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雨,彷彿就是爲了反襯着今天的晴。
團團的白雲就像一個白色的蛋殼,溫暖的陽光在白雲後面孵化着,不久蛋殼裂開,於是彩色的霽芒,便從破開的雲裂中耀散了開來。
受了一夜驚嚇的林中鳥雀,嘰嘰啾啾地叫着,彷彿在歡慶渡過了昨日的劫難。
雨後的陽光照射在紅葉身上,暖暖的熱量,將昨夜衣服上的水氣蒸發了出來,紅葉成了一個霧氣人。
體表的陰霾可以被陽光蒸發帶走,體內的陰霾卻並非一時半會能夠離去,何況這陰霾,在紅葉體內,生根了兩千年。
帶不走了,三萬兄弟,可憐愛妻,因爲自己的一場敗戰,全都死在了這裡,這裡的陰霾,如何還能帶走?
昨夜,紅葉在雨中沉思了一夜,他要報仇,他要殺死剪紙道人,他要顛覆龍氏一族統一天下的大夢,他要讓一切仇人死,但是……那些都有可能嗎?
他擡起頭,望向那明亮的太陽,太陽刺花了他的眼,他下意識地打起了眼罩,當他的手,不小心撩起鬢旁的頭髮時,他看到了青發中的一髻白髮。
昨夜雨冷,又身中鬼厲之毒,沒想到一夜之間,他的雙鬢已經變得花白。
罷了!紅葉朝身後甩甩衣袖,就像是想要甩掉那無邊的煩惱。
可是袖子還在手上,愁也還在心底,怎麼甩也甩不掉,他的嘴角邊,於是不禁浮出了一絲苦笑。
他轉過身,朝着那間只剩三面牆的破房子走,子夜就在那破房子裡,那具“死屍”也在破房子裡,昨夜他讓子夜給那具“死屍”餵了那顆紅色丹丸,丹丸的威力自然是很強大,但能不能將那小子救活,紅葉也沒有底。
當他來到那破房子時,他心中一愕,辜負了兩千年前的衆兄弟,差一點,又要辜負了兩千年後的這兩人。
只見此刻蟲它的屍體,被子夜從牆沿朝外挪出了三四尺,可憐的子夜則蜷縮在蟲它的後面,雙手緊捂着臉,好
像生怕見到什麼一樣。
紅葉快走幾步,俯下身子,將子夜的手拉開,然後,他看到了子夜沒有血氣的臉,就像是活人被抽走了所有的血那樣慘白可怖。
子夜功力還弱,不適合在如此強烈的天氣裡現身,雖然有頭頂的破房頂遮陽,但反射進破房中的陽光,仍是不斷地侵蝕着她賴以生存的鬼氣。
紅葉輕輕拍打着子夜的臉頰,輕喚了兩聲:“子夜!子夜!”
虛弱的子夜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動了一動,她知道師父過來了,想要努力睜開眼皮,但硬是辦不到。
紅葉伸出右手,從手心中變換出一把紅色的傘,紅葉轉動紅傘,紅傘隨即生出一股旋轉的力量,被子夜收入傘內。
這把紅傘,以後就是子夜的家了,有了這把雨傘,子夜便能躲避天光的照射。
安頓好了子夜,紅葉再走到蟲它身旁。
他用手探了一下蟲它的鼻息,進的氣和出的氣都沒有,按照普通說法就是死了,但從昨天見到這具“死屍”起,紅葉就從沒感覺這屍體死過。
“他是活的!”紅葉如此確信着。
但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不按常理判斷,覺得這小子還沒有死,卻是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彷彿那只是一種直覺。
他的眼光,掃向蟲它的全身,他想從蟲它的身上,找到“活”的線索。
然後,他的眼睛定在了蟲它的眼角,那裡,有淡淡的淚痕。
紅葉止不住用食指,揩了一下蟲它的眼角,果真是淚,還在留淚的人,就算是心已停止了跳動,鼻已沒有了呼吸,他也會活轉過來。
紅葉有些驚訝,他突然覺得,這小子不簡單,最少那一份不甘心死亡的堅毅,比一般人要強烈許多。
蟲它是人,紅葉功力大退,此時可沒有本事將他像收子夜一般收進傘內,他正要去背地上的蟲它,卻見橫在蟲它旁邊的千年神木,像活物一般自動懸飛了起來。
紅葉朝神木一指,神木上隨即體積變大,降下縷縷綠光將蟲它覆蓋住。
繼而神木上釋放一股力量,將蟲它緩緩吸起,直到蟲它穩穩地停在神木上,覆蓋蟲它的綠光才消失。
紅葉做好這一切,拾起地上的紅傘,飛身躍至神木前端,用傘尖朝前方一指,神木便隨他指令,朝他手指的方向飛去。
如今子夜已經有了下落,紅葉此刻要做的,便是將半路拾來的這個少年救醒。
他御使着神木朝北而去,中間穿過魔界內不少的山川,直到來到一片被紫色霧氣襯托着的大山前。
紅葉收了紅木,墜落在那座山的山底部位。
到此時,他再不能偷懶御神木凌空了,改御空爲步行,背起神木上的蟲它,開始一步一步朝山頂攀登。
一路上豔陽高照,只見一股股的祥霧,像仙葩般從山谷的各個角落裡不時地吐出來。
雲蒸霞蔚,其中還偶爾會聞到一股股清新的藥香,看上去就像是某種人間的仙境。
不僅有祥霧,還有五色的彩鳥,紅頭的斑鳩出沒於各個山頭,有時候在山頭的拐彎處,還能看見長着彩角的靈獸。
種種的景象,都標明着此地的奇異,其中最神奇的,便是那偶爾飄來的藥香。
那種藥香不同於平常時候煉丹士的丹藥香味,而是比那種丹藥香味更加清新自然,彷彿是這片大山自己所滲透出來的香味。
走到半山腰上,紅葉累得汗流頰背,這是他身體受創,出現疲勞的結果,他受不得那累,便在山腰上停了下來,準備歇一會兒再上路。
誰會想到,堂堂的曾經魔界第三侯紅葉,竟然淪落到背一個人上山都還要半路歇一會的境地?
當然,他這個第三侯,經過兩千年的消磨,世人恐怕是沒幾個人再能認得出他來了,他也不打算再用當年的名字行事,一切從頭再來,他會像新生之人一樣,一步步重新奪回屬於自己的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