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朱兄是把這個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了。”沈子晉冷笑地看着愣住的朱思章,拍拍手,只見從他的身後走出一個惶惶不安的人影,低垂着頭似乎害怕被朱思章認出。沈子晉推一把馬伕的肩膀,逼着他走到朱思章面前,他邪冷地看一眼朱思章道,“這個人,我想朱兄大概是不會忘了吧?這可是朱兄的馬伕,他可能有些話要和朱兄說,我便把他帶來了。”
馬伕戰戰兢兢地走到朱思章面前,撲通一下跪下,痛哭道:“公子,是我對不起你!”
他後悔了,他不應該爲了一點銀子而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他就是着了沈子晉的道,一切都是他早早安排好的!馬伕一想到昨晚他的處境,深感後怕——
“我安排的事情你可做好了?”
馬伕輕推開沈子晉的房門,黑漆漆的沒有點燭火,他只能聽到沈子晉的聲音卻找不到他在哪裡,心裡越發緊張,嚥了口口水點頭道:“您吩咐的,我都做好了,小翠沒有發現那些銀子有問題。我都完成了,您也不能言而無信,約定好的事情不能忘。”
他還在心心念念着早晨沈子晉答應他的要求,心想早些拿了報酬就離開,再也不來這京城了,畢竟他做的這些事情都是些見不得人的,他得到的銀子也夠他花上一段時間了。
沈子晉如鷹一般的眼眸對上馬伕尋找的目光,他手中的火摺子呼地亮了起來,他把蠟燭點燃,漫不經心地道:“你何必這樣着急,我也不是言而無信之人,這點銀子不會少你的。”
他起了身,邀馬伕過來坐坐,他轉身到行囊裡取出錢袋,回眸看到馬伕忐忑不安但緊緊盯着他手中錢袋不放的模樣,嘴角邊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但沉浸於貪戀之中的馬伕根本沒注意到,他伸出手,想要接過沈子晉手中的錢袋。
噌!正當馬伕的手要摸上錢袋的一剎那,一把鋥亮的匕首從錢袋裡暴露出來。
沈子晉持着匕首倚在桌上,目光冰冷地看着被匕首抵住脖子的馬伕。一股尿騷味蔓延開來,沈子晉微微蹙眉,瞧他面如土色,嚇得尿了一褲子的慫樣就心生厭惡。這些粗鄙人果真都是一副德行,連讀書人也都這般令人作嘔,一想到要和朱思章一齊參加殿試,沈子晉就覺得渾身不舒坦。他察覺到馬伕似乎想要掙脫他的匕首,沈子晉手裡的力度漸漸加大,馬伕只能僵硬着身子,動也不敢動,生怕他一個不注意把他的脖子抹了。
“你,你不是說,會給我最好的待遇嗎?你現在這是在做什麼?”
馬伕邊說邊往後移,但沈子晉不依不饒地緊隨他的動作,聽他說的話忍不住笑出聲。
“我該說你傻亦是天真?你當了我的玉佩,你認爲我還會對你好?可笑之極!”沈子晉心道這個馬伕已是無用,不可多留,正要抹了他的脖子,卻聽他苦苦求饒,他
輕輕挑眉,倒是來了些興致,“你想要我給你留一條性命,可你卻不拿出點功勞來,你說的話可沒有重量。”
他這樣說的,絲毫沒有給馬伕和他討價還價的機會。這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何奈貪財的馬伕先前並沒有意識到,只因爲一時的貪念而落入了他的圈套裡。
馬伕倒是個諳知世故的,他稍作鎮定,眼珠一轉,連忙獻殷勤道:“小的可以爲公子做很多事情,若是公子想整垮朱思章,沒了小的怎麼能有確鑿的證據,空口無憑的沒有人會相信公子的。但只要公子一句話,小的這就給公子做牛做馬!”
沈子晉仔細想想,馬伕確實說得不錯。他若是現在就把人殺了,反而容易暴露,不如就先留下來,或許會用得着。但他的目光依舊冷了下來,手中的匕首在下一秒就能把馬伕的脖子割出一道血痕:“看樣子,你似乎比我還厲害,竟會揣摩我的心思?”
