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姆城外的官道上躺滿了橫七豎八的屍體,被飢餓和瘟疫奪去生命的人每天都在增加。病痛和飢餓永遠是最真實的感覺,也是最原始的動力。這裡的風雨之後,只有無盡的陰霾。
那個紅色的身影在城外的一棵古樹下停住了腳步,她轉身,櫻澤看清了那張臉。一身輕盈得像流沙一般的衣服,鮮紅色,她的身體也不再臃腫,臉上記載着無限的怨恨。這張臉他熟悉,這是一張完全不同的臉,瘦小嬌弱,蒼白的臉上像一盞玉盤,不說話已經讓人楚楚心動。這雙眼睛,記載了數不盡的關於時光的故事。
她的眼睛注視着櫻澤,那種執著的仇恨讓他感覺到全身彷彿被捆綁。櫻澤開口說:“紅蓮花。”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不配。”她開口說話,聲音很甜,甜到讓人憂傷。
櫻澤的笑容從來沒有如此的尷尬,他還是擠出了一個笑容說:“原來是你,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可惜你還活着。”她狠狠地說,甜美的聲音讓人絕對想不到這句話有什麼危機。
櫻澤繼續追問:“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們不應該有仇恨。”
“只要我還活着,我會用一生的時間來詛咒你。”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櫻澤在笑,而她的眼睛裡卻看不出一絲想笑的。
“客棧裡的掌櫃是你的戀人?”
“他不配,他只是工具。”
“你殺了他,他寧願爲你而死。”
紅蓮花痛不欲生地看着他,咬牙切齒地說:“我可以出賣身體,出賣靈魂,都是爲了你,只要你死。”
“我不懂。”櫻澤看着嬌豔如花的紅蓮花,搖頭說,“你爲什麼要殺我?”
“因爲你親手殺死了我的主人。”紅蓮花一字一句地說着,她的目光像刀一樣刻在櫻澤的臉上,恨不能把他碎屍萬段,一片一片地把他的肉割下來。
櫻澤想了一會兒,擡頭說:“我想這是個誤會,我從來都不認識你的主人,你的主人是誰?”
“哼!”她的語氣冰冷得彷彿冬天裡的冰雪。她說:“我的主人曾經陪伴過你那麼多年,一路走來,你不但親手殺了她,還說不認識她,你在海底宮殿親手將她推入萬丈的熔岩之中,你都忘記了嗎?”
“你的主人是……”櫻澤的眼睛溼潤了。
“幽冥王。紅月教也是幽冥的一個分支。我就是那個曾經日日夜夜陪伴她在暮色之海的斷崖邊上等待了一千年的紅蓮。”紅蓮花提醒道。
櫻澤哀傷的眼睛裡閃爍着一絲的興奮,他甚至不知道此時該如何去面對紅蓮花。“蝶舞,是蝶舞。蝶舞是你的主人?”
“你不配叫主人的名字。”紅蓮花手心裡凝聚着一團白色的霧絲,幾片蓮花在她手心裡旋轉。她揮手憤怒一擊打在櫻澤的胸口上,櫻澤沒有躲,他的整個身子被震得飛了出去,重重地撞擊在遠方的石頭上,他在微笑,嘴角里溢出鮮紅的血液。
紅蓮花憤怒地說:“你爲什麼不還手?”
櫻澤在微笑,他的笑容純潔而釋然,他似乎得到了解脫,他吐了一口鮮血說:“如果你是爲了蝶舞報仇,今天你打死我,我也不會還手的。”
紅蓮花憤怒地握緊拳頭打過去說:“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她白皙而修長的手指溫柔而無瑕,但是每一拳打出都捲動着呼呼的風聲,震碎了他背後的巨大石塊。在她的手心裡縈繞着紅色的蓮花,舞動成詩。她被捆綁的憤怒壓抑着,一拳一拳地打在他的身上,他鮮紅的血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櫻澤一直在微笑。她打得越重,他的笑容越像綻放的陽光,他關懷道:“你真傻,辛苦你了。爲了殺我,把自己打扮成那副醜樣子,還要花這麼多心思來設計。”
她的拳越來越重,打碎了他身後的那棵大樹,木屑在空中飛舞。她哭喊着說:“你爲什麼不還手?”
櫻澤被她一拳打得騰空跪倒在地上,雙腿的骨骼立時寸斷,他劇烈地咳嗽着,勉強地微笑着,聲音顯得微弱:“如果你早點說,大家都不會這麼麻煩。”
紅蓮花終於停下了手,她攥緊的拳頭打在了空地上,地面上的花瓣騰起一個巨大的漣漪,向四周飄去。櫻澤看着紅蓮花,彷彿看見了蝶舞,那一刻他似乎真的看見了蝶舞就站在他的面前,蝶舞在微笑。他終於忍不住哭訴道:“我每天都在數着你的笑,可是你連笑的時候,都好寂寞。”
紅蓮花悲慟欲絕地看着他,她痛恨這個男人,她又覺得這是天下最可憐的一個人。她手裡聚滿了所有的靈力,用盡千年的道行,閉上眼睛奮力一擊來結束這一切,她的手從櫻澤的頭頂直劈而下。
櫻澤已經昏迷不醒地倒在地上,他身上所有的骨骼幾乎粉碎。紅蓮花看見自己的胸前多出了一把劍,那是一把龍決劍,龍決劍刺穿了她的胸膛,她的心在跳動,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她感覺到自己的血是熱的。當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主人在召喚她,她完成了一生當中最後的使命,她看到了自己和主人在斷崖上等待的日子,那時的紅蓮開得很美,暮色之海里開滿了紅蓮,那是她一生之中唯一一次見到主人的笑容,很美,很甜,主人的那張臉美得就像神蹟。她似乎又聽到了主人的歌謠,琴聲在她耳邊縈繞,於是她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遍地開滿了紅色的蓮花。
血色的紅蓮隨風消散在空中,只留下一片潔淨的清香。
星痕在客棧裡找到龍決劍之後,趕到這裡時,櫻澤已經倒在了地上。她的劍刺過了紅蓮花的胸膛,熱血染紅了她的手指,在她看來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一切都讓她不知所措。
她抱着奄奄一息的櫻澤,哭喊着說:“你真傻,爲什麼都不會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