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鍾南驚叫出聲來。
“小聲些!”邢玠努了努嘴。
鍾南這下才明白,朱翊鈞說的徵收礦稅是怎麼回事了。說白了,就是皇帝派太監去民間敲詐,爲的只是充盈他的“小金庫”,難怪大家都會反對。
“朝中大臣沒人反對嗎?”鍾南又問。
“怎麼沒人反對,從內閣到六部,到言官,幾乎都是一邊倒地反對。可若是聖上非要如此行事,我們哪裡反對得了。”邢玠有些無奈。
鍾南沒法接話了。
“要不,子初你去給聖上提提醒?”邢玠試探着。
“我去能有多大作用!何況現在聖上並沒有公開這件事,不如緩緩再說。”鍾南斟酌了一下,並沒有當場同意邢玠的建議。
“也是。”邢玠見好就收,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告別邢玠,鍾南出了衙門,直接去了樓棟的住處。
如今的樓棟樓掌櫃,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京師。他要打通各種關節,和達官顯貴們聯絡感情,所以只能把港口的事務交給下屬,由他在京師親自坐鎮。
樓棟遠遠地見到鍾南,立馬一陣小跑迎了上去。
“大人,今兒怎麼有空來我這裡?”
“好久沒見你了,所以過來看看。怎麼,不歡迎我啊?”鍾南打趣道。
“我巴不得大人您天天來呢!”樓棟樂呵着。
兩人進了後院,樓棟摒退下人後,纔再次問道:“大人有什麼事情,直說就好,只要是我樓某人能辦的,一定不會推脫!”
鍾南見對方神態真誠,不由得會心一笑,“看來我沒看錯人啊!”
“大人放心,就算是要‘上刀山、下油鍋’,我也絕無二話!”樓棟表着忠心。
眼見對方越說越離譜,鍾南笑了笑,“放心吧,樓掌櫃,我可捨不得讓你‘上刀山、下油鍋’,你可是我的‘財神爺’啊!”
樓棟抹了抹額頭,自嘲地笑了笑,“大人剛纔還真把我給嚇着了!”
鍾南不再囉嗦,迅速進入正題。
“是這樣的,最近你讓福建那邊,多多留意倭國的局勢,尤其是關於豐臣秀吉的消息,一定要多加打探。”
“大人是擔心倭國……”樓棟很是機敏。
“是啊,背信棄義一直是倭人最爲擅長的,何況他們一直想着,吞併我華夏河山。所以你最好多往倭國派些人手,我再讓徐萬州那邊出些探子,你想辦法送到島上去!”鍾南做着安排。
“那不如我也去福建盯着,小崽子們不夠細心警覺,萬一漏了什麼,可就耽誤了大人的正事兒了!”樓棟提着建議。
“京師這邊你能走得開?”
“有什麼走不開的。那些人還不是賣您的面子,要是沒有您在後面給我撐腰,他們連正眼都不會給我。”樓棟笑了笑。
“你也別妄自菲薄,他們不知道商賈的重要,我卻是清楚的。咱大明的江山,還要大大依靠你這樣的商人啊!”鍾南感慨道。
“大人,‘士農工商’,我們商人,一直都是最受輕視的,也只有您才能高看一眼。不爲別的,就衝這一點,我樓某人爲您賣命,也心甘情願!”說到動情處,樓棟抹了一把老淚。
“好啦,不說這個了。今天我就是來和你說說倭國的事情的,你也知道,如今我在兵部爲官,真要是打起仗來,免不得要出謀劃策。只有摸清了倭國的動向,纔能有的放矢啊!”
“大人放心,下午我就啓程去福建。”
隨後兩人敘了會兒閒話。說着說着,樓棟拍了下大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一般。
“大人,瞧我這記性,差點把大事兒忘了。”
“什麼大事兒?”鍾南坐直了身體。
“我得把去年的收成給您說說啊。春節的時候,我就想去拜會您的,只是聽說那段時間,您正忙着大事兒,所以就拖了下來。”樓棟解釋着。
“我還當什麼事兒呢!”鍾南鬆了一口氣,“這海上貿易,你是行家,我就不插手了,你自己看着辦就行。何況,我又沒入股,你給我說這個幹什麼呀?”
“大人,要是沒有您幫忙給弄到船引,我就算再懂行又有什麼用。”樓棟拍了拍胸脯,“我這人,恩怨分明。大人雖然沒投銀子,可是光這份船引,就頂得上百萬兩銀子,何況沒有您的支持,我哪兒有機會認識京師的大人物。所以,如今這海上的生意,就不光是我一人的了,大人您也佔了一半。”
鍾南雖然愛財,卻並不願意白白受些好處,只是樓棟非要給他半數股份,眼見推辭不了,他想出了一個新方案。
“這樣吧,樓掌櫃,你把我那些股份,分出一些給宮裡的那位。其他的,還是暫時由你代管吧!”
