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陽光晃的人睜不開眼睛，煙房裡卻黑的需要點燃油燈才能看清楚。準備工作昨天已經做好，吳正林和葉靜客到煙房裡開始動手，把混合好的油一勺勺的舀到碗裡，再將燈芯草浸到油裡，然後點燃，豆大的火苗一點點長大，燈芯草選的是粗壯又長的，這樣的吸油效果更好。
吳正林倒油，葉靜客插燈芯草，倆人合作很快北面臺子上的所有碗都點好了，一盞盞的油燈亮起來，照亮了半個煙房，也照亮了罩在上方的用來收集菸灰的大碗，這些是三十斤的油。
再舀出三十斤放在南邊架子上的瓷盆裡，同樣點起來，火苗靜靜的燃燒着，這下整個屋子都亮起了起來，慢慢的油香和煙味充斥在整個空間，這個時候就明顯的感覺到了上等油和那些劣質油的差別了，同時燒這麼多，沒有黑煙味道也不刺鼻，還有淡淡的香味，果然是一分錢一分貨……
看着這些燒着的油，吳正林心疼不已，尋常人家連最便宜的燈油都捨不得買，平時天黑了就睡覺，或者有什麼事必須得晚上乾白天沒時間，那個時候便咬牙倒丁點油出來點會兒亮，可都得把燈芯剪的細細的，藉着豆大點的光幹活，沒一會兒眼睛就熬的通紅，那滋味他嘗過，真的很難受……現在一下子就燒幾十斤的好油，讓一向節儉慣了的他一時間真的很難做到心裡沒有任何波動，不過他就這個人就有一個特別好的地方，不知道不了解的東西不會隨便說什麼，所以這個時候選擇閉口不言。
葉靜客和吳正林燒煙的時候，秦少年也沒閒着，知道這一片地都屬於葉靜客之後，他就給自己找了個活……清理石頭，現在手頭裡沒有什麼工具，他就把露在地面的石頭一塊塊撿起來，然後沿着房子前面那一道石牆接着壘，葉靜客原本計劃是圍個院子的，後來手裡銀子緊張就作罷了，沒想到秦少年又把這個活給接起來了。
油點好之後葉靜客開始觀察，煙輕又淡，一時還真瞧不出來用碗收煙還有用板子收煙這兩種差異有多大，看來最後只能用數據說話了，把早就準備好的宣紙鋪開，寫上今天的日子，左右兩邊各寫了個三十斤，下面留出一塊空，到時候填寫產煙量。爲了計量精確，南北兩邊都放着同樣的一套工具，刮煙的竹片和刀片、盛煙的口袋、同樣刻度的桿秤，不但如此，這兩種方法產出的菸灰也會分別做成墨錠，以次來檢驗最後的質量有沒有什麼分別。
別看每家的油燈都被薰的黑乎乎的，真要是特意等着煙燒成灰附着在壁上是個很漫長的過程，葉靜客是沒有時間在這裡乾等，把東西收拾好準備吃完午飯去縣城。大熱的天，門口還掛着厚厚的門簾，煙房裡又悶又熱，仔細看過都正常後，倆人從煙房裡退出來，果不其然，前排的房子煙囪又不安靜，進門之前葉靜客往前面瞅了一眼，石頭牆那裡長出了一塊，不用說也知道出自誰的手筆。
進屋見只煮了飯，還以爲秦少年沒來得及炒菜，吳正林挽袖子就要洗菜，秦少年攔住
了他，“夫人等下會送菜過來，咱們就不用再做了。”
葉靜客：“……”她都快忘了這茬了，虧得秦少年還記得這事。
還沒等葉靜客回去拿，溫氏親自把飯菜送過來了，她還是第一次來這邊，新奇的打量一番，然後趁葉靜客她們吃飯的功夫給她們收拾了一下屋子，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新房子又沒有多少東西，但就是坐不住，還把門外給掃了一遍。吃完飯溫氏把碗筷拿回去，吳正林去煙房照看一下，葉靜客和秦少年去縣城。
中午的太陽火辣辣的，其實應該稍微等下再動身的，可是這次要去辦的事情有點多，時間有點趕就只能忍忍了。
到了縣城，葉靜客先去買肉的鋪子，問掌櫃的有沒有牛骨和牛皮，長的五大三粗的肉鋪掌櫃奇怪的看了葉靜客一眼，開口道：“小姑娘，你要買這些東西可是來錯地方了，我這裡頂多有豬骨頭和雞骨頭，想要牛骨頭你得去城北的集市那裡。”
經他提醒葉靜客纔想起來，這裡牛不是隨便殺的牛肉也不是隨便賣的，上次她們之所以那麼痛快把牛肉給分了，那是因爲那個叫秦梓軒的獸醫跟衙門的人相熟，想到那個人，葉靜客就不由得驚歎那人的一雙剔骨分肉的精湛技藝，這世上有能之人真的是有很多。
城北那邊葉靜客走的多稍微熟悉些，找人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怎麼走，秦少年一直跟在她的旁邊，到了地方葉靜客就想剛纔都不用打聽，就在離馬倌不遠的地方，上次她經過的時候就領教過這裡的特殊的氣味。這裡十分吵鬧，與其說是集市不如說是牲畜買賣的地方，牛、馬、羊、騾子、驢……人來人往，牲畜的叫聲，人的講價還價聲音，離老遠都能聽的清楚。比聲音更明顯的是氣味，這兒的味道可比馬倌那裡重多了，大熱天的，各種糞便以及發酵的味道摻雜在一起，薰的人一陣陣的喘不過氣來。
