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如此,克雷斯不也想讓人家覺得克雷斯會看對象而改變態度,因此小心注意着與大家寒暄。他跟來打招呼的人握手,狀似熟稔地拍拍肩膀,還會對無聊的奉承發出開朗笑聲,互相讚美兩句。
自己一直戴着金屬手套,對方卻拿掉護手等裝備與他握手,大概是出於地位順序的關係吧。除了這點以外,致意時立場都是對等的。
克雷斯的目光追着剛纔寒喧過的人的背影。
好誇張的顏色……
那人的頭髮是一頭大粉紅。
克雷斯知道冒險者會把身上裝備染成搶眼的色彩。但他第一次看到有人連頭髮都染成那種搶眼顏色。大概是耶,蘭提爾與弗利茨王都的冒險者人數有差吧。
由於弗利茨王都有較多的冒險者,因此爲了引人注目,必須打扮得稍微搶眼一點。
大家對染髮好像也沒什麼排斥感或壞評價……
克雷斯的思維,難免覺得把頭髮染成粉紅色不太妥當,但這個世界對這方面並沒有什麼嚴格要求。畢竟連小孩子都有人染髮了。
克雷斯擺脫對頭髮的想法,從在自己而前排排站的冒險者身上,感覺到近似人類排隊精神的習性,並稍微留意了一下站在自己背後的迪莉。
克雷斯自己從未報上過小隊名或綽號,不過這支被稱作【曙光】的小隊除了克雷斯之外還有迪莉與蘭瑟爾在。
身爲絕世美女的她們之所以能在克雷斯背後維持不動姿勢——各個冒險者沒去向她致意——是因爲她那種甚至感覺得到敵意的帶刺氛圍。
況且就建立人脈這點來想,向領隊克雷斯致意好處比較大吧。
畢竟都是人羣建立的社會結構,大概不免有些相似之處吧。
握手握到如果是人的話手都痛了,當克雷斯面前的冒險者漸漸減少時,李一洛過來找他講話。
即使有人插隊,排隊等着跟克雷斯致意的這些人並沒有任何怨言。
一看,站在那裡的都是最低階的冒險者。最高階、高階、中階、低階都已經按照順序打過招呼了。
再來只剩下等着有機會向高不可攀之人致意,當上冒險者時日尚淺的菜鳥。
這樣的他們,對精鋼級的最高階冒險者不可能提出任何怨言。
“我看該商量的差不多都商量完了,可以請您到這邊來嗎?”
克雷斯略爲動了一下視線,隔着全罩頭盔的細縫望了一下李一洛。
如果他人還在那裡,答案就只有一個——
“迪莉。你代我去向那些人士致意。我跟這邊的各位致意後就過去。”
聽到這句話的所有人都睜圓了眼睛。
“抱歉。請讓我先跟排隊等候的各位致意吧。”
克雷斯如此告訴李一洛後,繼續跟惶恐的冒險者們寒喧。
這不是偏心或歧視,而是一般人理所當然的做法。
然而,這次他不能這樣做。
“好了,迪莉。去吧。”
“可以。”
迪莉微微點頭後就往盧比亞·弗利茨他們那邊走去,克雷斯將視線從她的背影移開,微微動作。
他感覺到視線一口氣集中到自己身上。他甩甩頭,再度戴上頭盔。
其實他很想加點擦汗的演技,但克雷斯的臉是幻影做出來的,
克雷斯默默思考之餘,再次專心與站在面前的冒險者致意。
“想不到您很習慣這種場合呢。”
是李一洛的聲音。
他還沒走。
克雷斯心想早知道就讓迪莉、蘭瑟爾順便把他帶走了,又注意着不要把情緒顯露出來。
不只如此,李一洛搞不好還在懷疑自己,所以克雷斯用像是懷着好意的溫柔聲音回答道——
“我想還不到習慣的地步吧。”
“沒那種事。我覺得您的態度相當合宜,很有領隊的風範。”
克雷斯有些心煩……
但還只做最簡單的致意。對方也知道有人在找克雷斯,因此大家都很識相,兩三句話就結束了致意。
隊伍都致意完了,移動視線,已經不見李一洛的人影。、
這時克雷斯注意到自己的失誤,環顧周圍。
氣氛沒有改變。
沒看到任何人對克雷斯這個精鋼級冒險者表示敵意或恐懼。
克雷斯再度環顧四周。
看來好像沒有人提高警覺,應該是沒穿幫,不過……
今後在弗利茨王都還是別過於隨意了吧。沒有什麼是絕對的。必須記清楚這點。特別是說不定有人具有這方面的天生異能或者武技。
克雷斯再次看了四周一眼,微微轉身走向盧比亞·弗利茨等人那邊。
目送一行人離開,盧比亞·弗利茨與她的下屬,以及兩支小隊的精鋼級冒險者等等……
在克雷斯等人離開前往其他房間,冒險者們迫不及待地開始交談。
成爲話題的當然就是克雷斯這個最高階的精鋼級冒險者。
“之前我只聽說過從赫斯穆城傳來的消息,想不到那位人士如此彬彬有禮,無法想像是精鋼級呢。”
“也不只是他這樣喔。我還認識【幻夢】的成員們,待人處事也是像他那樣。感覺人格很高尚,讓我體會到精鋼級不只是武藝高強。”
兩名戴着秘銀牌的冒險者正在談論時,一名戴着山銅牌的冒險者插嘴說道。
“是這樣喔?不過就算是這樣,也沒有人會聽到公主等人在叫自己,卻還優先跟新人冒險者致意吧?”
