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闌珊的腳步頓了頓，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地緊了緊。
目光如同沒有溫度的琉璃，淡淡地掠過那個站在鞦韆架旁邊，清俊修長的男人。
他已經很久都不吸菸了，爲什麼現在又開始……
以前慕夜廷抽菸的時候，夏闌珊都會把他的菸頭掐滅，然後想要爲他把眉宇間的愁緒紋路抹平，可此時，他們站得只有幾步之遙，可彼此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遠了。
夏闌珊走不過去，也很累了，不再願意動彈哪怕一步了。
慕咩咩一見到爸爸，驚訝地道：“爸爸，你怎麼在這裡？”
慕夜廷聽見孩子的叫聲，回過頭來，視線掃過慕咩咩，卻最後落在了夏闌珊身上，那一眼，隔着朦朧的月光，悠遠深長，複雜難辨。
夏闌珊輕輕地別開了視線。
慕咩咩則感到有些奇怪，爸爸不是把四合院的鑰匙給他了嗎，怎麼爸爸自己也跑過來了，難道是擔心四合院附近不安全？但是又沒有鑰匙，所以等在院子裡？
慕咩咩以爲正是這樣，於是興高采烈地跑過去，用手中的鑰匙打開了門。
可是很快，他犯愁了。
四合院只有兩個臥室呀！
晚上……怎麼睡？
“現在我們來分房間吧。”慕咩咩跑過來雙手叉腰，看看爸爸，又看看漂亮姐姐，卻覺得這兩個人怪怪的，都有點心不在焉，難道只有他一個人是認真做事的嗎？
不過眼眸亮了亮，慕咩咩突然想到，自己可以和漂亮姐姐住一間房誒，他的俊臉立刻紅了，不過夜色裡看不清。
“這樣，爸爸，我和漂亮姐姐一間房，你和喵喵住一間。我覺得這樣安排很合理！”慕咩咩咳了咳嗓子，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其實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都快要跳到喉嚨裡了。
慕夜廷沒什麼表示，淡淡道：“喵喵是女孩子，出生以後，就是奶媽照顧，我從來不和她一間房。”
慕咩咩小臉迅速苦下來了，的確，在他的記憶裡，爸爸從來沒有和喵喵一起睡覺，因爲這樣的確不方便。
可是，難不成要自己和爸爸一起睡覺麼？！
正當慕咩咩腦子裡劃過這個驚悚的念頭時，夏闌珊開口了，她淡淡道：“咩咩，你去和爸爸睡，我帶着喵喵去左邊房間。”
天吶，晴天霹靂！慕咩咩的小紅臉迅速變得慘白。
他和爸爸一起睡，能睡得好嗎？！怕是會做噩夢吧！
他一直有點小小地怕爸爸的。
“我，我還是和喵喵一起睡好了。”還沒等夏闌珊反應過來，慕咩咩已經飛快地抱起正在打呼嚕的妹妹，腳底抹油，迅速逃之夭夭，衝進了右邊房間。
還不忘機靈地反鎖好門，“好了，我晚上一定會照顧好喵喵的，大家放心哦！”
夏闌珊：“……”
現在，只剩下一間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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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底微微有些心煩意亂，下定決心與他做兩條路上的陌生人，可總不如意，會有這樣那樣的交集。
但她臉上仍然淡淡的，彷彿不介意任何事情。
她只是把他當作一個陌生人而已。
慕夜廷凝視着夏闌珊，久久地，當他凝視一個人的時候，天地之間好像都失去了顏色，樹木黑白，蟲鳴消失，雲霧不動，就只剩下被他望着的人。
五年前的夏闌珊成爲了那個能在他眼裡留下倒影的人，她會覺得受寵若驚。
可此時，她竟然已經分辨不清心裡的感覺了。
也許心底裡什麼感覺都沒有，就像一潭死水，再也泛不起波瀾了。
她就像一條掉上岸的魚，沒有了任何力氣再跳動，無論等待她的是砧板也好，是江海也好，她都沒有了期待。
夏闌珊閉了閉眼靜，正準備自顧自地朝房間走去。
只聽慕夜廷突然輕輕在她身後開口：“你記不記得，以前你生日，我們在這裡放過煙火。”
煙火？
夏闌珊微嘲，她最不喜歡的就是煙火了，光是好看，卻那麼容易逝去，還不如一把大火將所有燒得乾乾淨淨。
“是嗎？”她淡淡道。
慕夜廷繼而道：“那時你的手還被燙傷了……”
可夏闌珊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已經回到房間中去了。房間門拉開，推上的聲音過去，院子裡又恢復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她……不記得了嗎？
慕夜廷伸出手，掌心沒有疤痕，那道疤痕在夏闌珊的手心裡。
他久久地站在那裡，黑色的眼底如同一片漩渦，微涼難辨。
夏闌珊關上房門，身體有些無力地靠着門框滑落下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膝蓋將頭埋進去。
身體有些瑟瑟發抖。
腦子裡卻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她覺得快要窒息了。
強忍着鎮定了一會兒，夏闌珊找出浴巾，走進浴室裡洗澡。
可是這四合院她與慕夜廷待得時間極長，幾乎每一個角落，都有他們在一起過的痕跡。
每一眼望去，都是觸目驚心。
夏闌珊將蓮蓬頭打開，開到最熱的那股水，讓所有的水澆到自己臉上，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不要再昏昏沉沉了。
她已經很努力地在呼吸着了。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腦子裡那種劇烈疼痛又開始了，就好像伴隨着她的夢靨一樣，無論是失去記憶的時候，還是記憶回來了之後，只要一想起她和慕夜廷的那些過往，腦子裡就疼得厲害，撕心裂肺地疼。
夏闌珊靠着牆壁，有些支撐不住，終於腳底一滑，在浴缸裡無力地跌坐了下去。
慕夜廷站在院子裡，只聽到“咚”地一聲響。
心頭一慌，他想也沒想，立刻衝了進來。
卻見夏闌珊蜷縮在浴缸裡，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就好像一條快要乾涸的魚一樣，慕夜廷說不上來這一刻心裡頭有多麼難受，他只是願意付出一切代價，讓夏闌珊好受一點。
他快步將夏闌珊抱了起來，裹着浴巾，放在牀上。
夏闌珊微微睜開眼睛，對上慕夜廷痛徹心扉的眼神，兩人的呼吸彷彿落到了一處，鼻尖也非常靠近，就像要碰到一起一樣。
她感受到了他的心臟有力的跳動，他的呼吸打在她的臉頰上，滾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