“不不不,小的怎麼能和公子相提並論?公子聰明絕頂,小的只能爲公子俯首稱臣。”
馬伕露出一副點頭哈腰的姿態。這一說,他雖是脫離了危險,但沈子晉仍舊沒對他放下心,幾乎是以囚禁的方式把他困在房間裡,不吃不吃整整一天半,爾後隨着沈子晉入宮了才被解放。可他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被沈子晉帶到朱思章的面前做證人。他是個粗鄙人,但也知道殿試對一個讀書人而言有多麼重要,他不懂沈子晉爲何要在殿試前這樣針對朱思章,他們分明是第一次見面,可見沈子晉就是個衣冠禽獸,外表風光內心陰暗的人。
馬伕被沈子晉狠狠踹了一腳,頭伏在地上,這纔回過了神來,擡眼看着張口結舌的朱思章,又想到沈子晉背地可怕的面孔,心裡給朱思章道一聲道歉,一閉眼,狠下心來。
“對!就是他!就是他命他的丫鬟把沈公子的玉佩給當掉,還承諾給我三成!”
馬車一口氣把事情的經過都道明瞭一遍,還添油加醋了不少,惹得圍觀的人一陣鄙夷聲,看着朱思章的目光也漸漸變了樣。朱思章全程一言不發,他看着沈子晉,心下當即明白了這就是個早已策劃好,要讓他名聲破裂的計劃。
沈子晉向來是個護主的,但她哪裡知道對於他們這些讀書人而言,名聲是最重要的,她就這樣一步步走進了沈子晉設下的圈套裡,還被沈子晉穩穩地抓住了把柄。但朱思章不明白的是,爲何沈子晉要這樣針對他?何況他們也只是第一次見面,這根本說不通!
周圍的議論聲越發響亮,甚至有了些要上前找朱思章理論一番的勁頭。朱思章身爲當事人,他不清楚事情發展的真正過程,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但被衆人議論紛紛的朱思章心情越發壓抑,他的沉默似乎成了大家認爲的默認,沒有人爲他出頭,一邊倒地替沈子晉說話,話語裡盡是
些難聽的話。
“你們真是夠了!我們走,不要理他們!你們這樣是聚衆鬧事!”
楊德曜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他看朱思章孤立無援的模樣仍是選擇出手幫他。
他仗着長得高大,護住朱思章往房間裡走,臨走前不忘用惡狠狠的目光瞪了始作俑者沈子晉一眼,使勁地摔門,光是從氣勢上就已經壓制住了方纔叫囂的人。
“剛纔謝謝你。”朱思章還是沒晃過神來,低聲地同楊德曜道了謝,連走向牀沿的腳沉重得擡不起來。方纔要是沒有楊德曜,他可能連回房間的機會都沒有了。朱思章摸了摸自己的臉,冰冷溼膩的觸感讓他忍不住渾身一個顫慄,“我想先休息一會。”
“沒關係的,你就當他們剛纔是在發瘋。”楊德曜往門外看了一眼,那些人還站在門外。
楊德曜嘴上這樣說,但心裡也知道這件事情可大可小。若是讓聖上那邊知道了,指不定連給他參加殿試的機會都不給了。況且就算聖上不知道,這種事情一出現,朱思章必定會成爲衆矢之的的,若是影響到他殿試的發揮,這纔是得不償失。
朱思章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事情已經發生,他已無力回改,只能先把明日的殿試過了再考慮接下來的事。他躺在牀上,眼睛盯着屋頂上方卻沒有了焦距,看上去像是一具死屍一般,毫無生氣,看得楊德曜又急又氣,不好找外面的人理論,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朱思章。
還不知道已經東窗事發的小翠正與偏房楊德曜帶來的丫鬟映晴談天說地,兩人年紀相仿,又都是女子,一聊開來就說得停不下嘴。因着映晴是個心思單純又直率的女子,聽小翠描述朱思章時滿滿的都是羨慕之意,誇獎的話聽得小翠心裡頭高興,洋洋得意。
“該是我們到小食堂用午膳的時候了。”小翠看一眼天色道。
因着是公子他們先用午膳,所以他們做下人的只能在偏房裡候着,她可心心念念着公子,早些用完午膳還能去陪他讀讀書。小翠起了身推門出去,繞過正房時看到一羣圍擁在一起的公子哥,心下驚疑,卻看到沈子晉赫然出現在其中,嚇得前進的腳步往後一挪。
“怎麼了?”映晴看小翠驚慌的神色,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卻看到看過一眼後就讓人移不開眼的沈子晉,霎時間羞紅了臉,問道,“小翠,這可是你家的公子?”
小翠心下壓抑着不安,稍稍鎮定了才搖頭道:“不是,只是我家公子和這位公子相識。”
她似乎並不願意和沈子晉多扯上關係,催促着映晴趕緊離開,直到到了小食堂纔鬆下了一口氣。可她又不免得擔心起來,公子和沈子晉斷然是會碰上面的,若沈子晉發現公子的玉佩不見了,只怕她的事情就要敗露了。小翠心裡焦躁不安,吃飯時也只吃了三兩口便放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