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不像話了，個體戶就是個體戶，自私自利，不講團結，貪圖享受這種單位竟然屢次上報紙，獲得嘉獎？當國家有難的時候，能指望上他們嗎？”
“所以同志們，我們一定要警醒，不要跟風華服裝那些人爲伍，因爲他們表面看起來風風光光，其實是一盤散沙，這要是在戰爭年代，他們一個個的都是蒲志高”
李野氣咻咻的找到牛紅章的時候，他正在給總廠測試車隊的人上思想課，嗓門嘶啞語氣嚴厲，痛心疾首唾沫橫飛，讓李野想起了上輩子刷到過的某些人生導師。
看到李野到來，牛紅章眼神一凝，嚴肅的質問道：“李野你來的正好，我要問你個問題，咱們單位的三輛日野大客車，什麼時候贈送給風華服裝了？”
“.”
李野肚子里正憋着火準備質問牛紅章呢！不曾想竟然被他先開口了，一時間都沒回過味兒來。
總廠沒有性能可靠的客車，所以李野就算心裡不樂意，但還是把去年剛買的三輛日野大客車借給了牛紅章使用，畢竟那麼多老人要去掃墓，可靠性必須要得到保證。
但是現在聽牛紅章的意思，怎麼自己借車還借出毛病來了？
“牛書記，你問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牛紅章氣憤的道：“我帶着人帶着車到了戈爾木，那些風華服裝的人就跟白匪一樣徵用了那三輛大客車，我們自己想用都不讓用，”
“看在烈士親屬的份上，我也不跟他們計較，但是當中途我們的車出了故障的時候，他們竟然要帶着那三輛大客車先走，
我就納了悶了，那到底是誰的車？還輪到風華服裝的人說了算了？”
“那是一分廠的車，是配屬給前來掃墓的烈士親屬的車。”
李野冷冷的道：“牛紅章同志，我也正要找你呢！你自己上趕着非要帶隊來雪區，一路上爲什麼沒有保障好烈士親屬的安全，爲什麼讓十幾個人進了醫院？
你不是有組織大型集體活動的經驗嗎？你是幹什麼吃的？”
“.”
牛紅章愣住了，他實在沒有料到，李野竟然敢質問他“是幹什麼吃的”。
這種話是你李野有資格對我說的嗎？你特麼的什麼級別？
但李野就是說了，可見他心裡的怒火燃燒到了什麼程度。
剛纔風華服裝的人給李悅彙報，一說有十幾個前來掃墓的老人進了醫院，李野的腦子就“嗡”的一聲，差點就炸了。
如果有人死了呢？
如果有人在前來掃墓的路上死了呢？
先不說那個責任誰來負，也不說影響多麼惡劣，就說你良心上能不能過得去？
李野想想都後怕。
如果出現那種情況，就算是掐死牛紅章都挽回不了啊！
帶着醫療隊，進口大客車，路況相對最好，竟然把十幾個人給送進了醫院，罵他一句“你幹什麼吃的”，過分嗎？
但牛紅章卻接受不了。
“李野，注意你的身份，注意你的態度！”
牛紅章瞪着充滿血絲的眼睛，臉上被紫外線灼燒出的瘢痕，就跟老虎臉上的斑紋一般張合聳動。
“怪不得那幾個客車司機一路上不聽指揮，原來是你李野把他們慣的呀！”
牛紅章咬牙切齒的道：“在爬雪山的時候，我們的車都遇到了困難，我讓大家齊心合力的一起推車，
可你們一分廠的幾個司機竟然跟風華服裝的人合謀，關着車門不讓乘客下來，我們這些人用繩子拽了一夜啊！要不是我用車攔着，他們竟然要自己先走”
“.”
牛紅章說的唾沫橫飛，李野聽的目瞪口呆。
好半天之後，李野纔不敢置信的說道：“你竟然想讓一羣六十多歲的老人幫你推車？你怎麼不找塊豆腐撞死呢！”
本來風華服裝的人跟李悅告了狀之後，李野還有些不明白，爲什麼他們想要先走，牛紅章卻攔着不讓，導致明明他們有最好的車，還帶着醫療隊，卻因爲在路上耽擱時間而生病住院。
現在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牛紅章是個信奉“人多力量大”的堅定份子，他沒把那些前來掃墓的老人當成客人，是把他們當成隨時可以應急使用的勞動力了。
讓幾十號人一起給你推車？沃尼瑪嘞~
雖然在鄉下農村，確實有六七十歲的老人下地幹活，甚至幹勁兒不輸一些小夥子，
現在這個年代，長途客車在路上拋錨，讓乘客下車推車也很正常，
但這是高原啊！在高原上把六十多歲的人當牛馬，畜生不畜生？
牛紅章聽到李野罵人，也是不敢置信。
大家都是人，那些來掃墓的人還都是“蹭車”的，憑什麼不能讓他們推車？
於是牛紅章就冷笑着道：“李野，我知道你跟風華服裝的人關係好，但你要記住你的身份，那三輛客車是我們單位的財產，必須要受我指揮，所以那幾個司機必須要嚴肅處理.”
“至於你說六十多歲的人不能推車？那是什麼道理？我今年五十多了，還不是跟小夥子們一起推車？我就算是到了六十歲，七十歲.”
看到牛紅章嘚啵嘚啵的又要長篇大論，李野氣血上頭，直接崩出一句話。
“你說不定活不到六十多歲就已經死了嘞！”
“.”
