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晨失蹤他是怎麼知道的?他既然已經到機場了, 那前天傍晚打電話的時候他在哪裡呢?那個接電話的女生又是誰呢?
一下子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顏鐸帶着一大堆的疑問,一邊安慰着糖糖, 一邊配合警察的問詢, 給他們提供信息, 等終於把警察送出門, 糖糖也喝了點粥睡下, 顏鐸已經精疲力盡,恰恰是這個時候,黃文軒到了。
他聽見敲門聲, 推開門,先看見黃文軒站在門口, 一週不見, 他憔悴了很多, 顏鐸剛要上去擁抱他,忽然看見一個年輕的混血女孩俏皮地從他身後閃了出來。
女孩上前挽起黃文軒的胳膊, 顯得很親密,顏鐸的目光在他們纏在一起的胳膊上停留一瞬就移開了,“這位是?”
黃文軒還沒開口,女孩已經笑着打招呼,說着一口流利的英語, “我是琳達, 他的未婚妻。”然後她撫了一下小腹的位置, “baby, 來給叔叔打個招呼, 這位叔叔就是爸比在中國的翻譯,爸比跟你說過的, 還記得嗎?”
顏鐸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定了定神,這才注意到女孩微微隆起的小腹,像是已經懷孕四五個月了?他耳中一片轟鳴,後退了一步,險些撞倒門口的花瓶,女孩好像沒有注意到他煞白的臉色和鼻翼上的汗珠,步履輕快地拉着行李向屋裡走去,隨手從花瓶裡抽走一朵玫瑰,還不忘讚了一句他家的裝修。
顏鐸死死地盯着黃文軒,黃文軒眸子黑沉沉地,什麼都沒有說,低頭從他旁邊走入客廳。
顏鐸渾身發冷,腦子無法思考,他看見黃文軒站在沙發旁邊跟女孩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女孩墊着腳,摟着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這才拎着行禮轉身向樓梯口走去。
黃文軒轉過身,隔着半個客廳問顏鐸,“客房在三樓?”
顏鐸胃疼得厲害,說不出話,勉強點了下頭。
黃文軒追了兩步,追上女孩,從她手裡接過行禮,引着她往樓上走去。
顏鐸的後背緊緊貼着牆壁,看見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裡面,再也站不住,緩緩向地上滑去。
糖糖在樓上聽見動靜,悄悄跑了過來,她想把顏鐸從地上攙扶起來,可是顏鐸畢竟那麼高的個子,她被他的臉色嚇呆了,發現徒勞無功後,蹲在他腳邊急切地問道:“顏老師,你哪裡不舒服?”
顏鐸緊緊的按着胃部,他要開口說話時吸入了一口空氣,喉嚨裡一陣噁心,然後就抑制不住地嘔了起來,眼淚跟着就涌了出來,糖糖看懂了他的眼神,忙跑去廚房找垃圾桶,顏鐸中午本來就沒吃什麼東西,嘔得肝腸寸斷也沒吐出什麼。
黃文軒不知何時下樓的,他在後面拍了糖糖一下,輕聲說:“讓我來吧。”
糖糖看着他,眼神裡有迷茫,更多的是冰冷。
黃文軒蹲下去,輕輕在顏鐸背上拍着,說了顏鐸最不願意聽見的三個字,“對不起。”
然後他也不管顏鐸有沒有在聽,聲音平淡地說道:“一直沒跟你說,我其實是雙,琳達是我以前的女友。我養母不知怎麼知道了你,還知道了之前網上發生的事情,她打電話叫我回去,想要勸我跟你分手,我不同意,她這才告訴我琳達懷孕的事情,琳達她,還不知道我們的關係。之前我轉會的時候她不太同意,可我想回來找自己的父母,很堅持,我們大吵了一架,都說了一些傷人的話,就分手了。我也以爲事情到此就結束了,可是她有小孩了,我不能不管她。我自己就是被遺棄的,不想再遺棄自己的孩子。對不起,顏鐸。”
顏鐸總算慢慢止住了嘔吐,啞着嗓子說道:“幫我拿一下水和紙巾。”
黃文軒走過去拿來交給他,顏鐸背對着他漱了口,擦掉臉上的眼淚和水漬。
黃文軒又道:“我知道孕婦不適合坐這麼久的飛機,就算是爲了你,我也不可能讓她過來。可,前兩天我跟以前的隊友踢球時傷了膝蓋,她不放心我的傷,我養母他們則不放心我跟你的關係,所以她就......跟來了。”
顏鐸終於慢慢轉過身來,“這麼拙劣的謊話你以爲我會信嗎?”
黃文軒眼中滿是傷痛,“抱歉。”他說着彎下腰去,慢慢捲起褲腿,露出被夾具固定着的膝蓋,“我過來就是想當面跟你說聲對不起,明天就要走了,還得趕回去接受治療。你那天打電話的時候我在上廁所,飛機上氣流顛簸,手機掉了,我也摔倒了,後來是琳達接的。”
顏鐸還是無法相信,他心碎地望着黃文軒,“你說的都是真的?”
