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遠眼皮都嚇得跳了跳!!
他早知道殷千城心生怨恨,不是一天兩天了,卻沒想到他這麼恨自己。
常遠心虛,片刻後笑笑,說:“是嗎?那我看你這幅樣子,不像是能繼續站起來打的樣子啊,你這樣,明顯就是敗給你家老爺子了,他活了多少年,你才活了多少年?你父親殷莫南就是個蠢貨,你聰明一點但也沒聰明到哪裡去,你們都是手下敗將,活該像傀儡一樣地活着,你怪什麼被人戲弄呢?不如怪自己沒本事吧!!”
他看到殷千城垂着頭坐在那裡,垂下的手慢慢攥緊了起來,手背上青筋暴起,明顯是已經暴怒了。
常遠卻看熱鬧不嫌事大。
手臂擔在胳膊上,笑着說:“你心裡大概也覺得江慕水蠢,是吧?別人三言兩語就給她騙了,可她是怎麼被騙的?她因爲在乎你才被騙的,她容易嗎?她活該嗎?你怪她愛錯人了?”
“對,我常遠是個混蛋,這兩年我沒少說她的壞話,我也知道一年多前就是她心軟才一個人走天涯的,她一分錢沒拿走,一個女孩子跑去別的地方生活是多艱難的一件事?可是她爲了你都做到了。再看看現在這件事,她到底是怎麼被騙的?不是因爲她受不了你被折磨嗎?不是因爲你的母親跪倒在她腳下嗎?她連你身邊的人受傷都不忍心,她怎麼忍心看你有半點爲難!!”
突然一道影子跳起來,猛地狠狠掐着脖子將他撲倒在了地上!!
“砰——!”得一聲。
常遠的頭劇烈地撞到冰冷的地面,下一秒他的脖子就被一雙有力的手死死地掐緊了!
常遠臉色迅速憋青,感覺到有人在下了死手掐着自己,他仰着頭,逐漸變得半點呼吸都沒有,窗外“轟隆!”一聲驚雷劈下來,殷千城黑暗中的冷眸猩紅一片,像完全充血的野獸一樣,粗喘着,死死壓抑着心頭的悲痛,要置他於死地。
“這些不用你來跟我說……”
他一字一頓,嗓音極低,裡面透着劇顫,透着焚心蝕骨的怨恨。
“不用你來跟我說她有多愛我!!!”他咆哮着,彷彿只有把嗓子嘶喊到啞了才能發泄出他心頭的悲憤!!
常遠極力掰着他的手指,用盡了力氣,但氣息還是一點點減少,窒息感恐怖地席捲了過來。
他臉色從青紫變得發黑,死死抓着殷千城的胳膊,扯着他的衣服,眩暈感和死亡感卻死死地將他往地獄裡拖。
這也許是報應。
這個時間他真是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女兒。
大概他被掐死就是因爲平時說話太損太惡毒了,爲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對一個無辜的女人,他做了不少的壞事。
常遠真覺得自己要死了。
不能動彈了。
猛地,脖子上緊攥着的力道一鬆,大口新鮮潮溼的空氣順着嗓子就灌入了進來,被刺痛的肺瞬間刺激了他所有的神經末梢,常遠翻滾到一邊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像是要將膽汁都咳出來,他臉色漲紅,不知道多久才蜷縮着緩了過來,像是死而復生一樣。
常遠撫着脖子上的勒痕爬起來,這下再看陰氣森森的殷千城,眼神警惕地就像在看殺人犯一樣!!
眼見殷千城冷冷的一步一步逼近過來,常遠嘶啞的嗓子開了口:“你他媽的……至於……恨我恨到殺了我嗎……”
殷千城終於冷冷停下了腳步。
他緩和了一下,接着,慢慢蹲了下來。
他的一雙冷峻的眼睛,藉着窗外無聲的閃電才能看得清楚,裡面充溢滿了濃濃的悲傷,常遠的話讓他突然就想通了,是他自己的無能導致了眼前的現狀,是他沒有先人一步所以才受制於人,是他沒能控制住他心愛的女人所以導致她被人傷害,都是他的錯。
而且現在最最悲傷的不是自己。
真的不是。
是她啊……
他借酒澆愁的功夫她還不知道人在哪兒,會出什麼事,上帝連留給他悲痛的時間都沒有,他沒那個空。
殷千城冷冷盯着他,啞聲道:“那現在告訴我吧,到底是怎麼回事,說完,就走!”
