嬌、眼睛轉得靈活異常的孩子,已經躺在冰冷的墳墓中,他留下的,只是這個頂替了他的名字,現在靜靜的坐着,不說話不動作的水晶娃娃。可是,可是,這個水晶娃娃和他長得多麼相似,一樣的黑色的、漂亮的眼睛,一樣的鼻子,一樣的小嘴。只是,除了那靈動的神情,其他的,真的是一模一樣啊!
我盯着眼前的水晶娃娃,漸漸的,目光透過他,看到另一個身影,良久……我怔怔的,發着呆。
直到,一隻小手拽住了我的袖子。一隻小小的,白嫩的手,說是拽,不如說是輕輕的拉扯,因爲,實在沒什麼力道。我回神,目光從袖子上移動到小手的主人身上,然後,我第一次從水晶一樣的娃娃眼中,讀出焦急的味道。我嚇了一跳,連說話都有些結巴,“怎,怎麼了?”
猶如珍珠一般的淚水,從那雙似乎可以倒映出世間萬物的眼睛裡涌了出來,是的,涌,幾乎沒有停頓的過程,就這麼直接涌了出來,他費力的,嘴巴一張一合,但是,不知道是因爲太久沒說話還是因爲從來沒開過口,他努力了半晌,卻一個字也沒發出來。
我慌了手腳,手忙腳亂的擦着他臉上的淚珠,“別急別急,別慌別慌,有什麼話慢慢說。”
“看……看看……”他盡力的,表達着自己的意思。
“恩?看什麼?”
“看,看看我……”他拽着我袖子的手,更加的用力,“看看,看我!看我!看我!……”
一遍一遍的,他不斷的重複着這句話,從一開始的結結巴巴到後來的流暢至極,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我從開始的疑惑到後來的恍然大悟。這孩子,太過敏感,他雖然不說不動,卻並不代表他什麼都不明白。他什麼都明白,只是不說,他知道,我常常透過他,看到另一個身影,所以,所以纔會……
心底一酸,像被一隻手狠狠的拎了一下,生生的疼。
我一把將他扯入懷中,使勁抱緊,連聲不住的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知道,沒人願意給人當替身,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只是唯一,永遠的唯一。所以,所以,我竟在不經意間,深深的傷了這個孩子水晶一樣的心,我懊悔,我愧疚,但是此刻,除了對不起,我卻無法說出其他任何話來。第一次,我如此怨恨自己語言的貧乏無力;第一次,我如此悔恨自己的粗心大意;第一次,我如此怨恨自己做了一件多麼過分的事!
那麼,現在補救,還來得及嗎?
小狐狸,我會永永遠遠的記住,因爲,他是我永遠的小狐狸。
莫離,我也會將之視爲唯一,唯一的莫離。
現在,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