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千城情不自禁地走向她,手從她的頭髮上落到了她的肩上,柔聲像怕嚇到她一樣問道:“打官司?”
“嗯。”
她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機,也還在關注着剛剛殷千城在樓下跟殷莫霞談話的內容,嘆口氣道:“你有什麼需要跟我交代的嗎?”
他和殷莫霞談了很多,不管都是些什麼內容,都有可能關於小誠。
殷千城思考着她要跟老爺子打官司的事,明知道她會是白忙一場,但此刻卻不能說,修長的手指撫摸過她的臉頰,輕輕捧起,道:“一切都可能會跟你想的不一樣,你想的太多簡單,不過我只說一句,小誠沒事,不要擔心。”
什麼?
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定心丸嗎?
她的眸光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就像是要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什麼真相來一樣,但是,跟之前一樣,一片茫茫的大霧看不清楚,就像江慕水不清楚他到底要在婚禮上做什麼,也不清楚,此刻他到底知道小誠多少真實的情況。
她渾身有些無力,不想去問,但也不甘心就這樣丟下疑問,她依舊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半晌後她說:“千城,再跟我說兩句。”
殷千城眼睫擡起,凝視着她。
她繼續道:“關於小誠,再跟我說兩句。”
他薄脣輕啓,淡淡開口:“我愛你,愛我們的孩子,他不會有事。”
這是承諾。
是保證。
是無論她做什麼,他都會站在她背後支持的誓言。
她一下子就不好奇剛剛他到底和殷莫霞都談了些什麼了,只認準了要做自己覺得對的事,纖細的手指攥緊了手機,低下頭,埋頭在了他的懷裡面。
殷千城低頭跟她廝磨了兩下,一時衝動,俯首將她攔腰抱起,往臥室走去。
迷情之間,只聽見了他低沉的一句:“……可能你的事沒那麼順利……但是別忘記……一切有我……有老公在呢……”
迷迷糊糊的低語,纏綿低啞的對話,她忘了自己迴應了什麼,只沉浸在他的綿延深情裡面。
***
很快的,江慕水就知道殷千城所謂的“沒那麼順利”,到底指的是什麼了。
彼時,時間逼近隆冬臘月的最後一天。
婚禮前四天——
……
寒風之中,江慕水捏緊了手裡的領口,她跟着岑明律所的車來到這裡,跟陸琛預約好見面的地方。
陸琛從一輛黑色的商務車上下來,手裡捏着一份透明的公文袋,寒冬之下他的手指被凍得通紅,一雙金絲眼鏡後面的眼睛依舊冷漠嚴謹,上前,跟江慕水一行人握了一下手,走向旁邊的咖啡廳。
一行人在咖啡廳裡落座,服務生走上來,問他們點了哪幾杯咖啡後,知趣地拿了菜單就走開。
給他們騰開了一個安靜的氛圍。
陸琛摘下眼鏡擦拭了一下,又重新戴上,道:“你的律師函我看過了,聽說你已經提交了訴訟,江律師,速度很快。”
江慕水抽出那份文件來,本來想直接進入主題的,但是猛然看到陸琛的手機一響,“叮”得一聲,突然一個短信發送到了陸琛的手機,那個藍色的標誌江慕水見過,是一個相當知名的訂票系統軟件,陸琛看到那個短信進來後,猛地蹙眉,沒想到自己犯這種低級錯誤,修長的手指伸過去,按了一下手機鎖屏鍵,然後,就將手機收回到了口袋裡。
江慕水睫毛上下扇動兩下,說道:“陸律師這是要走?案子都還沒開始,您已經想着要訂機票離開了?去哪兒?大千世界是很大,但大冬天的能看得風景很少,陸律師是去海島,去度假,還是去國外洗錢?”
