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後鳳棲村十分安靜，偶爾有幾聲狗叫，很快便又恢復平靜，一個黑影從山上走下來，走的很急很快，聽到什麼響動便停下來屏住呼吸，發現沒事又急匆匆的一路向東走過去，這麼晚了還在外面的不是別人，正是答應了葉靜客要給溫氏作伴的姜楓，拐了個彎，她看到葉家有一點光亮，溫氏挑着燈籠正在外面等着，見到她過來，小聲的招呼道：“別怕，是我，路上嚇壞了吧……”
“沒事……”姜楓慢慢鬆開攥緊的手，跟在溫氏後面進了院子。
進了屋子，溫氏把鍋裡熱着的飯菜拿出來，姜楓有些不好意思，直說自己吃過纔過來的，溫氏也沒勉強她，看出她在這裡有些不自在，給她倒了點水，讓她先去東屋歇着，睡覺的話就靠裡頭那邊。晚上她纔有時間給葉知學擦擦身體翻翻身，現在又加上得上上下下按摩，走之前靜客告訴她的，說是活血還有什麼幫助肌肉活動，反正對病情有幫助，她認真的聽了也學了一些手法，擦完身體便認真的按了起來。
手下的身體比在京城瘦了許多，臉頰陷下去了很多，後背的骨頭也支棱的更厲害了，按着按着溫氏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手從炕上的人的額頭摸到眼眶，從眼眶摸到鼻樑……想到兩個人以前在一起的時候的種種，這人從來都沒對自己說過一句重話，他肯定不會狠心拋下自己和孩子的，早點醒過來吧。
姜楓一進東屋，發現炕上已經鋪好了被褥，裡頭那套被褥明顯要比旁邊要新很多，她怔怔的看向那兩個並排的枕頭。
此時馮氏那邊也還沒睡覺，程氏剛跟她說完東頭那家的事情，馮氏沉着臉沒說話，她沒想到自己還有被當衆羞辱的那天，而且還是被自己的孫女，每次想到那天被人指指點點，她就氣得渾身發抖，不，那個跟她娘一樣的災星纔不是她葉家的人，誰知道是哪來的野種，真是摔傻了，專門對付自家人，路上那一下怎麼就沒把她摔死，老天爺看真是不長眼。
“娘，靜楷和靜寧出去幹活還有情可原，靜客一個丫頭家家的天天這麼往外跑可有點不妥吧，五丫頭年紀也不小了，雖然說破了相不太好嫁人，可也得注意下影響，天天瘋瘋癲癲的不着家要是傳出什麼閒言碎語可就不好了，咱們靜月的名聲可不能被她給禍害嘍……”程氏貌似擔憂的勸道，其實她纔不那麼上心，只是不嚼舌根渾身不舒服而已，雖然回了村裡，可是那些婦人好像總是疏遠她，前陣子還有人跟她說說話，這兩天不是有這個事就有那個事，她總覺得自己被大嫂一家給連累了，他們一家遭黴運也就罷了，還害他們也遭這罪，她心裡鬱悶想要想着法出氣，這不剛吃完飯就開始了。
“她敢？要是做出有辱我們葉家家門的事情，我這次肯定要把她們清出葉家，不能爲了這麼個臭狗屎弄得滿鍋腥！”馮氏眉毛一挑，厲聲說道，自從回來，那個小兔崽子一直就是她心頭上的一根刺，一天不拔掉她就難受，雖然不在眼
前晃悠，可是想着就恨的牙根直癢癢，早晚得讓她們娘倆滾蛋！
知道現在葉靜月纔是婆婆的心尖肉，程氏自然就明着關心葉靜月暗着說葉靜客一家的壞話，她說完倒是舒服的回去睡覺了，馮氏的怒氣被她挑起來可沒有那麼快平復，回去關了門，程氏還聽到正屋那邊桌子拍的“啪啪”響，撇了撇嘴，大嫂一家奪走了原本屬於他們的家產，婆婆現在還霸佔着他家的地契不給，還理直氣壯的說是替他們保管，我呸，還真當別人都是傻，也不知道是不是得她嚥氣的時候才鬆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等着吧，等着他們家靜逍考中了舉人，到時候把那些瞧不起的那些人都踩在腳底下！
“怎麼跟娘說了這麼長時間，明天要去縣城看靜逍他們，別折騰了。”她進來的動靜有點大，吵醒了吃晚飯就躺下的葉知禮，說話的語氣不怎麼好。
程氏纔不管這些，過來見葉知禮一個人快把整個牀都占上了，一把就推到了外面，差點掉下牀的葉知禮一下子清醒了，光着上半身坐起來，怒道：“你這婆娘不睡覺發什麼瘋？是不是皮又癢了？”
“我就是皮癢了怎麼樣，你來打啊，打啊，我說不要跟着回來就在縣城呆下，你非要回來，現在好了，地契要不回來，靜逍他們住在縣城，一家人幾天才能見一面，這叫什麼事兒啊……”想到好久不見的孩子，程氏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委屈，難受的又錘了葉知禮兩下。
