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二少聽她這麼說也放了心,那賠償的話卻是不便再說出口了,點頭笑道:“那就好!如果因爲我的緣故連累左姑娘可真過意不去了!對了,左姑娘是左大夫的親姐姐嗎?翠篁記生意那麼忙,左姑娘怎麼——”
彩霞笑道:“往常我在家裡時也會去作坊那邊看看,幫着編些東西,可我還是更喜歡刺繡。況且我那妹妹那麼能幹,也不非要我幫忙不可,這不便沒在那邊做事,還是刺繡更適合我些……”
彩霞的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提到翠篁記,提到作坊,便不能不想到烏桕村,想到那件烏糟煩心事。
“原來如此!”吳二少敏銳的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有了變化,雖不知爲何,卻也很識趣的轉移了話題,瞧了一眼前邊怒放的梅花笑道:“這麼說左姑娘來看這些梅花,難道是要入繡的嗎?”
彩霞見他轉移了話題不由朝他感激一笑,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是啊,說真的,我這還是頭一回見過真正的梅花呢!前幾日繡了副喜上眉梢,雖然有繡圖樣子照着繡,可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恰好今日天氣不錯,忽然想起這兒有好幾株梅花,便打算過來看一看,沒想到這麼巧竟碰上了二少爺。町”
吳二少微微一笑,順口笑道:“倒是我打擾姑娘了!”
“沒事沒事!”彩霞忙笑道:“我也看得差不多了,正該回去了!”彩霞說着瞟了吳二少一眼,有些躊躇是不是該這就擡腳走了。
吳二少見她神情不覺莞爾,幾步上前,仰頭端詳端詳眼前梅花,信手摺了三四枝,枝幹遒曲蒼勁,高低橫斜花色飽滿,恰好合適。他將這數枝雲蒸霞蔚般嬌豔的梅花遞給彩霞,微笑道:“冬日到底天冷,姑娘回去也好。這幾枝梅花姑娘拿回去好好端詳也是一樣。謨”
彩霞心中一振,睜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吳二少,一顆心驟烈的劇跳起來。他折了這梅花送給她?從來,都沒有男子給她送過東西啊。雖然說無主梅花人人都可摘得,他見她在賞梅,順手摘了幾枝給她算不得什麼,只是,只是——
吳二少見她發呆,神色變幻不定,先是一愣,隨後不覺暗自懊悔自己莽撞。人家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不對,若是出了閣的姑娘就更不該了,好端端的送花給人家,這不是存心難爲人家嗎?沒準人家心裡還要鄙視他、覺得他輕浮呢!
吳二少一下子臉上微熱,微微的有點尷尬起來,手中怒放的花枝一片燦爛,彷彿一張張笑臉在嘲笑於他。那伸出去的手僵着,也不知該不該收回。
“左姑娘,”吳二少咳了一下,說道:“就當、就當是、我、我——昨天的事陪個不是,姑娘、收、收下吧!”
他心裡一急又結巴起來,不覺更窘,目光都不敢朝彩霞看去。
彩霞哪兒知道吳二少自身的毛病?只當是自己不接這花害他發窘緊張了,心裡便有些過意不去,同時也暗道自己多心:人家分明是一片好心,道歉而已,自己胡思亂想什麼呀!唉!
想明白了怎麼回事,彩霞面微微一笑回了神,坦然大方笑着接過那梅花,向吳二少笑道:“多謝二少爺!那麼我先回去了!”
“左姑娘請吧!”吳二少暗暗鬆了口氣連忙笑道。
彩霞笑着點了點頭,捧着花枝轉身離去。她低頭看着懷中怒放的紅梅,淡淡的清冽的香味撲鼻而來,沁人肺腑,她不覺深深吸了口氣,卻是輕輕一嘆。不知怎的,心中漸漸的浮起一股悵然若失的惆悵來。
自失一笑,輕輕搖了搖頭,不就是幾枝梅花嗎?在人家眼中不過尋常得不值一提的小事,怎麼到了自己這裡,卻渾然變了滋味呢?真是——
真是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回到家中,彩霞找來一隻瓶子,灌了清水,小心的將這數枝梅花插了進去,捧進了房間,小心的放在桌上,拉開凳子坐在一旁瞧着發呆。
這一下午,竟心神不寧,就是沒法專心做手裡的活計。
下午春霞回來,進房間去尋姐姐說話,一眼便看到了她桌上怒放的紅梅,粉團似的花朵嬌嫩鮮豔,令人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梅花啊!真香!”春霞深深的吸了口氣,笑着上前,伸手便去動那花枝,順口笑道:“姐姐今兒去螺螄湖那邊摘的?真好看!分我兩枝唄,我也插房裡去!”