……
常遠爬了起來,緩了好大一陣子,嗓子裡纔不冒酸水了,肺裡也舒服起來。
就是脖子上痛得厲害。
他喝了一杯水,也不知道殷千城是放了幾天了,也不管了,丟下杯子,常遠深吸一口氣,說道:“有一次,老爺子去看望醫院裡住院的你母親……就是江慕水把她氣到住院的那次,老爺子其實有來看過,那時候我有份文件需要他簽署,就站在門外,聽見他們的對話……”
常遠咳嗽了兩下,清了清嗓子,又喝了口水嚥下去,繼續說:“老爺子跟她說其實他早就知道江慕水的歸來,也知道那時候的強暴案的主角是江慕水,他之前就想要解決但是沒能解決,叫你母親不用擔心,你母親……當然是情緒很激動,她怎麼可能不擔心,她再理智,你也是他的兒子,不管對錯,你受到傷害那就是不行……”
怪不得,那個時候老爺子按兵不動,一副放棄了希望的樣子。
那時候殷家的大權已經掌握在了殷千城的手上,誰想做什麼都無能爲力,也不可能改變他,殷老爺子那副示弱的模樣的確是激起了他的同情,但沒想到最後這種同情都變成了被他們利用的籌碼。
殷千城凝眸冷冷看着他,一雙深邃的眼眸裡有流光浮動,誰也看不透那到底是什麼神色。
“然後?”
他冷聲問。
媽的。
你現在想知道了?
想知道進門你不說,非要我刺激你一下你他媽才險些掐死我!!
常遠翻了個白眼,內心衝撞着莫大的憤懣,繼續沙啞說道:“老爺子的說法是讓她也先按兵不動,因爲眼前的事情絕對不可能避免,以江慕水的性子,以你殷千城的性子,你不由着她鬧騰個天翻地覆是絕對不罷休的,但是老爺子知道江慕水還算善良,他賭的也就是她的善良,你的不忍,而阮清幽大概就是壓垮你們倆之間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明白任何的事情都沒有人心突變來得重要,心態變了,就什麼都不同了,所以他一丁點兒也不反對你們來往,你們鬧得越兇悍,和好的可能性就越大……”
常遠笑了起來,又喝了一口水。
他笑眯眯看向殷千城,道:“所以你現在知道,你那時候對老爺子說你最後會感化她的,老爺子心裡有多篤定和滿意了吧?”
是。
他那時候的確是說過這話。
他殷千城不是沒有心的人,他也有爲了殷家在努力,但這前提是不讓江慕水受到任何的委屈,他們都把意思搞反了。
現在他們怎麼想不要緊,關鍵是慕水這樣想了,她有多傷心?
殷千城極力壓下胸口的劇烈悶痛,低啞開口:“所以爺爺運籌帷幄,什麼都不管,甚至會幫忙肅清我二叔和姑姑的那些針對慕水的小動作,所以那段時間也不是我保護她保護得太好,而是爺爺沒有出招,是麼?”
常遠蹙眉思考了一下,半晌後猶豫着點點頭:“好像是這樣,你知道越老越掌權的人,都有一種恐慌感,他幾年前能悄無聲息地帶走江慕水,現在也就殘存了一部分實力什麼都做得出來,他沒做,說明還沒到時候。”
所以,強硬的措施不管用。
他這次打的是人心牌。
呵呵。
人心牌。
只是……爺爺的心,長什麼樣子呢?
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親生孫子,對兒媳,對他們所愛的人,都抱的是什麼心態?
對爺爺來說重要的就只有殷家,親人反而都成了陪襯,是嗎?
殷千城久久沒有說話,只是坐在沙發上,一張俊臉隱匿在黑暗裡面,常遠逐漸覺得有些可悲了。
他在這些豪門子弟手底下做事,也見多了土豪,可是十幾年過去了他還依舊是打工仔,靠着自己的高工資供養着他的全家,他未免覺得出身難比,未免會吐槽這些人,可現在看來沒什麼可吐槽的,當一個人的人生都被捏在另外一些人的股掌之上玩弄,他的所愛,他的目標,甚至他的存在,都不允許有半點他個人的意念在。
那這種人生,有什麼可活?
常遠第一次那麼那麼地同情殷千城,他沙啞開口,想要安慰:“殷總……”
卻不料,黑暗中那個頎長挺拔的影子猛地站起來了,殷千城原本就是酒量深的人,從不真的喝醉,他慢慢走到了窗邊,看着窗外瓢潑的大雨,雷聲轟隆炸響在耳邊,他久久沒有說話。
此刻江慕水在什麼地方?
是不是像個受傷的小獸一樣在舔傷口?想想,他的心臟就像是被丟進了淬鍊兵器的火爐裡面,炸到血幹淚乾,他也很難過,可是此刻她卻無從知道。
他的手擡起來,印在玻璃窗上,雨水順着他的手掌印嘩啦啦地澆灌下來,手形模糊到不成樣子。
常遠覺得氣氛憋悶到要炸開,站起來,說:“別的我就真不知道了,江慕水這個人……我覺得還是堅強的,她不至於走極端,你看當年陸家的人對她那樣,最後還欺騙玩弄了她,但她還是走出來了,你不要小看她,或許她沒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