屏住呼吸轉了一圈，終於在集市西北角的外面看到一個賣牛肉的，賣肉是一對中年夫妻，普通農家人一般的穿着，男的哭喪着臉蹲在地上，女的不停的抹着眼淚，牛馬一類的大牲畜在一般人家都是非常貴重的，賣肉一般能收回一半的錢就不錯了，一下子損失好幾兩銀子，任誰都得難受的不行，在這裡賣牛肉的每天都會上演差不多的一幕，大家早就麻木了，該幹嘛幹嘛連個眼神都不會斜過來，明明旁邊人來人往的特別熱鬧，這裡好像是被隔離在那份喧鬧之外一般，葉靜客站在那裡半天，處在悲傷之中的夫妻倆都沒有注意到。
切成塊的牛肉擺在桌子上，骨頭和碩大的牛頭散落在後面的地上，這裡牲畜的糞便多，天氣熱，招來很多蠅蟲，牛肉上面就飛舞着幾隻蒼蠅，葉靜客伸手驅趕了，那女人終於瞧見了她，使勁抽了下鼻子，啞着嗓子開口道：“來點牛肉嗎？早上殺的，還是新鮮的，也不貴……”
還沒說完，女人“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這牛從買回來開始到現在她伺候了好幾年，跟自家孩子
一樣精心，誰知道怎麼會不小心掉到溝裡摔死了，家裡就指望這牛賺錢錢，又是心疼養了多年的牛又是爲以後的日子發愁，說着說着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哭的太傷心了，弄的葉靜客心裡也有些難受，回到鳳棲村之後她看到了許多也聽到了許多，所以很理解她，尋常百姓人家的日子本來就很難過，出點意外家裡可能就雪上加霜，更何況牛這種屬於家裡最貴重的物件死了，打擊可想而知，葉靜客心裡默默的嘆了口氣。
女人泣不成聲，男人站起來走到桌子跟前，拎着沾着血的尖刀，看着葉靜客面帶懇求的開口道：“姑娘，多來幾斤肉吧，我給你算便宜點，唉，要不是這天太熱了，肉放不住，我真是……這肉你放心吃，牛是摔死的，不是病死的。”
本來牛死了就夠難受的了，結果一經官差的手愣是被白白拿走二十多斤肉，還是最好的部位，倆人敢怒不敢言，民不與官鬥，只能忍氣吞聲，好不容易開始賣肉了，結果半天都無人問津，他一個大老爺們急的都快哭了，好不容易來個人，一向嘴笨的他也不得不開這個口。
葉靜客只是過來買骨頭的，沒想着買肉，不過看着這夫妻倆這樣心裡不由得生出幾分同情，眼神從骨頭移到桌子上的肉上，開口道：“那就來三十斤肉吧，那些牛骨頭和牛頭你賣不？”家裡的肉最近可真是一點都不缺，回去讓娘做成肉乾，給大哥和二哥他們拿到山上，就當是給大傢伙打打牙祭。
葉靜客一張口，兩口子都愣住了，本來以爲她能買個三五斤就頂天了，沒想到一下子要了這麼多，女人一下子驚訝的停止了哭泣，男人臉上的愁容也稍微消去了幾分，痛快的答應道：“姑娘這就給你割，骨頭你想要拿走就行，牛腦袋已經有人付錢訂下了，等下他就過來拿……”
那骨頭剔的幾乎一點肉都沒有了，他本來是想拿回去大燉燉的，怎麼着也有點肉的滋味，不過葉靜客一下子買了這麼多肉，他也不好佛了人家的意，咬了咬牙就白送了，骨頭吃不吃沒什麼，肉要是賣不出去壞了可就完了。
葉靜客向來不喜歡佔便宜，尤其是他們現在處於這種境地，男人把肉稱好了，葉靜客就數出來整七百文遞給那女人，其中五百四十文是肉錢，另外一六十文是骨頭錢，她也不知道一邊骨頭是怎麼賣的，估摸着給的，不過看倆人那激動的神情應該不會是給少了。
“姑娘，真是、真是謝謝你了……”男人激動的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今天本來以爲倒黴的都快讓他絕望了，沒想到還能碰上好心人。
葉靜客擺擺手，剛要伸手，心口的位置久違的熱了起來，她楞了一下，剛纔她只是想順手幫這倆人一把，可真沒想着蓮花的事情，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行，挺好。
她愣怔那一下肉就到了秦少年的手裡，讓他一個傷病人士拿東西葉靜客還真有點不好意思，秦少年表示沒事，這三十斤的牛肉可比軍旗要輕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