“哎!”彩霞不等她的爪子碰到自己的梅花,已經迅速起身慌忙抱着花瓶一旁避開,脫口道:“別亂動!”
春霞一愣,撇嘴道:“姐姐好小氣!不就是幾枝梅花嘛,有什麼了不起的,碰一下又不會少塊肉!分我兩枝吧!”
彩霞回過神來,也覺得自己的反應好像有點大過頭了,急中生智便忙笑道:“我今日摘了這幾枝梅花回來是要好好琢磨怎麼繡起來更形象逼真些,是用來做對照的,可不能送給你!你想要,叫妹夫給你摘去不是一樣!”
彩霞心中不覺微黯,在這個妹夫眼中,她的妹子便是天上的神女,恨不得捧在手心裡疼着寵着,每天早晨妹夫都早起幫妹子洗衣裳,別以爲她什麼都不知道……
妹子別說要摘幾枝梅花,就算是要將那幾株梅樹挖回來,妹夫也不會皺一下眉頭說個“不”字,他們這才真正是——
不像自己。
春霞聽見她這麼說信以爲真,便不再盯着她的梅花,拍手笑道:“對哦,我怎麼忘了東南了呢!晚飯後我便拉他過去給我摘幾枝好了!呵呵,姐姐的眼光真不錯呢,這幾枝形狀好看,開得也好!”
彩霞心虛勉強一笑,小心將花瓶放下,笑着攜她的手道:“走吧,該去做飯了!”說着姐妹倆一道出了房間。
晚飯後,春霞果然央着杭東南去摘梅花,媳婦的話杭東南哪能不聽?見外頭月色還行,也省得提燈籠,親自爲春霞繫上披風,戴上暖帽,牽着她的手二人說笑着出門去了。
摘梅花是定要摘的,淡淡浮香、滿枝花樹下,親熱也是少不了的,名正言順的媳婦,抱起來、親起來毫無壓力,兩人在這湖畔梅林樹間,擁抱親吻,情話綿綿,都有點兒逗起心底的火了,才匆匆摘了梅花回去,回到家中,上了牀,少不得淋漓盡致補上一場方纔安歇。
三天之後,秋霜悄無聲息的回到了莊子裡向吳大少奶奶覆命。
除了姦夫的底細,還有吳家商號裡的一些狀況,秋霜一併都向吳大少奶奶說了。
吳大少本就不是個合格的商人,雖然聽了妻子的話注意着商號裡的動靜,可吳家商號那麼多的分號、店鋪、生意,上上下下那麼多人,加上二少奶奶做什麼都是通過旁人暗中進行,掌櫃們又不敢明着討論主子,連吳二少都是無意中聽見才知曉,他又能聽得到、看得到什麼?
吳大少奶奶本就沒指望他怎樣,不過是找個事讓他做省得他成天往自己這兒跑惹老太太不痛快罷了。
可秋霜不一樣,下人有下人的渠道,許多事情主子不見得知道,但下人們通過自己的渠道反而更加容易得知真相。
“太過分了!”吳大少奶奶咬牙一掌拍在桌子上,“我早料到她不會安分,卻沒有想到這麼快!”
吳大少奶奶不禁長長的嘆了口氣。秋霜亦微微蹙眉,瞟了主子一眼不吱聲,主子的難處,她懂。
“大少奶奶!”秋蘭端了茶掀起簾子進來,見秋霜也在眼睛一亮,笑道:“秋霜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到一會。”秋霜朝她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秋蘭“哦”了一聲將茶奉給吳大少奶奶,見她臉色甚是難看便道:“大少奶奶,可是又發生了什麼事?”
