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傢伙比之前粘人多了,直到睡熟了,寶春才能從小傢伙的懷抱裡抽出自己的手,在兒子臉上親了口,掖好被子,甩着麻了的手回了自己房間。
正轉身關門時,被人從身後緊緊抱住了。
寶春覆向他摟着自己胸前的手,骨節分明的手冰涼冰涼的,她輕聲說,“以爲我死了嗎?”
榮錚悶聲悶氣道,“那麼高的懸崖還能怎麼想?”
抱了會兒,寶春扒開他的手,“我累了,去牀上吧。”
榮錚這才放開。
邊往裡間走,寶春邊說,“當時我也以爲我死定了,那麼高的懸崖,又是大晚上烏七八黑的,想要拽住個什麼東西都看不見,可是我不甘心呢,落下山崖前,我聽到了你和兒子的呼喊聲,我更是捨不得……”
榮錚給了她一個這還差不多的神色,然後將她按坐在牀沿上,蹲下給她拖鞋。
寶春一看趕緊阻攔,“我自己來。”拖鞋這事,打記事起還從沒讓別人代勞過。
榮錚卻是瞅她一眼,擋開了她的手。
才脫完一隻,他就急了,“腫這麼厲害?你怎麼也不吭一聲……”
孕婦到了後期,腫腳是很正常的事,他大概是沒見過,看到她腫的跟饅頭似的腳就嚇壞了。
寶春忙說,“你大驚小怪什麼?肚子大了,很多都會這樣。”
榮錚一臉的不贊同和心疼,“那就讓它這樣,不管?”
管?那要怎麼管?寶春想了下措辭,“這麼給你說吧,肚子大了後,就壓迫了血管,導致迴流不暢,就形成了水腫,等孩子生下來,壓迫解決就好了……”
榮錚顯然是不想聽她的醫學理論,打斷道,“你還沒說現在怎麼處理?”
寶春愣了下,“現在處理的辦法都是些治標不治本的……”
那人不耐,“你倒是說啊?”
寶春下意識說,“就是睡覺的時候墊高腳,睡前拿溫水泡泡,或者再按摩按摩什麼的,不過這些……”
她後面的那些晚上會好一點第二天又是老樣子的話還沒說呢,人家已經起身走了。
再進來時,手上端着一盆水。
這是要給她泡腳嗎?
生平沒讓別人洗過腳的她有些怪難爲情的。
雖然在她那個時代,洗腳稀鬆平常,不失爲一種緩解疲勞壓力的放鬆方式,可是,她就享受不了這種服務,不知爲何反正覺得很彆扭。
寶春要去阻止時,榮錚已經剝了她的襪子,強行將她的腳給按在了盆子裡。
“你動什麼?”榮錚說。
“我這不是不好意思嗎?”寶春乾笑了聲,“這還是第一次讓別人給我洗腳。”
榮錚說了句,“你還想誰給洗?”
“哎哎,好癢。”寶春叫了起來。
“忍着點,按完就好了。”榮錚頭也不擡地說。
寶春咬着牙,腳躲避開,又被他抓住按了回去,“其實泡泡就行了。”
那人不理她,一板一眼地按摩她腳上的穴位。
就是寶春哼唧都沒用,心說,按了有什麼用,明天還不是一樣,這段時間她不就是這麼過來的嗎?
寶春很怕癢,她就說話分散注意力,“你知道嗎?我掉下山崖的時候,就想着我不能這麼死,你說我死了也就算了,可肚子裡這個可還沒見過這個世界呢,那對他多不公平,我就祈禱老天……”
榮錚接了句,“不是大罵嗎?”
寶春愣徵了下,矢口否認,“當然不是,於是老天就聽到了我虔誠的心,就讓我又回來了。”
榮錚明顯不相信她這忽悠人的瞎話,瞅她一眼,“不是說慧真大師救的你?”
寶春承認,“是啊,可要不是聽到我強烈的願望,他怎麼會得到我有難的消息?”
榮錚停下,擡頭看着她的眼睛,“兩月的時間,不管讓誰都可以捎個信給我們的。”
寶春移開目光,“不是說了,師傅救下我後,發現我腳骨折了,就帶我到了附近的一個村莊修養,那裡偏僻的很,不方便通信……”
榮錚嘆了口氣,沒再追問。
寶春見狀,長出了一口氣。
等榮錚將盆端出去將水倒掉,回來時,寶春已經癱在牀上睡着了,腳還耷拉在牀外面。
這纔多會兒功夫?可見是真困了。
外面不斷響起蟬鳴聲和蛙叫。
榮錚在牀邊默默站了會兒,然後,伸手將人輕輕抱起,放到了牀裡側,自己也跟着上了牀。
這時候的孕婦,頂着個大肚子,說不上什麼好看的,可榮錚卻看着自己妻子的眉眼眼睛都不眨,好像怎麼也看不夠。
想起這兩個月,那簡直就是噩夢,夢中觸摸的人,醒來卻化爲虛無,那種絕望,那種求而不得,纔是人間最深的地獄。
祈求上蒼什麼的,她可能也就是隨便說說忽悠他,可他自己卻是沒有一時一刻不在祈求。
直到在洞內她出現的那一刻,他發自內心的感謝上蒼,感謝上蒼把她還給了她。
老天待他不薄!