陸琛的臉色猛地就有些不好,手指有些無措,甚至有些慌亂地整理着文件,低沉道:“這是我的私事,沒必要跟江律師說,不是要談和解?開始吧。”
江慕水也懶得理會他到底想去哪兒,一雙清澈的眸子在那個手機上停留了兩秒,然後就挪開,卻是已經把這件事放到了心底。
“好,和解。”
她說。
“既然陸律師說要和解,那就說你的條件,我現在光腳不怕穿鞋的,倒是殷老先生,比我顧忌的事情恐怕要多很多,”她抽出幾分文件來,眨了眨眼睛,說,“我無所謂小誠的身份被公開,法院要是下了傳單或者透出風聲的話,媒體立刻就會知道,到時候大衆關注下的豪門私生子案,陸律師做不了假。”
陸琛臉色冷冽,淡淡拋出了自己的第一個條件:“小小少的身份婚禮前不能公開。”
江慕水睫毛一顫,接着冷笑起來:“那沒有辦法啊,只剩下幾天了,我說透露就能透露,這一點,你處於劣勢。”
陸琛不語。
接着,繼續列舉條件。
“這是我所能提供的一部分證據,先給陸律師過目,您心裡清楚我對這件案子把握有多大,我背後有誰在支撐你也一清二楚,這件案子我勝率在70%以上,你要跟我和解,拿出你們的誠意。”
這下,陸琛有動作了。
他頓了頓,推了推金絲眼鏡,然後拿出了幾分文件,最後一份文件上面,還有一個人的照片和病例報告。
陸琛昨晚這些後十指相扣,凝視着江慕水冷聲道:“殷老當然知道這些證據對他不利,但江小姐的歷史也並非自己說的那麼幹淨,幾年前透露商業機密案;作爲律政人員收受賄賂案;當然還有一件……就是最後這份文件上的內容,最最嚴重些……”
江慕水蹙眉。
纖細的手指拿過了那份文件來看,上面那個年輕男人的照片有點臉熟,打開,竟是這個人很嚴重的外傷報告,生命幾乎瀕危。
陸琛繼續冷冷說道:“江慕水小姐有暴力傾向,動輒致人死傷,這位少爺那天過後經過搶救還在ICU,不管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江小姐那天保鏢打人的光榮事蹟都已經傳遍網絡。他一旦死了江小姐就是殺人犯。江律,想清楚了?想到怎麼脫罪了嗎?”
江慕水雙手捧着那一份病例報告,臉色已經全然蒼白。
她突然笑了一下,覺得手腕都有些虛軟,壓抑着嗓音裡的顫抖,道:“這個人本來就有嚴重的免疫系統疾病,受傷傷口無法癒合,受傷至死的話罪名當然可以栽到我頭上,那天,我就覺得不對勁,殷老先生找這樣的一個人真是煞費苦心。”
陸琛冷漠地低下頭,道:“隨便江律師怎麼說,鐵一樣的事實就是證據,你不怕死的話,殷老當然陪玩到底。”
原來是這樣。
她籌備得萬無一失,原來殷楮墨在這裡等着她呢。
那一天的情景歷歷在目,江慕水此刻回想起來,她是去寺廟給小誠起伏的路上遭遇了那些不合常理的埋伏,多麼多麼恨她的人才做得到這一點,多黑心的一隻手才恨不得她直接去死。
咖啡廳裡的音樂還在播放。
陸琛端起咖啡杯來,吹了吹熱氣,喝了一口熱咖啡。
江慕水冷冷盯着陸琛一直看,看到最後她也發現了一絲端倪,突然開口道:“陸律師很緊張?”
陸琛猛地手抖了一下,杯子裡的銀勺突然撞到杯壁,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他冷漠陰狠地看向了江律師,極力保持着鎮定,問道:“什麼?我有哪裡緊張了?”
江慕水頓了頓,又是璀璨一笑,說:“緊急定了機票想要出逃,跟我談判的時候一直在徘徊四顧,像是着急着什麼事情,對眼前的一切也都很不上心。”
“陸律師,你這麼沒有誠意,是因爲你有比跟我談判更重要的事嗎?你爲什麼這麼緊張?你背後是殷老先生,是絕對的權勢所在,您這樣緊張到底在怕什麼?難不成你背叛了他嗎?那爲什麼事情背叛了他啊?這麼急着要走?”
江慕水的話兜了一大圈子之後直戳命脈,陸琛猛地手一抖,從袖口裡露出一截的白襯衫上沾染了咖啡漬,他猛地咬牙,氣得胸口突然起伏不定,額頭上青筋都暴了起來。
陸琛仍舊故作鎮定着,冷冷甩了甩袖子,伸手叫了一聲:“服務生。”
服務生很快就過來:“先生,什麼事?”
“拿點紙巾幫我擦一下。”
服務生還沒說話,這下,突然從對面伸過來一隻柔白的手,江慕水一雙眼睛如麋鹿般透亮,手指拿起了旁邊紙巾盒裡的紙巾,直接遞到了陸琛的面前。
陸琛的臉色,一下子鐵青到了極點。
服務生尷尬得要死,點了點頭,用菜單擋着臉開溜了。
江慕水這下沒再說話了,把紙巾放到了他的面前,就這麼坐在對面看着他。
陸琛整理了一下袖口,再次推了推眼鏡。
反正他也要離開了,這個時候對江慕水說些別的話都無所謂,他冷冷凝眸看着江慕水,動了動脣:“你大概不知道你已經死到臨頭,江律,很快,你就沒那麼鎮定了。”
這個人現在開始吐真言了。
江慕水怔了一下,眸光依舊鎮定,輕聲問:“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