吳大少奶奶對這兩個跟自己從孃家來的貼身丫鬟是一樣的信任和倚重,只不過倚重的方向各有不同罷了,見秋蘭問她也不瞞着,端過茶水輕輕飲了一口輕嘆着簡單將秋霜所查到的事情說了。
“二少奶奶好不要臉!”秋蘭脾氣有點急,當即便忍不住滿臉厭惡道:“早就知道她不是什麼好人,沒想到竟如此齷蹉!吳家哪一點對不起她了,竟幹出這種有辱門楣的事兒來,她就不罵千夫所指嗎!哼,就她那點本事,居然還想學大少奶奶您掌管吳家生意呢,也不拿塊鏡子照照自個!”
“秋蘭!”秋霜不禁低低喚了她一聲。
秋蘭撇撇嘴不服氣的哼了一聲,忿忿道:“大少奶奶,這種人她都做得出來您還等什麼?若她再這麼鬧騰下去,吳家的生意非大亂不可!不如咱們這就回府,將證據呈給老太太,看老太太皮不揭了她的!”
給自家夫君戴綠帽子,又暗中插手攪亂吳家生意,老太太豈能容得了她?一想起這些日子受二少奶奶這些變着法兒的刁難爲難,秋蘭就一肚子氣,巴不得立刻就看到她東窗事發的神情,看她還得意到幾時!
“好了秋蘭,你呀,這嘴快的毛病什麼時候才改一改!”吳大少奶奶嘆道:“如今馬上就要過年了,府上不知多少事情要忙碌準備呢,我何必在這時候添亂?如今我又不方便出面掌家,拿下了她,府上那一攤子事兒怎麼辦?難道還叫老太太一把年紀了親自操勞嗎?”
“那,那您打算就這麼放過她了?這、這怎麼行呢!您忍心看着二少爺戴綠帽子、忍心看着她瞎折騰吳家的產業啊,老爺臨去前可是親手把吳家交給您的!”秋蘭頓時急得瞪眼。
“姑娘家家口沒遮攔!”吳大少奶奶嗔了秋蘭一眼,說道:“暫時別動,秋霜,你叫人注意着,收集證據,別打草驚蛇。再等等吧,等年後再說!她能耐有限,還不至於這麼短時間內動的了吳家的根基,至於那姦夫,也不急在這一時!”
吳大少奶奶秀眉微蹙,眼神驀地變得多了幾分凌厲,“你們都記住了,這事兒對誰也不許提,也不許在人前露出意思來,知道了麼?”
“是,大少奶奶!”二人忙斂神回答。
秋蘭心道:這兒就咱們主僕幾個,便是想在人前露出意思來也不能夠,大少奶奶您可是多慮了!
吳大少奶奶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微微一笑說道:“這很快就要過年了,若我所料不錯,過小年前府上應該會派人來接咱們回去。”
“真的!”秋蘭又驚又喜。姑娘家總是愛熱鬧的,往年過年的時候在府中紅紅火火熱熱鬧鬧,主子也管的鬆,姐妹們整日說笑玩鬧好不快活,還能上街去逛逛,買些好看玩意兒。如今兩下對比,說心中沒有落差那是假的,聽到吳大少奶奶這話,秋蘭立刻就忍不住了。
吳大少奶奶微微一笑,無奈搖了搖頭。如今自己孃家的罪名還沒塵埃落定,老太太雖有所顧忌但絕不會把事情做絕。過年講究的是閤家團圓,自己又是吳家的長房嫡長媳,她怎麼可能會留自己母子倆在這荒郊野嶺過年呢?