若是尋常夫妻，這個時候男人總要把發脾氣的媳婦摟過來溫言軟語一番，可程氏膀大腰圓，比葉知禮還寬些，隨着她的動作身上的肉扇動着，一張臉在模糊的月光下油膩發光，對着這樣的，葉知禮心裡真的生不出半點的憐惜，不耐煩的向外閃了一下，“給我閉嘴！以後不要提去縣城住的事情，說靜逍他們住在你親戚家娘都有點懷疑，這個時候你還不老實些，靜逍眼看着就要鄉試了，你給老實點別戳簍子！”
說這話的時候葉知禮一臉陰冷，眼中警告意味十足，雖然平時他由着程氏那張嘴亂說，可是真發起火來，程氏可半個不字不敢說，使勁摔了一下被子，程氏躺下去，過了許久，小聲嘟囔道：“……這麼小心到什麼時候，明明……”
“啪！”
右臉突然遭了一記，火辣辣疼的都麻木了，程氏一下子坐起來，眼淚唰唰往下流。
“再說看我不打死你！”葉知禮咬牙啓齒的壓低聲音吼道，程氏嚇了個哆嗦，這下連嗚咽的聲音都小了很多。
葉靜客一覺睡到天亮，早飯依舊是麪餅，雖然說山洞陰涼，但是現在比不得天冷的時候，東西放不住，不能糟蹋糧食，早點吃完省的壞了，今天第一天上工，準備時候有點長，帶好了東西，四個人出了山洞直奔漆樹林。
漆樹林很大，但靠近山洞這邊不遠，半刻鐘的功夫就到了，木桶放在地上，葉靜楷和葉靜寧已經拿好了漆刀，看着一望無際的漆
樹再看看葉靜客，一副只等葉靜客說好就立刻衝上去的表情，她二哥就不說了，沒想到大哥葉靜楷也有這麼性子急的時候，葉靜客便指着跟前來那個棵腰粗細的漆樹，“先割這兩棵看看吧。”一般說來割漆要選十年以上的樹齡，她不想做殺雞取卵的事情，凡事都小心着來，一點都不能暴殄天物。
“好嘞！”葉靜寧應了一聲就握着漆刀在離他近的那棵漆樹跟他腰眼一般高的地方劃了第一刀，那天測試的時候他用柴刀練習過，已經掌握了最常用的幾種刀法：半邊月、魚頭、柳葉尖、牛耳朵，刀法是掌握了，可是選下刀的位置還不是很清楚，這次也是他運氣好，恰好找到了樹皮相對浮起的地方，一刀下去就見到了灰乳色的汁液，這時候也不在意那刺鼻的味道了，一手放在樹幹上，握着刀的手又揮了下去，幾刀下去，一個形狀完美的柳葉便出現在樹幹上，葉知久隨後便把竹片削尖的一頭插在那“柳葉”下頭，灰白色的乳液慢慢滲出流到竹片上面，成功！
見弟弟順利的接到了漆，葉靜楷對着面前的漆樹提了一口氣，尋了一處，穩穩的割了下去，可能是這兩棵書年歲較長的緣故，出漆的速度和量都有點超乎葉靜客的想象，至少比那天她做測試割的那些要厲害，當然，也有可能是這裡背陰的緣故。
割漆時怕風也怕雨，陽光也會影響產漆量，文獻上記載割漆最好的時間是早上五點，多霧的早晨最佳，也就是現在的卯時，就住在山上，割漆的時間最好把握。
葉知久手勁大，把竹片往樹上插的時候絲毫不費力氣，葉靜客拿了片試了一下，嗯，使了挺大勁才插好……
雖然看着粗糙，但割漆講究的地方也不少，比如說割痕不能超過樹身的三分之一，刀口太長阻斷了樹的營養運輸就會死掉，一棵長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書被幾刀割死，這不但是可惜還是造孽，所以關於這點葉靜客強調了好幾次，葉靜寧和葉靜楷下刀都趨於保守，葉靜客樂於見到這樣。
一棵樹最多割八到十刀，每刀相距八十釐米左右，交錯開口割效果更好些，因爲攀高有些危險，他們商量的是一棵樹割兩到三刀，這樣不用爬高，就是可能多走些路。
葉靜楷和葉靜寧倆人割的不慢，葉靜客一邊選樹一邊看着那些竹片，葉知久看他倆割了半天也回去拿了把漆刀，葉靜寧看他對着一棵漆樹半天還沒下刀就湊過來，“九叔，你要這樣割……”
他們沒想白麻煩葉知久，一家人商量的結果是分錢的時候要算葉知久一份，他要在山上照顧和保護他們，安全比什麼都重要，葉靜楷跟他說的時候，葉知久不想要這錢，雖然沒說理由，但葉靜楷知道肯定是考慮到現在他們更需要錢，可一碼歸一碼，他們絕對不能讓人家白乾。
錢多錢少對於葉知久來說並不是看的太重，他就自己，一年到頭花不了多少錢，葉靜客之前又救了他一回，這些事真是沒法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