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事街頭。
一個的少年在小巷內逃竄,視線不斷的往身後看去,最後逃無可逃,不得不鑽入了一個狗洞之內。
狗洞裡,身穿孝服的少年看着眼前狼狽的傢伙,雙眼不安不快的微眯成一條線,對方拼命的豎起手指,眼眶裡含着淚水,希望面前的少年無論如何不要將自己出賣。
“讓開。”
“我只是接這裡躲避一會,並沒有什麼惡意的!求求你救我一命!”他急急忙忙的說道。
身穿孝服的少年一把將他推到一邊,他錯愕的擡頭,對方推着一個大石塊將狗洞給堵住了,摔翻在了一旁的小年擡起頭來看着眼前的身着孝服的少年眨巴了兩下眼,看上去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讓人一眼看上去就覺得心疼。
他緊抿着下脣,身體微微顫抖着,不敢說話。
“到時候躲避完就出去吧!這裡馬上也不是我的家了。”說完,孝服少年轉身離開。
不料卻被那長得像是乞丐一樣的傢伙一把抓住了手腕,原本白色的孝服印上了五個漆黑的手印,他低垂着眼眸皺了皺眉頭的同時,將對方一把推開,所有的舉動看上並不友善。
那髒傢伙嚇得急忙往後退了兩步,身體瑟瑟發抖,看上去似乎被嚇得不輕。
“我叫薛寧,你餓了是嗎?”
“嗯嗯,有東西可以吃嗎?我…我叫岑…豆豆!叫豆豆!”
薛寧看着那瘦弱的小身板心下一軟後,朝着豆豆伸出手,牽着對方廚房內走去,廚房裡已經沒有什麼好吃的,大概就剩下包子饅頭,下人都跑光了,好好的一個薛府現在看上去冷清的要命。
豆豆跟在薛寧的身後,看起來個頭稍微比薛寧高一些,薛寧轉過頭看着對方,眸光清冷,明明只不過是一個孩子,一個剛剛失去了家人一無所有的孩童,現在看上去尤爲鎮定,臉上沒有一點波瀾。
豆豆踮起腳尖來拿起桌上的饅頭咬了一口,緊蹙着眉頭,似乎是有些惡嫌。
他將剛咬下的一口饅頭嚥下之後,小聲的抱怨道:“這饅頭都餿了。”
“現在還有得吃你就應該慶幸了,一個小叫花子要求還聽高的。”薛寧毫不留情的出口諷刺。
讓對方聽着不由低了頭不再出聲一口一口的啃着那味道並不算太好的食物,眼眶裡含着淚,在那張就算被灰塵矇蔽也依舊清秀的笑臉下,越發的招人疼惜。
薛寧想了想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饅頭,豆豆急忙擡起頭,看着薛寧要抓,沒想到饅頭就被薛寧一腳踩在了地上。
“我不嫌棄了……這樣也不能吃了嗎?”豆豆委屈的說道。
“我房中還有些糕點,你拿好之後就離開吧!”
豆豆沉默了一會後,急忙點了點頭,髒兮兮的小手牽着薛寧兩個人從廚房內離開,薛寧握着對方的手緊蹙着眉頭,豆豆得手不像是外面那些飽經風霜的小乞丐一樣粗糙,握上去軟綿綿的。
走進屋內後,薛寧審視了一番豆豆身上的穿着,髒兮兮的衣服上還能夠看見略微的金線,一看就知道,若是家裡沒有什麼錢財,恐怕也穿不了那麼好的緞子,衣服上更不可能有着金線的繡花。
薛寧看着對方不住發出一聲輕笑。
“你同我一樣是家道中落了嗎?這大宅子馬上就要抵押出去了!之後什麼都沒有,旁系親戚恐怕也沒有誰會收留我。”
豆豆看着薛寧臉上的表情有些木訥,似乎有什麼話想要說出口最後又不得不止住,然後看着薛寧急忙點了點頭。
院內有人喊着薛寧的名字,薛寧急忙應了一聲後,將一小包的糕點全塞在了豆豆的懷裡,不多,味道也算不上太好,但總要比那些餿了的饅頭包子好吃。
“我要走了,你快些從狗洞離開吧!這裡很快就會有新的人住進來,到時候他們看見你一個小乞丐,說不定會打你的。”
豆豆看着薛寧點了點頭。
之後薛寧打開門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一段時間是岑雲景最最落魄的時候,作爲有可能繼承太子之位的皇子,竟然會和父皇微服私訪後,遇到刺客,之後走散,同行的還有皇上的寵愛的妃子,岑雲景那時覺得日後也沒什麼希望,皇上大概不會接這他回去的,恐怕摟着身旁的溫香軟玉,都忘了同樣帶出來了兒子。
半個月的時間,殺手沒有再出現,岑雲景淪落到和小乞丐一起祈禱,原本就身驕肉貴,那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過下來,身子沒多久就垮了,甚至被人隨意欺負,衣服更加的破爛,好在皇子的腰牌一直好好的藏着也算是保住了。
再一次見到薛寧的時候,薛寧穿着一身素衣,小小年紀竟能夠將身上的月白長衫襯的如此好看。
而岑雲景卻被小乞丐在角落裡欺負。
這樣的事情卻也見怪不怪,薛寧剛要走,單單回頭一眼,在看見那人鼻青臉腫的面容後停了下來,上前一把將其中帶頭的小乞丐狠狠的推開,還沒等其他小乞丐動手,他就只揮拳頭在帶頭人的臉上,一拳又一拳的落下,打的卻一點也不輕。
之後那些小孩散開,薛寧回過頭的時候,岑雲景就縮在牆角里瑟瑟發抖,原先還能夠看出稍顯富貴的衣服,現在和那些破破爛爛的乞丐沒什麼區別。
薛寧嘆了一口氣,又一次朝着對方伸出手。
“還能站起身來嗎?”