秋蘭吐了吐舌頭,道了聲“奴婢去看看小少爺”便轉身去了。
吳府中,這日吳二少忍着不耐問妻子道:“你什麼時候跟娘說一聲,派人去接大嫂和侄兒回府過年吧!馬上就是小年祭竈了,總不能讓大嫂和侄兒冷冷清清在外頭。”
吳二少雖然惱火妻子對吳家生意胡亂插手,跟她吵了一番、警告一番之後也只能就這樣算了。他總不能一家家店鋪過去跟掌櫃們說,讓掌櫃們別搭理他的妻子,他丟不起這個臉。畢竟在外人眼中,他們夫妻就是一體,這樣將矛盾翻出去給衆人看,今後他還怎麼見人。好在上邊幾位大掌櫃資歷深、年歲長,不是輕易撼動得了的,如今自己又留了心,料想她也再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不去!憑什麼我去說!幹我什麼事!”二少奶奶一聽丈夫開口就幫柏凌霜說話頓時一股無名火“忽”的竄了上來,不酸不涼冷笑道:“大哥都沒說輪到你來說?你這個做小叔子的也有點太關心人了吧!”
主動說接她回來?怎麼可能!她巴不得她一輩子住在那郊野莊子上再也別回來呢!
“你什麼意思!”吳二少聽了這含沙射影的話亦不由怒了。他向來像敬重大哥一樣的敬重大嫂,自己的妻子對大嫂向來頗有微詞他也是知道的,只當婦人家眼皮子淺,心眼兒小,沒事就愛攀比、愛計較,他也沒當一回事,見她說話如此不搭調,卻是動了真火了。
二少奶奶頭一仰,“什麼意思你自個清楚!大哥都不急,你急個屁啊,那又不是你的老婆孩子!”她心裡暗恨暗妒,柏凌霜,你究竟有什麼好?都離開府上了還叫人惦記着,真是陰魂不散吶!
“你!”吳二少氣得說不出話來,片刻方道:“這種話大哥怎麼好提起?你不說罷了,我去說!”
“你站住!”二少奶奶心中一動忙叫住他,臉色微緩忍着氣道:“你做小叔子的怎麼好去說這話?別弄得回頭滿府的新聞!算了,我去說吧!”
吳二少一怔,將信將疑的瞅着她不吱聲。
“怎麼?”二少奶奶見他毫不掩飾對自己的不相信不由也怒了,冷聲道:“你這麼看我做什麼?我難道說錯了嗎?哼,我這真是良心叫狗給吃了,好心沒好報!”
吳二少見她答應下來了心中暗鬆一口氣,忙道:“我又沒說你什麼!既如此你別忘了!”說着推說有事出門去了書房。妻子所言正是他亦有所顧忌的地方,若由他這個小叔子去說,的確是不太方便。她答應了最好。
“哼!”二少奶奶見他說完了這事兒理也不理自己不覺暗氣,一掌拍在茶几上。真是一個個反了天了,從前他可是老實得近乎沉悶的性子,沉悶得自己心裡都十分看不上,好啊,如今脾氣見漲啊,動不動敢給她臉色看了!
二少奶奶閉上眼睛,緩緩的舒了口氣,定了定神,睜開眼便叫人洗臉更衣,收拾妥當,又是一個神采奕奕、高貴在上的少奶奶了。
披上狐皮大裘,捧着手爐,二少奶奶帶人去了老太太上房處。
老太太正歪在榻上養神,見她來了便笑着命請,二少奶奶請了安,陪着老太太說笑幾句,便笑道:“娘,媳婦有件事——在心裡頭琢磨了好些天兒,不知當講不當講,特意來請娘示下!請娘拿個主意,媳婦纔好吩咐下去呢。”
老太太聞言微微睜開半眯的眼睛朝她瞅了一眼,隨意笑道:“有什麼難爲的事兒你說吧!說出來我老婆子給你做主。”
二少奶奶忙答應一聲,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如今快要過年了,媳婦想着,這過年總得全家人團團圓圓的在一起那才吉利呀!是不是該叫人去接大嫂和君兒回來了?畢竟,她們也是咱們吳家的人,這過年都不回來,難免會叫人說閒話呢!”
老太太聞言眼中一黯,擡眸看向二少奶奶的目光越發的溫柔慈祥,笑道:“你說的很對,正該這麼着!這幾日我總覺着似乎有什麼事兒忘了交代,偏是想不起來!倒是你有心,提醒了我!你能這麼想很好,那便安排下去吧,這就接她們回來!”
