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霖晟前幾天的確在她那裡鬧了一出,但放下狠話的是他,江慕水不會覺得他會傷心失落到哪裡去。
他變成現在這樣,家裡的原因肯定佔了大半。
——她走的這些天,陸家到底變成什麼樣子了啊?
陸遠擎凝視着她,像是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張臉,慈愛地笑了笑,突然低啞問道:“慕水,你走這麼多天爸爸都沒有去找你,沒有聯繫,你是不是覺得,爸爸再也不關心你了,你走了也不去找,就好像真的不想要你了一樣?爸爸也讓你傷心了,是不是?”
一句話,戳中淚點。
堅強了這麼久的江慕水,自己在一個小家裡覺得也還不錯的江慕水,不爲人知的心事一下子就被人戳穿。
爸爸也讓你傷心了,對不對?
陸家,有讓她傷心過嗎?
有。
是的。
真的有。
江慕水離開的時候的確沒有想過要再回來,只不過,如果對方真的毫不關心的話,她捫心自問的確是會失落。
畢竟是自己待了那麼久的家,如此涼薄狠心的話,那她江慕水無話可說,只當,是自己人品不好,換不來該有的真心。
可原來不是。
原來……
是有的。
江慕水眼底閃爍着的水霧擋都擋不住,她沉吟了一下,啞聲說:“爸爸。沒事。我還好。”
陸遠擎擺了擺手,啞聲道:“怎麼會好呢?好的話怎麼好端端地會從我的家門裡搬出去,這一點我讓霖晟反思了,他說他會去找你,我不知道他到底去沒去。”
“但是,慕水,爸爸一定也是有責任的,一家之主,卻沒有讓你感受到應該有的家庭溫暖,爸爸應該對你負責,畢竟是爸爸讓你跟霖晟結婚的,你那天的戒指,也是還給我了不是麼?”
陸遠擎眼底一片劃開的傷痕,頓了頓強忍了一下才說:“慕水你看一下,爸爸的案子到底應該怎麼判?鄒明月那個人,生性跋扈,我什麼都不願意留給她,孩子大了,如果她要霖晟的話,那就任憑她去要,讓她們母子倆好好生活,這樣就誰也礙不着了。”
陸遠擎臉上一片疲憊,說完這些話之後,又一片灑脫,眼睛直勾勾盯着江慕水桌上那張照片。
“爸爸,您這樣真的是無理取鬧,這樣做整個家都會散了,您知道嗎?”
江慕水滿眸通紅:“您不清楚家庭破碎的感覺是嗎?那我告訴您,我清楚,當初我就是這麼過來的,可我無能爲力,您爲什麼偏要人爲地讓這種慘劇再發生一次呢?”
“慘劇?”陸遠擎恍惚看向了她,低啞道:“慕水,不要看不起你自己,你離開我陸家,讓別的人佔有你的家庭和你的丈夫,這在爸爸看來,就是最大的慘劇。是我陸家的慘劇。你懂嗎?”
江慕水愣在了那裡。
說實話,從陸家搬出來之後她就沒停止過怨恨,一直心有餘悸。
否則她也不會連禮貌都不顧了連聯繫都不聯繫,她心裡有恨啊。
可現在陸遠擎這樣的一句,讓她幾乎淚崩,她坐在那裡,猛地突然捂住臉,在誰的面前都沒有哭過的她,一時忍不住眼淚,痛哭了出來。
慘劇。
江慕水,你的離開,在我看來就是陸家的慘劇。
她是真的有點累了。
就讓她哭一會,軟弱一下,就一下。
江律師的辦公室裡有哭聲。
經過門前的小助理愣住了,等走過去之後再跟其他的人一起八卦,前臺湊過來說:“我剛剛聽見江律師管他叫爸爸了,江律師不是父母雙亡嗎?”
“那是她公公,你沒聽岑副總說?”
“啊?那是來勸和的嗎?勸和把人勸哭了。”
“江律師家裡的事很慘的,你不要亂說,被你碰上你死幾百次了都。”
“說誰呢你,誰死啊……”
嘰嘰喳喳的一羣人鬧來鬧去。
明朗在辦公室裡瞅見了這番動靜,眉心微微一皺,朝那邊看過去了。
“慕水,我知道這件事讓你爲難,你會覺得,是你的錯,如果真給你這樣的感覺,爸爸給你道歉。”陸霖晟顫顫巍巍地起身,嘆口氣道,“律所有很多,律師也有很多,爲避免讓你尷尬,爸爸的確是不該找你。只是,從陸氏走過來一圈,看到了,就忍不住想進來看看,你工作了兩年的地方,我都沒進來過呢。”
陸遠擎說着就要走了。
“你上班吧,別送我,我出門就打車走了。”
江慕水埋着頭在桌上,一直擡不起頭來。
陸遠擎就要走到門口了。
擰門聲傳進腦海。
“……”江慕水突然擡起頭,美眸之間一片狼狽,劉海和眼淚都粘在一起,有點凌亂美。
“您等一下。”她嗓音緊澀地說道。
江慕水起身走過去,給他打開門。
然後低啞道:“爸您在這裡等我一下,一會我送您回去,還有一些東西其實我要去家裡拿的,這次去拿東西,也順便看看你們,你跟媽,最好還是不要鬧了。”
她知道自己這話說得天真。
陸遠擎明顯不是在開玩笑,來之前,他捏着那本法學書一直在看,看的就是《婚姻法》。
陸遠擎擡頭笑了笑:“我如果說,慕水,你也不要總跟霖晟鬧了,早些回家來,你會不會,也聽話呢?”