震驚，現場所有人都震驚了。
李野雖然在輕汽公司有一些“蠻橫暴躁”的事蹟，但他畢竟是京大畢業的文化人，大家實在想不到他竟然也像那些粗人一樣咒人死活。
這已經是跟牛紅章徹底結仇的節奏了。
上次李野跟牛紅章撕破臉，是在辦公室裡，沒人看見，但這次，他連演都不想演了。
這次掃墓活動是楊玉民策劃的，是風華服裝和輕汽公司協助的，如果出了重大事故，李野和姐姐李悅也就罷了，但楊玉民的未來肯定是受影響的。
要不然姐姐爲什麼會在第一時間知道之後，也直接罵娘了呢？
而且牛紅章是半路硬插進來的，如果往陰謀論的方向想一想，這傢伙是不是故意要毀人前程的？
牛紅章別的不行，但爭鬥經驗可是很豐富的。
“篤篤篤~”
就在李野擼起袖子，準備等着牛紅章發飆之後順勢反擊的時候，門外卻有人敲門。
一個總廠的司機戀戀不捨的把門打開，心裡暗罵外面的人爲什麼這時候敲門，要是再晚一點，說不定就能看到一場好戲了。
但是開門之後，那人卻不敢罵了，因爲門外站着一個部裡的人。
對方也沒進門，直接說道：“司長已經到了，現在通知你們單位的牛紅章同志和李野同志過去。”
“好的，我們馬上就去。”
李野和牛紅章都不敢怠慢，趕緊跟着對方走了。
等到了地方之後，李野發現不是招待所的小會議室，就是普通的一個房間，
這就不是要開會的節奏了，這是要問責啊！
而且李野發現房間裡不止有一機部的領導，還有宣傳部的幹部。
對方看李野和牛紅章進門，直接就道：“兩位一路辛苦了，我們也不廢話，你們彙報一下各自的情況吧！”
“.”
牛紅章好像沒有預料到上面的人會直接問責，所以一時間沒有想好怎麼發言。
但李野卻已經言簡意賅的道：“我們二十四號從蓉城出發，一號抵達林芝烈士陵園祭拜，
之後除七名親屬因爲祭拜過程中傷心過度，滯留在林芝休養之外，其餘人已經全部抵達山南，
在此途中，我們得到了醫療系統、運輸部隊、文化等部門的大力協助.”
李野用了一分鐘的時間，把自己十幾天的辛苦講述了一遍，還把各方各面都給照顧到了。
而輪到牛紅章彙報的時候，李野算是開了眼。
“我們在三月二十號在戈爾木跟其他單位的同志匯合，二十一號出發.”
“青藏線的交通條件非常惡劣，我們路上碰到了突發情況，沒有能夠嚴格按照原定計劃行進，
另外因爲我們跟風華服裝兩個單位互不統屬，作風習慣不一樣，所以又耽擱了許多時間.但我們最終克服了困難，勝利抵達目的地”
牛紅章顯然很擅長彙報，通篇沒有指責誰，但是又清清楚楚的表達出了自己的指責意圖。
那就是風華服裝這種掛靠的半私營單位不可靠，跟國營單位的“高覺悟”有着巨大的差別，一路上因爲風華服裝的自私自利，差點兒導致大家無法按期抵達山南。
李野這會兒算是搞明白了，雖然風華服裝是明星企業，但在牛紅章的眼裡，還是“瞧不上眼”的個體戶，只有他這種處於升遷體系中的人，纔是國家的棟樑幹部。
不過不得不說，就這推卸責任的功力，李野是真特麼的佩服。
當然，也許在牛紅章的眼裡，當自己這些人在下面奮力推車，那些烈士家屬卻縮在大客車上不下來幫忙，就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罪過吧！
但是當牛紅章說完之後，卻聽到了冷冽如刀的質問。
“牛紅章同志，你們的隊伍裡，是不是有人進了醫院？”
牛紅章愣了愣，道：“是的，他們年齡都超過了六十歲，醫生說不適合高海拔地區的特殊環境”
牛紅章挺無辜的，十幾個人進了醫院，那不是很正常嗎？讓六十多歲的人上高原，策劃人本來就有責任好不好？
但是到了這會兒，牛紅章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因爲以他以往的經驗來分析，自己克服路上的惡劣環境，能夠按時抵達山南，就不會受到任何苛責纔對。
因爲這種半路減員的情況在這個年代太普遍了，一路上他見的多了。
你沒看李野的隊伍裡，也有人留在了林芝嗎？
休整？說得好聽，恐怕也是病了吧！
“那你知不知道，有兩名烈士親屬在醫院突發肺水腫，命在旦夕？”
“.”
牛紅章和李野都是霍然變色，緊張了起來。
李野趕緊說道：“對不起各位領導，我馬上想辦法聯繫航空部門，把病人送往山下搶救”
牛紅章來的時候，是先抵達日光城，然後再來山南的，所以李野希望那兩個病人最好是在日光城的醫院，要不然.
“不用了，剛纔已經安排病人離開了，但這麼嚴重的問題一定要重視，牛紅章同志，你立刻趕往醫院照顧病人，一定要保證所有人的安全.”
“籲~”
李野鬆了口氣，放下了心來。
但牛紅章的心卻沉了下去。
現在是個講級別講規則的年代，能夠緊急把人送上飛機送往內地救治。
那麼看現在這個情況，自己的隊伍裡，說不定有某些烈士的親屬不是一般人。
他們也不需要身上有什麼職務，只要有些厲害的戰友、同事，就足夠讓牛紅章喝一壺了。
牛紅章一心插進李野的隊伍，想要拿到指揮權，展示自己強大的組織能力，在紀錄片中露臉，
哪成想一步錯，步步錯，竟然落得這個結果，實在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