二少奶奶忙笑着答應,又謙虛了幾句,又笑道:“兒媳婦笨手笨腳的,時常要來麻煩娘,什麼事兒都得娘提點着,娘一時想不到也屬正常!不如明日就派人去接大嫂他們吧,娘您看如何?”
老太太見她如此恭謙友愛更是歡喜,便點頭笑道:“好,好!你決定就好!看着安排吧!呵呵,阿蓉你是越來越會辦事了,這府上有了你,我也就安心享福了!”
“娘您過獎了!”二少奶奶忙謙虛笑道,陪着老太太說笑了一陣便告辭去了。
二少奶奶心中暗暗得意冷笑,真當她白做人情麼?反正她不來說也會有別人來說,沒準不等人說老太太還自己想起來了呢!老太太這麼死要面子的人,最後肯定會接她回來過年的。倒不如讓她來賣這個好,既討了老太太歡喜,又叫柏凌霜欠她一份人情,何樂而不爲!
第二天,二少奶奶果然派了府上一名管事媳婦張氏,帶着兩名婆子一道去接吳大少奶奶主僕幾個回府過年。
秋蘭等看到馬車自是歡喜,本就沒有什麼行李可收拾的,很快便整理妥當,一道上了馬車往回趕。
馬車剛剛使出莊子不遠處,就看到五六個閒漢騎着瘦馬迎面而來,見了她們的馬車避在一旁,笑嘻嘻的瞅着馬車指指點點說了好些話,然後爆發出一陣大笑。吳大少奶奶和秋蘭等坐在車廂裡,聽到這陣爆笑聲才知外頭有人,秋蘭不覺撩起一角簾子朝外瞅了瞅,柳眉殺氣騰騰的豎了起來,在主子一記眼光掃過來,憤恨的甩下簾子。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主僕幾個都沒在意,更沒想到坐在外邊的婆子和那管事緊了緊身上的斗篷,古怪的相視了一眼。
吳大少已經得知妻兒回來的消息,笑着在門口迎接,一把抱過兒子,向妻子笑道:“弟妹也是,竟沒先跟我說一聲,不然我去接你們多好!咱們快回屋去吧,屋裡暖和,你好好歇一歇。”
“誰接還不是一樣!哪裡非要你去一趟呢!”吳大少奶奶微微一笑,同丈夫一道走着,隨口笑問道:“是弟妹向娘提起去接我們的嗎?”
“是啊!”吳大少頓了頓點點頭,有些愧疚的望着妻子小聲說道:“你不會怪我吧?其實我也想提的,又怕提了娘生氣反倒對你不好。我原本還想着這兩日去看你,順便問問你有沒有什麼好法子在娘跟前露露口風呢,沒想到弟妹竟先說了!到底是一家人,弟妹還是挺好的……”
“我怎麼會怪你呢!你能這麼想我才放心呢!”吳大少奶奶溫和一笑,點點頭道:“嗯,你說的沒錯,弟妹她的確是有心了!”
她會真心盼着自己回來?不過是猜中了老太太的心思趁機賣個好討個巧罷了!這點兒心思瞞得了旁人又怎麼能瞞得過自己!
吳大少呵呵一笑,“回頭咱們好好謝謝二弟和弟妹!”
“嗯,應該的!”吳大少奶奶一笑,同丈夫一道回了鬆羅院。
柏嬤嬤早率着衆人迎出院子來,見她母子回來眼眶不禁微微溼潤了起來,忙領着衆人含笑上前見禮,吳大少奶奶忙上前笑着親自扶住了她,主僕相見少不得有一番熱鬧歡喜。
更衣梳洗妥當,吳大少奶奶便與丈夫抱着兒子去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神色淡淡,既不多話也沒刁難她,坐了不一會兒便示意他們夫妻回去,只把孫兒留下哄逗。
吳大少奶奶便交代了奶孃一番,與丈夫雙雙告退。
沒想到,還沒到晚飯時候,老太太那邊便來了人,命吳大少奶奶過去一趟,說是有急事,來人還特意交代,吳大少不必過去。
吳大少奶奶心中微微有些詫異,細細想來並沒有覺得自己這段時間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情,便笑着答應,帶了柏嬤嬤和秋蘭兩人一起過去。
到了老太太那邊,才發現暖閣中氣氛有些不對,老太太冷着臉色端坐在上,她的身旁站着二少奶奶,一旁侍奉着兩名伺候了許多年的嬤嬤。
二少奶奶見她們主僕進來,微微擡頭,眸光閃了閃,脣角若有似無的勾了勾。
吳大少奶奶心中雖驚,仍神情平靜的上前福身施禮,陪笑道:“娘,您找我呢!”