榮錚將人拉回懷抱中,正要拉上被子時,突然想到了什麼,便停下了動作,輕輕剝開了她捂的嚴實的衣服。
剛扒開領口,就是一驚,等他全扒開上衣時,已經驚的說不出話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滴。
他就知道,他該知道的。
這就是她所說的骨折,通信不方便?
身上這麼多的傷疤,是怕傷勢太重沒把握救治,纔沒通知他的吧?
他怎麼就沒想到呢,慧真大師再神通廣大,可也只是人,不是神,就是預測到了什麼,也不可能讓人那麼高的懸崖上掉落而毫髮無損?
沒告訴他,是怕嚇到他?
看到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疤,他的確是嚇到了,他的心疼的幾乎都不能呼吸了。
她一向是那麼怕疼的,可這身上的傷……
榮錚咬着自己的胳膊,顫抖着給她蓋上被子,踉踉蹌蹌地跑了出去,慌不擇路跑進了一片林子。
不一會兒,林中便傳出一個男人壓抑的哭聲。
睡到半夜的時候,寶春渴醒了,迷糊着眼睛,手撐着牀就要坐起。
“做什麼?”摟着她的人也跟着起來,接着屋內的燈亮了。
“我去喝點水。”寶春作勢就要下去。
“我去。”榮錚按住她。
迷迷瞪瞪的寶春,猛然間對上他的視線,發現這人的眼睛又紅又腫,還眼神澄清,跟沒睡過似的。
不過,她也就疑惑那麼一下,實在是太困了,抱着榮錚遞過來的杯子,咕嚕咕嚕灌了一氣,將杯子遞給他,躺回牀上就又睡過去了。
本打算這兩天就走的,可真到走的時候,又發現很多事情要善後。
比如,瓊香苑已經暴露,榮錚是不打算開了。
寶春就提議轉手,想來想去,覺得左賢王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交接瓊香苑的期間,北烏朝廷發生了鉅變。
身體一直很康健的北皇卻宣佈退位,要靜養身體,有太子韓真繼位。
繼位的韓真,新掌大權,肯定是要燒上三把火的,新官上任嗎?
這第一把火,就是爲沈家翻案,洗刷了多年來反叛的罪名,更是代替先皇公開認錯道歉。
韓真的這一舉措,超出了寶春的預料,她知道他會翻案,卻沒想到會這麼快,畢竟這樣跟打皇室的臉沒什麼區別。
還有就是公開的認錯道歉,這是寶春從來沒想過的,你讓一個皇帝道歉,這跟讓豬上樹有什麼兩樣?他只會說朕的話就是聖旨。
這麼一番下來,連寶春都不得不佩服韓真的敢作敢爲。
北烏在他的手裡必定比在北皇的手裡還要好。
當然,寶春也不可能沒有憂慮的。
北烏強了,那可就直接威脅着她大榮。
不過,當初的兩年不戰之約就考慮到了這一點,兩年之後,誰強誰弱還不一定呢。
這期間還發生了一件事,那就是掌管御林軍的孟首領辭職不幹了。
很多人就不解,孟首領是太子的人,新朝的元老,太子的寵臣,官職只會越升越高,這麼好的仕途,怎麼就不幹了呢?哪裡會比這還好的差事?
離開北烏的這天,新任的北皇親自送行。
韓真說,“我已經爲沈家平反昭雪了,沈宅也命人在修葺,爲什麼非要急着離開?你是沈家的人,這裡也是你的家。”
榮錚走過來扶住媳婦,“她的家在大榮,在鎮榮王府,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
韓真問,“什麼話?”
榮錚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韓真的臉色變了變。
寶春斜了那人一眼,讓他適可而止。
韓真說,“你們走也就罷了,竟把我的御林軍首領也給拐走了。”
寶春看看那邊正跟尋陽說話的孟首領和雪姨說,“雪姨不想跟我分開,你要是能說服他們夫妻兩地分居,我也是沒意見的。”
韓真苦笑的搖了搖頭,“以孟首領對他夫人的感情,只怕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答應。”
寶春聳了聳肩,一副我也沒辦法的樣子。
韓真嘆了口氣,“這得力干將走了就夠頭疼了,現在連先生也走了,我身邊連個出謀劃策的人都沒有了……”
寶春說,“他本來就不是醉心於朝政的人。”
韓真擰着眉,“可我直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當初他爲什麼要幫我。”
寶春說,“你就當他不喜歡你父親唄。”
“行了,再不走,太陽都要下山了。”榮錚又在不耐地催了。
“就此別過。”寶春拱了拱手,轉身朝馬車走去。
韓真在她身後喊了句,“我們會再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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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兒,第三卷也完了,接下來就是第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