“大人,宮裡的那部分,我早就考慮好了。他們只佔乾股,也就是每年拿拿分紅,但是這生意他們說不上話,能有決定權的,就只有你我兩方。”樓棟做着解釋。
“對,給宮裡乾股就成。只是我這邊,半數股份是不是太多了?”
“大人,你我五五分賬最合理。您知道我們去年賺了多少嗎?”樓棟伸出兩根手指頭。
“二十萬兩?”鍾南猜到。
“是二百萬兩!”樓棟糾正到,“而且算下來,去年咱們只做了半年時間。真要是滿打滿算做完一年,掙下五百萬兩,不是什麼難事兒!”
看着樓棟伸出的五根手指,鍾南的嘴張成了“O”形,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一年純賺五百萬兩?”
“不錯,利潤五百萬兩。只是能到我們手裡的,肯定沒那麼多,畢竟還要給各方面的人物分紅。除開這些,算下來,三百萬兩肯定是有的。”樓棟給鍾南算起賬來。
鍾南知道海上貿易很賺錢,但是真沒想到有這麼賺錢。趁着這個機會,他讓樓棟給他大概說了說這門生意。
做海上生意,最大的成本並不是貨物本身,而是各種打點費用,真正的貨物成本,不到一成。
由於販賣的各種貨品,都是緊俏物件兒,所以基本上,都是翻上十倍二十倍地賣。儘管如此,仍然是供不應求的局面,只要你能找到貨源和運輸渠道,簡直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當然,這門生意的風險也不小。不管碰上天災還是人禍,都要賠上一大筆錢;還有給各方勢力的“進貢”,同樣是一筆很不菲的開支。所以,雖然大家都知道這生意賺錢,可要是沒那個金剛鑽,也不是誰都敢去碰的。
“大人,我們這樣的規模,還算不得最大的。真正的超級大海商,每年的利潤,都是以千萬兩銀子來計算的。”樓棟繼續刷新鍾南的認識。
“這種人多嗎?”
“這種級別的海商,當然是鳳毛麟角了。要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做到那個規模,這輩子就死而無憾了。”樓棟憧憬着未來。
“既然你有這個目標,那我自會全力助你實現的!”鍾南越發看好樓棟這個人。
“多謝大人擡愛。”樓棟激動萬分。
鍾南從來補歧視任何一種身份。無論是朝廷的一品大員,還是民間的販夫走卒,無論是田間的泥腳老農,還是身家不一的商賈,在他看來,都是一視同仁。
如果自己真能幫助一位有夢想的商人,成就對方的商業版圖,何嘗不是一大幸事呢!鍾南如此想到。
談完了事情,樓棟非要留下鍾南吃午飯。想着兩人的關係,鍾南便沒有推辭。
只是還沒吃完飯,胡煥山就急匆匆地走到鍾南身邊,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隨後,鍾南向樓棟做着抱歉:“樓掌櫃,實在不好意思,兵部有要事,我必須得去一趟。這頓飯,我下次回請你!”
樓棟很是通情達理,並沒有一絲不快,還將鍾南送出了門外。
“具體是什麼事情,你知道嗎?”上了馬車,鍾南問着胡煥山。
“老大,具體的我們都不清楚。是兵部來人去了鍾府,沒找到您,夫人才讓人到處尋您。”胡煥山答道。
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兵部肯定是不會找到鍾府的;只是自己上午才從兵部出來,沒聽說有什麼大事兒啊,難不成是什麼突發事件?鍾南在心裡分析着。
好在樓棟的府邸離兵部衙門不是太遠,半個多小時後,鍾南趕回了兵部。
早有兵部的小吏等在了衙門口,見得侍郎大人下了車,便快速上前,引着鍾南到了兵部議事廳。
到得議事廳,鍾南才發現裡面坐滿了人,除了邢玠和宋應昌之外,四個清吏司的七位郎中也赫然在列。
“抱歉抱歉,各位同僚,我來遲了。”鍾南拱手抱拳,說着客氣話。
“無妨無妨。子初,快坐下!”邢玠招呼着鍾南,坐到了自己的身邊,隨後環視一週,白慢慢開口說道,“我知道大家都很忙,只是此次事關重大,所以纔將你們都召集在一起,好好商議一下如何應對!”
“尚書大人,究竟是何事啊?”武選清吏司的郎中賈廷和率先開口,其實這也是大家都想問的。
“我剛剛接到薊州發來的八百里加急,上面說,有五千薊州將士兵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