黃文軒點頭,誠懇地說:“是真的,真的對不起。”他深深地望着顏鐸的眼睛,“我跟你開始的時候是真的以爲跟她已經分手了,沒有任何想玩弄你感情的意思,這一點請你相信我。當初追你的是我,現在要分手的也是我,我知道自己很齷齪,可是我沒辦法不管那個孩子。我不求你的原諒,只希望你能儘快忘掉我,好好保重自己。”
顏鐸盯着黃文軒的眼睛看了一會,終於相信他說得一切都是真的,他胡亂點了下頭:“我知道了。”言罷掉頭就走。
黃文軒向前追了一步,“能,能讓我再抱一下你嗎?”
顏鐸頓住了腳步,沒有說話。
黃文軒遲疑了一下,忽然快步跑了過去,跑得時候腳步有些蹣跚,他從背後抱住顏鐸,臉貼在他的腦後,眼淚如雨般落下。
次日一早黃文軒帶着琳達與顏鐸揮手告別,顏鐸一晚上沒睡,抽了一陽臺的菸頭,聽到他們敲門,勉強把自己收拾得像個人樣纔打開門,琳達依然笑眯眯地依偎在黃文軒身邊,說着告別的話,邊感謝他在中國對黃文軒的照顧,邊邀請他以後去那邊旅遊。
顏鐸把他們送出門後,再也支撐不住,摔倒在家門口的臺階上,糖糖怎麼都叫不醒他,情急之下撥了120,救護車呼嘯而來,把顏鐸拉去了醫院,糖糖守在旁邊一直不停地哭泣。
顏鐸暈倒是因爲低血糖,倒也很好治,就是他的胃病犯了,住院治療了一個禮拜。
這一個禮拜裡唯一的好消息是林晨找回來了,除了一些皮外傷,沒有其他問題。而綁架林晨、當年殺害顏顧的嫌疑犯也終於落網。
審訊的時候,他承認自己確實誤把林晨當成了顏鐸的弟弟,至於一個月前爲什麼出現在桐城,他說自己去桐城主要是爲了找顏鐸實施報復,後來發現他住得小區很高檔,沒有機會下手,只好離開了,從桐城回來不久,他在夜市上又一次看見顏鐸,遂萌生了再次動手的打算,不過他覺得弄顏鐸沒什麼意思,把他弟弟弄死更過癮一些,因爲這樣顏鐸更痛苦一些,顏顧的英靈也更加不安。
“爲什麼時隔多年才實施報復?”
“老子當年賺得錢都花完了,不想活了,死前拉個墊背的,有什麼問題嗎?”嫌疑犯理直氣壯地回答。
雖然他的說辭有諸多疑點,可不管是供認當年殺害顏顧的過程,還是與當年視頻做對比,都沒有問題,他就是當年的嫌疑犯。
十八年的案子,就此結案。
這天顏鐸出院,趙劍非趕來看他,順便把案情向他簡單地說了一下,最後問:“聽說你們分手了?”
顏鐸已經熬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日子,木然地點了下頭。
趙劍非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來接顏鐸的司機還沒到,兩人站在醫院門口的路邊等車,趙劍非沒話找話說:“你同學成我小舅子了。”
顏鐸道:“你說章揚啊?”
章揚前兩天還給顏鐸打過電話,問他的身體情況,什麼時候回去。顏鐸說身體還好,回去是回不去了,學校就算還肯要他,經過上次網上的事情,他自己也不好意思繼續留在那裡教書了,章揚這才說起他因爲上了熱搜,再加上近期一直請假,被公司委婉地辭退了,也正忙着找工作,好消息是她媽媽術後情況穩定,已經出院了,後續的化療可以在老家醫院做。兩個人互相賣慘,哈哈傻笑。
趙劍非點點頭,“是啊,呂媛她還是無法接受他們當年因爲想要兒子而遺棄她,現在只肯認姐姐和弟弟,不肯認她的親生父母。”
顏鐸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點了下頭。
車子來了,趙劍非送顏鐸上車,“我跟同事們明天就回去了,這邊的哥們說要去送我們,你好好休息,明天不用過去了。”
顏鐸說:“好,多保重。”他想了想,又說道:“回頭我把鑰匙給你寄過去,找人去做保潔時還要麻煩你幫忙開一下門。”
趙劍非罵道:“跟我你客氣個屁。”
由於老宅那邊離公司太遠,上下班並不方便,再說那麼大的房子,顏鐸一個人住也實在空曠了點,他讓人在公司旁邊租了一間小公寓,司機接到他,就直接把他送到新公寓那邊了。
高多多國外的學校已經開學,顏鐸住院的時候他就走了。所以只有崔月珍一個人過來看他,母子兩人相對,也沒有太多的話可說,不過崔月珍一向很忙,坐了一小會就有好幾個電話打來,她接了一通電話後離開了,叮囑顏鐸好好休息。
晚間顏鐸吃完保姆給他做得養胃餐,洗完澡坐着看電視,看着看着就走神了,他回想跟黃文軒這兩個多月的短暫感情,沒有轟轟烈烈的開始,也沒有轟轟烈烈的結束,成年人的□□與狗血的橋段交織其中,就像是夏日午後的一場夢,似真似幻,醒來身心都感覺一片粘稠,咂摸不出多少滋味。
如果能夠就這樣結束,其實也不算太壞。
可事情的發展,總不以人的意願爲轉移,冥冥中,彷彿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