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
真的累了。
坐在趙老三面前，我有一種說不出的無所謂，無所畏懼的神情。
趙老三看着我，搖了搖頭，“秀兒你變了，這一年多的時間，你都經歷了些什麼，你變得成熟了。”
我看着趙老三，不置可否的笑了，“爲什麼那個四川媳婦兒跑了？”
“哈，”趙老三看着我哈地一聲笑了，“明明比我小七歲，可是辦起那事來，不是腰疼就是腿疼，總之就是不願意，還每天晚上逼着我大盆泡澡，老說我身上有味兒，特麼的，讓她嫌棄我，我一氣之下就揍她。結果就把她揍跑了。孃的，都是農村人，哪那麼多毛病？”
趙老三在我面前氣呼呼地說着，“秀兒，我聽你嬸嬸說了，你從來不給人挑毛病，我喜歡你這樣的，不就是吃飯睡覺過日子嗎，我能掙錢，不就行了嗎？”
趙老三說着，屁股向我這邊挪了挪，“秀兒，你別回城裡了，風言風語的，跟我回家過日子得了。”
趙老三說着，伸出手來把我的手拽在了他的手裡。
我看着趙老三，笑了笑，把手又拽了回來。
“我說了我不想出嫁，這輩子都不想嫁人了。你也別在我身上打主意了，趕緊管我嬸嬸要回那一萬元錢，該娶誰娶誰去吧。”
趙老三看着我，不自覺地搖了搖頭，“秀兒你變了，這一年多沒見，你真的跟變了個人似的。”
是的，我變了。
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這次回家，突然之間以前特別害怕的事，現在感覺沒那麼可怕了。有什麼呀，大不了以死相拼，死不了該怎麼過日子還怎麼過日子。
我不想嫁人，嬸嬸願意往家領，就讓她往家領好了，我不哭不鬧，反正就是不願意。
趙老三最後站起身來，去找嬸嬸了。
我也起身去了奶奶房間，我聽見嬸嬸的房間裡，趙老三和她發生了激烈的爭執，“你還我那一萬元錢！”
“怎麼啦？”嬸嬸納悶地問着。
“她根本就不願意，她還不如那個四川小娘兒們，人家好歹還陪我睡了半年多，我以前沒看出來，這根本就是個擰上天的主兒，我也不想了。以前特麼的我看過她，不知怎麼就老是想，這次我也死心了，你把那一萬元錢還給我吧，你給我錢我走人！”趙老三的口氣不容置疑。
“老三啊，你這是怎麼啦，怎麼說變臉就變臉呢？”嬸嬸呵呵笑着，試圖改變一下局面。
“行了，你別問我了，你要問就去問你那個侄女。我給你三天時間，你還我錢，要不我就來你家裡拿東西了！河西你給你兒子蓋的房子……不給錢的話，我就找人去拆房！”趙老三氣呼呼地說着。
不待嬸嬸再說什麼，“咣”地一摔門出去了。
“秀兒——！”嬸嬸氣急敗壞地喊着我。
我從奶奶的房間出來了，來到了嬸嬸房間。
嬸嬸看見我，氣不打一處來，伸出巴掌衝着我扇了過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膽量，忽地一擡手抓住了嬸嬸的胳膊，嬸嬸的巴掌落在了半空中！
嬸嬸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從小到大，這是我第一次反抗。
嬸嬸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那陪伴了我多少年的畏懼，忽然之間就走了。
打我。
我只需要這麼一擡手，原來就可以避免的呀。
我看着嬸嬸，嬸嬸的目光開始猶豫，她不知道我爲什麼這樣了。
別說她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經歷了那麼多，那麼多，我忽然感覺，我真的改變了。
我現在是一個孩子的母親，我不但要自己保護自己，還要保護我的女兒，我心裡明白，在這個家裡，奶奶就算是試圖保護我，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我必須得自己保護自己了。
嬸嬸看着我，眼光一軟，撇向了別處，胳膊一甩，一個人坐在牀上，拍着腿嗚嗚地哭了起來……
嬸嬸這個動作，伴着這個哭聲，也嚇了我很多年。
以前，每當嬸嬸這個樣子，我就心慌得不得了，就會在頃刻間不知所措。
可是現在，我已經看慣了這個動作，嬸嬸願意哭，就讓她哭好了。
“秀兒，你長大了，翅膀硬了不聽話了，我生氣啊，當初就該去城裡把你抓回來，現在你的心野了，人也不聽話了，這可怎麼辦好啊！”嬸嬸一邊哭，一邊拍着大腿，“你說你眼瞅着21歲了，給你介紹對象總是不成，人家願意，你連個理由都不給就不同意，你說你這心裡到底怎麼想？”
我看着嬸嬸，眼圈不知不覺也紅了。