老太太猛地擡起頭,兩道銳利的目光如同兩把利刃直直的朝她望過去,那目光中的憎惡、惱怒毫不遮掩。
老太太繃着臉,不緊不慢道:“你在那莊子上住的可還習慣?有沒有發生什麼事啊?”
這話是從哪裡說起?不光吳大少奶奶,柏嬤嬤和秋蘭也同時變了臉色。
“有勞娘掛心了,媳婦一切還好!每日裡光在莊子上帶着君兒,並未出莊子半步,也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吳大少奶奶目光坦然而溫和的看了老太太一眼,隨即輕輕說道。
“是嗎?”老太太一向來最欣賞這個兒媳婦的就是她那股子臨危不懼的鎮定勁,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慌不亂,叫人見了心裡也踏實。可是此刻見她如此,卻令老太太更惱。老太太哼了一聲道:“是嗎?你既是閉門思過,阿蓉才爲你挑了處偏僻的莊子,呵呵,想不到那莊子倒成了菜市場了!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吶!”
“兒媳不明白娘這話是何意!”吳大少奶奶大驚。
“跪下!”老太太見她竟還不承認無比憤怒,厲聲喝道:“柏凌霜,若你行得正坐得直,怎麼這麼昭野男人啊?嗯?聽說今兒回來路上都不消停吶!你就這麼不甘寂寞,你對得起我兒子、對得起我們吳家嗎!”
吳大少奶奶和秋蘭同時心中大震,知道定是着了二少奶奶的道了。
吳大少奶奶心中又驚又怒,不知這周蓉唆使人怎樣在老太太跟前添油加醋,今日去接自己的張氏婆子,是個最嘴碎愛說閒話的,偏生她又是老太太的陪房,看在老太太的面自己並不好把她怎麼樣,況且她也只是愛撥弄是非並不是大奸大惡,從前自己當家時是警告小有懲戒過她好幾回的,只怕她也是含恨在心,今日見了那幾個閒漢,又受了人挑撥,還有什麼話說不出來的?想不到自己一時疏忽卻是栽在這裡了!
“娘!”吳大少奶奶慌忙跪了下去,正色道:“娘,兒媳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兒媳冤枉啊!”
秋蘭和柏嬤嬤見她跪了下去也忙在她身後一併跪下。
“你不知?”老太太冷笑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給你面子你不要,非要人證據在你才無話可說是嗎?我知道,你是怨我把你送出府去,這是故意敗壞我吳家的清譽呢!你還真是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
想到自己兒子頭頂上的帽子綠油油的,老太太便氣得肝疼。
吳大少奶奶雖是武將人家出身,可一個清清白白的年青婦人哪裡受得了婆婆這麼重的話?眼眶中不覺涌上淚水,垂着頭強忍着道:“娘,兒媳同夫君一向恩愛,如今連兒子都有了,兒媳也是要臉面的人啊,怎麼會這麼糊塗呢!”
老太太聽了張氏一番話早已氣得七竅生煙哪裡肯聽她辯解,冷笑道:“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你行的正坐得直怎會發生這等事?阿蓉,你給我去查,好好的審問莊子裡頭留守的人員和跟着去伺候的丫頭婆子,我倒要看看有幾個嘴硬的!再叫人好生查訪今日路上碰到的那幾個人,不是要證據嗎?你等着便是!”
吳大少奶奶心中大震,讓周蓉去查?秋蘭和秋霜肯定不會出賣自己,奶孃就不一定了,畢竟她還有一家子要養活,莊子上那一對留守的夫婦更靠不住,到時候周蓉威脅利誘之下,還不是叫他們說什麼就說什麼!至於那些閒漢,本就跟周蓉脫不了干係,想要什麼樣的口供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