江慕水閉眸,心口一陣酸澀。
“您等等我吧。我馬上就好了!”
……
提早下了班,在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跟陸遠擎一起往陸家去了。
江慕水不知道現在的陸家會是什麼情況。
她也不願意去想。
只是有些文件之類的她還想要拿回來,去一次也好。
這一次,她很堅強,不會再像上一次被人趕出來那麼狼狽了。
***
陸霖晟靠在沙發上,聽見門鈴聲時,他蒼白的俊臉擡起。
擡了擡手,他想招呼別人,鄒明月的腦袋已經從樓上探下來,緊急道:“小孫,小孫?趕緊開門!你忙活什麼呢,不開門難道讓你家少爺開?!”
保姆小孫從廚房裡出來,尷尬地擦了擦手,對陸霖晟說:“您別動了,我來。”
陸霖晟沒有想動,只是他很想知道,這個時候來家裡的人會是誰?這還沒有到中午,不知道是不是陸遠擎,陸遠擎有鑰匙的。
門“吧嗒”一聲開了,保姆小孫的驚呼聲傳來:“少奶奶?!”
一瞬間,半躺在沙發上的陸霖晟臉色一白,恍惚一下,以爲自己是白天出現幻聽了。
門口那個柔軟的女聲卻很分明。
“嗯。爸爸在門口有些心悸氣喘,我一個人扶不上來,你幫我一下行嗎?”那小女人的聲音起伏不定地傳來。
保姆小孫反應過來:“哦,好!馬上!”
她開着門就跑出去了。
鄒明月蹬蹬蹬走下樓來,看見陸霖晟要起身,就咋咋呼呼地驚叫起來:“哎,你幹嘛呀?!跟你說了胃不好,你不要起來!你非得哪天弄到胃出血你才甘心是嗎?!給我躺下快!什麼人啊,有什麼可值得着急的,居然還給我大開着門……”
鄒明月罵罵咧咧地過去要關門擋上冷風。
陸霖晟臉色蒼白地忍着痛開口:“媽……”
忽而。
鄒明月伸出去的手僵硬在那裡,因爲看見下面,陸遠擎被人攙扶着上來了,光是一個陸遠擎就夠她害怕的,旁邊另外一個,竟然是她差不多一個多星期沒見了江慕水!
江慕水費勁地將陸遠擎扶上來,第一眼看了這個家一眼,很熟悉,好像別無二致,她面色不改,嗓音清澈地問了一句:“治療心悸的藥呢?給我一下,爸爸現在最好吃一顆。”
保姆小孫跳進來說:“我知道在哪兒,我去書房拿啊!”
江慕水喘口氣,大冬天的她滿身汗水,扶着陸遠擎坐下來。
鄒明月瞪大了眼睛,動動嘴脣想說什麼沒說出來,她這幾天被陸遠擎鬧得差點掃地出門,一句話也不敢說,這下,只冷冷瞪着江慕水滿臉敵意,走到自己兒子身邊坐下來了。
陸霖晟卻推開鄒明月擋住自己的手,臉色冷冽地走過去,看到江慕水第一瞬間心下柔軟,開口,卻是冰冷無比的話:“你捨得回來了?怎麼,外面的男人還是沒辦法滿足你,還是要回家勾搭來了嗎?”
江慕水一愣。
她還以爲這口吻說出來的話,只有鄒明月那種人纔會有呢。
卻原來,血脈相傳,是有道理的。
她眼底滑過一絲徹底的厭惡和失望,垂下纖長的睫毛,繼續將陸遠擎伺候好,問:“有熱水嗎?等一下他服藥要用。”
鄒明月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拎着暖瓶給陸遠擎倒了一杯開水。
江慕水瞥見了,走過去,將涼白開和開水兌了一下,摸着不怎麼燙了,纔拿過去。
保姆小孫遞過來藥:“給!”
江慕水伺候着陸遠擎吃下去了。
“你說話,江慕水。殷千城沒辦法滿足你了是嗎?他不過出差一個星期,你就忍也忍不住了,奔回家來找我嗎?你還真是水性楊花,放.蕩不堪!”陸霖晟赤紅了眼睛,攥緊拳頭,說話愈發傷人了。
還真是不遺餘力撕破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