不管怎麼說，嬸嬸想把我嫁出去，也無可厚非，在農村，我這個年齡的女孩出嫁是在正常不過的。
只是，我的心，已經在經歷了塵世的千瘡百孔後，就像淬火一般，發生了質的改變。
我，真的不再是那個單純的，無憂無慮的女孩了。
只有我自己心裡明白，我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我必須要堅強，不管人世的風雨多麼滄桑，我也要堅強面對。
我在農村出生，見慣了母雞母狗生小雞小狗的情形，就算是母雞母狗生了自己的孩子以後，都會變的兇猛，不可侵犯。
那是，一個母親的力量，畜生尚且如此，何況人呢？
“嬸嬸，我感謝你從我三歲失去父母把我養大，這麼多年，我聽你的話，給家裡幹活，後來出去打工，爲了救奶奶，我豁出一切救了奶奶的命，我這身子，已經不值錢了。”我看着嬸嬸，有些悽苦地笑了笑，“我給這個家，掙的錢不少了。奶奶治病的錢，一次一次各種事情，不管是什麼名義，不管是徐佳媛還是慕先生給的，五千，一萬，二萬三萬都給過了是不是？”
我看着嬸嬸，平靜地笑了，“就算是我正常的出嫁，應該也換不來這些錢吧。從金錢的角度來講，你養我這麼多年的花費，我應該多少倍地償還你了，所以，我結婚的事，就由我自己做主吧。”
嬸嬸看着我，目光逐漸由剛纔的驚詫變得有些驚恐。
她似乎不知如何是好了，拍着腿地繼續哭了下去，而我，則掀開門簾出去了。
我去了村西的河邊，在那裡坐了下來。
雖然已臨近晌午，人們都開始回家了，可是我坐在那裡，呆呆地望着臨近冬日即將結冰的河面，內心深處一片茫然。
下一步，我應該如何是好？
下一步，我應該何去何從？
我想小雪了，我離開了那個家，小雪和徐佳媛還有宋嫂在家裡，小雪會怎麼樣？
慕先生還不知道我回來，我要不要給慕先生打個電話，或者發個信息。
自從那次發信息惹了禍以後，我就再也不敢給慕先生髮信息了。
我拿着手機，擺弄了半天，把電話給慕先生打了過去。
慕先生接了電話，頗有些奇怪的問着，“秀兒，怎麼啦？怎麼今天給我打電話啦？”
我聽着慕先生的聲音，頓感心裡說不出的親切，“我……回老家來了。”
“怎麼回老家啦？奶奶又生病了？”慕先生關心地問着我。
“嗯。”我點了點頭。
“那你自己注意，一旦有什麼事，馬上給我打電話，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趕過去。”慕先生有些着急地說着。
我心裡明白，以前每次回家都不順利，不是這事就是那事，別說慕先生，換了別人也是怵了。
我點頭答應着，慕先生告訴我，“他陪客戶去了城隍廟轉着玩，在那裡給小雪買了小虎鞋和小襪子……”
慕先生說着，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說，“秀兒你沒看見，這些小虎鞋做的可真好看，我在想象着小雪穿上小虎鞋的樣子……”
慕先生說着，忍不住呵呵的心笑了起來。
聽着慕先生的笑聲，我感覺好欣慰，自己也開心得不得了。
在那個家裡，我幾時聽到過慕先生這樣的歡笑，除了，跟小雪在一起的時候，大多的時候，慕先生都是一副永遠平靜不變的神情。
在慕先生的笑聲中，我感受到了一個來自於父親發自心裡的油然而生的笑，也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溫暖和踏實。
如果，象所有普通的人家一樣，這個家裡只有我和慕先生和小雪，那將會是多麼的單純和幸福。
我這樣想着，笑容不知不覺地爬上了臉龐。
“想漢子啦？一個人偷偷地笑？”一個女人滿不在乎的調侃聲，我不由得回過頭去，看見我們村的小秋，屯着大肚子一步三搖地過來了。
小秋，就是那個在城裡打工，被人家搞大了肚子回村作流產壞了名聲的女孩，後來在家裡人的安排下，嫁給了鄰村的一個二婚，現在懷了孕，回孃家了。
小秋看着我，呵呵笑着，坐在了我的身邊。
以前嬸嬸不讓我跟小秋玩，說小秋名聲不好，現在小秋結了婚懷了孕，一塊遮羞布遮在臉上，似乎她以前所有的荒唐行爲，都被她這光明正大的大肚子遮蓋了。
小秋看着我，呵呵的笑着，“秀兒，看不出來，你看着老實巴交地，比我折騰得還厲害！”
我看着小秋，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小秋告訴我，“人啊，都是命，不信你看着，你到最後還得落在宋明成的手裡。”
小秋看着我，一臉認真地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