“那個真的嚇了我一跳呢。”
周圍的其他冒險者也不住點頭。
像這次的任務這樣,當小隊之間需要互助時,理所當然應該先打聲招呼,一旦遇到緊急狀況時才容易得到支援。
因爲比起陌生人,誰都會比較想幫有過一面之緣的人,這是人性。但是精鋼級冒險者會求助的對象,最低不過秘銀。
可以很肯定地說,他根本沒有必要跟新人冒險者致意交流。
然而,克雷斯卻這樣做了。
換句話說他並不是想尋求支援或有其他用心,而是真的想跟大家做個朋友。
“一般都會自己去見公主他們,讓同伴去應付新人吧。”
“是啊。一般是這樣。如果是我一定這麼做。你也會這麼做吧?”
“我也會這麼做……說得難聽點就是不會看場合。這人可能很容易錯判狀況呢。”
雖然是批評,講出口的男人臉上卻沒有任何負面情感。
“那麼,說得好聽點呢?”
好像就等對方問他一樣,男人以比剛纔快出一倍的速度開始說起:
“沒有比他更棒的男人了。站在精鋼級這種最高階級,卻還把其他冒險者——就算是新人也當成同伴一樣尊重。你們看看那些新人臉上的表情。”
“啊——完全被迷住了呢。”
新人們的臉上,浮現出年輕棒球迷與海外大聯盟頂尖球員握過手的表情。
“要是我也會被他迷死啦。要我把屁股交出來都行。”
“最好是。是說他怎麼可能對你的髒屁股有興趣啊。人家可是跟那麼標緻的兩位美女組成三人小隊。”
“他們那些之間是不是真的是一對啊?”
“應該吧?不然怎麼會選擇三人小隊這種危險的形式。”
“好像也不是喔。”
第四個男人插嘴道。戴着的是山銅牌。
“你們握有他們在赫斯穆城的情報,所以應該知道,那三個人真的是超出一般標準,因爲沒有人的實力能跟他們比擬,所以才三個人組隊喔。”
“……你從一開始就在偷聽啊。”
“哈哈哈!別這麼說嘛。何況你們也不是在講悄悄話吧。”
“也是啦。”
從一開始就在聊這個話題的兩個冒險者之一回答。
這時,留下來的冒險者工會長拍了拍手,讓衆人注意自己。
“那麼我們接下來開始移動。集合時間是走出王城的一個小時後。因爲時間緊湊,因此請大家火速轉達沒有到場的同伴。總之,請各位跟着我一起到王城外。”
……
在另一個房間集合的理由,是爲了對”箭矢”的職責做最終確認。
大夥提到敵方陣地如果堅不可摧時該如何應對,提出可能發生的危險與對策進行研討。結果因爲情報不足,還是隻能隨機應變。
在簡單完備計劃後,於是克雷斯等人離開了房間。大致上事情都已談妥。
“那麼各位。我留在這裡,向神祈禱大家都能平安回來……一切都看各位的表現,更正確地說,是全看克雷斯先生了。祝武運昌隆。”
克雷斯等人一邊迴應深深鞠躬的盧比亞·弗利茨,一邊走出了房間。
只剩下了第一王女盧比亞·弗利茨。
待到最後面的蒂爾·艾因卓一離開房間,盧比亞·弗利茨臉上頓時失去了表情,一雙藍眼睛湛滿冬季冰凍湖水的色彩。
躲藏於幕後的神秘人對那種可說是突如其來的變化感到一陣寒意,問道——
“詳細情形我在後頭都聽見了,不過……”
那個房間的隔壁設計了一個可以竊聽的房間。兩人剛纔就是待在那裡。“只有一個問題你沒有回答。爲什麼要用王國城防軍建立戰線?……豈不是把他們當成棄棋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