他擡起頭眼眶裡含着淚,手握住了薛寧的手心,強撐着站了起來:“你不是已經離開了嗎?我以爲你不會再回來了……”
“是離開了,不過今個與舅舅逛廟會又走丟了,大概是上天都希望我來遇見你吧……”說着薛寧從懷兜裡摸出一小包糕點塞到了岑雲景的手中:“你沒有家人收留你嗎?”
“我走丟了,沒有人來找我。”岑雲景第一次跟薛寧說實話。
薛寧看着岑雲景緊蹙着眉頭,想了想,又往後退了兩步審視了一番岑雲景:“似乎有人在找一個小孩,就跟你一般大,我現在在想,他們要找的人那個人是不是你?”
“他們在哪裡?”
“昨夜似乎就出城去了,不過我可以帶你出城去找找看,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不過若是那些人不是你的家人,那日後你就只能一個人堅強些,至少也不要被那些傢伙欺負。”
“你不能收留我嗎?”岑雲景小聲的問道。
薛寧微微一頓,無奈的笑了笑:“舅舅沒有那麼多錢的,抱歉,我無法給家中人再添負累。”
“多謝。”
薛寧看着對方那張腫脹的小臉,帶着豆豆回家留書一封后就牽着岑雲景出城了,一路上對岑雲景倍加照顧,別看這也才五六歲的人,看起來倒是跟個人精似的。
兩個人一路上就算在野外留宿,薛寧也對岑雲景照顧有佳,到另一個縣城之前,岑雲景發過一次高燒,原本以爲快要死了,不料還是熬了下來。
日子不知道是怎麼過的,岑雲景那時年紀還小,不曉得同薛丁兩個人相處了多長時間,直到被送上家人的馬車的時候,薛寧只是在角落裡揮了揮手然後一個人默默地離開,那件月白長衫以沒有最初的模樣,如同玉琢的薛寧,看上去似乎也一副髒兮兮的模樣,可岑雲景看着那張臉,越來越覺得從未看過那麼好看的人。
岑雲景在御書房醒了過來,如今已經是黃袍加身,剛剛坐上皇位,年紀尚輕,對於那些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倒也是剛剛按壓住苗頭,之後會怎麼樣沒有人知曉,岑雲景看着手中的皺着,不住的揉了揉眉頭。
正在這時暗衛從房頂上而下,在岑雲景面前單膝跪地。
“查的怎麼樣?”
“回稟皇上,狀元其中有一個的便是薛寧表字明辰,不過不知爲何,平日裡長以薛明辰自稱,極少提起性命。”
岑雲景微微一笑,想到那個穿着孝服的少年對他第一個伸出手,想到那個穿着月白長衫的薛寧爲他出頭的模樣,就覺得心中帶有一股暖意。
第一次見他,不多時就封了對方爲當場右相。
朝中反非議衆多,岑雲景倒不以爲然,這世上,在他最狼狽的時候護他於危難之中的人便是薛寧,那樣的人留在身旁,又有何不可。
他再一次見到他依舊是一身素色,看着岑雲景微微傾身行禮,猶如當年一樣明明中等姿色,卻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皇上將右相之位於臣,會不會太草率了一些,臣剛剛中舉,恐怕……”
“朕到不覺,若是有薛卿家在一旁輔佐,朕信得過。”
岑雲景看着那張臉微揚脣角。
興許薛寧這輩子都不會得知,在岑雲景最落魄之時,他反而是岑雲景面前的一道光,如若當時薛寧並未出現,恐怕就不會有當今的岑雲景。
可偏偏如此,對方如毒,越近越難以自拔。
“皇上命臣來此不會是讓臣看皇上發愣的吧?”
“既然都已經敢調笑朕了,沒有旁人在此,又何須皇上臣的,倒也不覺得生疏。”
“禮數終歸是要有的。”薛明辰淺笑道。
一時,岑雲景倒是有些懷念,豆豆同薛寧的那些時日裡,他牽着他的手,將他護在身後的目光,那身月白長衫,亦或是那一件被捏上五指印的孝服,恐是他這一生見過最好看的衣裳,那時薛寧也是岑雲景這一生見過最好看的一個人。
無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