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事因
白生陷入了回憶當中,因爲安言的那些話語,輕輕的爲他打開了記憶的閘門。那些被塵封,以爲早已經模糊淡忘的往事,卻是在此刻一點一滴的清晰浮現出來。那些曾經有過的憤怒,委屈,痛恨,悔恨,都再次鮮活的涌現而出。本來以爲隨着歲月的變遷,那些情緒該緩緩沉澱纔是。以爲如今再想起,該是能夠心平氣和的說話了。可是,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他才發現,他不能,原來是不能的。
當年的畫面,一幕幕閃現在眼前,再次紅了白生的眼眶。
歲月的齒輪迴轉,時光回溯,那日的事情再次清晰浮現。
“怎麼會這樣,我們的竹葉青秘方怎麼會外泄?”三弟白生面色漲紅,激動的說着。
大哥白先滿面愁色,眸光悄然閃爍,袖子下的手暗暗握緊再握緊。
二哥白曲也是一副怒不可遏的神色,他大聲說道:“這件事情一定要徹查,定然是出了內奸了。”
白生頓時轉過頭去看白先,一副等着他做決斷的樣子。
白先不自然的避開了幾分目光,試圖說道:“如今當務之急該是穩住如今的局面纔是,內奸之事容後再說。”
白先的迴避太過明顯,白曲和白生終於是反應了過來,兩人齊刷刷的將不解的目光落在白先身上。白先側了側腦袋,冷聲說道:“這件事情就這樣了,不必多說。”
說完話,白先起身就要離去,卻是被人給攔住了去路。
白曲素來性子急躁,心裡最是藏不住事情的。如今事情還未解決,他又如何會讓白先這般離開。一邊的白生性子卻是溫和一些,但此刻也是滿面怒容的看着白先,定然要白先給出一個交代來。
白先一時間也有些惱羞成怒,急聲道:“怎麼了?還當不當我是大哥了?我說的話如今是不管用了?”
這番質問砸下來,白生和白曲雙雙一愣。但是很快的,白曲就急聲辯解道:“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件事情事關重大,若是不趁早抓出那個內奸來,我們兄弟三人的酒館勢必會受到影響的。”
白曲難得這般好聲好氣的勸說,一時間也是讓白先有些爲難了。他心頭有顧慮,此刻只想要趕緊離開這裡,好做一番查證,偏偏被兩個弟弟拖着。白先緊緊的抿着嘴角,眸光沉肅了幾分。
白生心細,將事情在腦中過了一遍,終於是察覺到了其間的不尋常了。大哥這般推諉,倒像是在遮掩什麼一般。竹葉青的配方一向只有嫡親的人才知道,除了他們三兄弟,以及各自的孩子之外再無他人。那麼,大哥究竟在躲避什麼呢?
白生站在一邊,輕輕的眯起了眼睛,看着白先的眸光若有所思。
也不對,即使是血脈親人,知道完整配方的也沒有幾個人。真正知道完整配方的就是他們三兄弟和唐山了,唐山會知道還是因爲他在商業上極有天分,三兄弟商量一番之後,決定重點栽培他,這纔將整個竹葉青配方告訴了他。如今這個配方卻是鬧得人盡皆知,其中的彎彎繞繞,白生似乎有些懂了。他想起了那個清瘦堅毅的少年,真的會有這般險惡用心嗎?
白生想到了這點,再看向白先的目光就不禁帶上了幾分探究和擔憂來。
白先猛然捕捉到白生那個目光,心頭跟着一慌,下意識的就說道:“山兒應該有苦衷的。”
這話一出,白生面上出現了了然的神色,而白曲則是驚愕當場。他一下子沒有回過神來,不敢相信的說道:“大哥,你剛纔說誰有苦衷?”
白先閉了閉眼睛,無力的在座位上坐下,然後頹然嘆息道:“竹葉青的秘方就我們三兄弟和山兒知道,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目標直接指向唐山。即使不是他主動所爲,和他卻是絕對脫不開關係的。”
白曲乍然聽聞這些話,只覺得腦袋暈乎乎的,一時間竟然回不過神來。他動了動嘴脣,然後說道:“那麼大哥,你打算如何呢?”
如何?他能如何?白先心裡這般問着自己,唐山和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芸娘纔剛剛成親不到半年,此時最是恩愛的時候。若是這個時候,自己像是平日裡對待奸細的手段來對待唐山的話,那麼芸娘該是活不下去的。
他們兄弟來青城創業多年,期間不乏小人從中作梗,奸細更是出過幾起。對於這些個小人,白先的手段素來凌厲直接。正是因爲三兄弟的凌厲手段和竹葉青的獨家配方纔讓三兄弟在青城站穩了腳跟。如今,三兄弟的產業在青城之中已經站穩了腳跟。假以時日,定然能夠發展成爲青城的第一首富。只是,卻是沒有想到半道上竟然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來。
奸細好解決,但是當奸細成了最爲信任的女婿時,一切就變得極爲棘手起來。
白曲也是知道白先看重唐山的,不僅是白先,就是他們兩個也極爲看重的。而且芸娘對唐山的感情,他們也是看在眼中的。此番還真是有些棘手呢,不過在這件事情上,兩人還是向着白先的。
“大哥,這件事情就按照你說的那樣吧,我們先應付如今的局面吧。”知道是唐山之後,雖然心頭有些憤怒,但是白曲還是一心爲白先考慮。白生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看着白先的眸光也是含着支持的。白先瞬間滿心感動,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現。
沒有了獨家配方竹葉青,三兄弟名下的產業一落千丈。而唐山對此還一無所知,他每天努力的幫着打理各種事情,任勞任怨。三兄弟看在眼中,對於唐山的怒氣和怨氣也是消散了幾分。雖然生意開始走下坡路,但是隻要衆人齊心就好。因此,雖然形式惡劣,但大家卻是衆志成城。
原本事情這樣,那大家咬咬牙團結一心,堅持堅持也就過去了。只是,半個月後發生的一件事情,卻是徹底的打破了這種平靜。
白家的財產被偷盜一空,所有的證據皆是指向唐山。這對於原本就奄奄一息的白家來說,無疑是最致命的一擊。本就疲於應付各方的白家,此刻更是被人釜底抽薪,剎那之間,白家被人抽空了。白先得知事情的那一刻,使勁咬牙想要堅強的去處理這個亂攤子。但是每每想到自己的私心自己的縱容,導致了這樣的後果。他終於是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當場昏倒。這下,白家更是亂作一團了。
白先醒來之後做了一個決定,他要分家。
那樣一幕,即使過去這麼多年了,白生依然覺得清晰的彷彿昨天發生一般。
“我們分家吧。”白先目光堅定,看着面前的白曲和白生,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房間之中只有這兄弟三人,白曲和白生站在地上,白先坐靠在牀上。
在白先那句話落下之後,整個房間的氣氛悄然發生了改變。
白曲猛然擡頭,不可思議的看着白先,高聲道:“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白先神色淡漠,眸中色澤深深淺淺,讓人看不真切。他側頭,清清淡淡的看了白曲一眼,堅定的再次重複道:“我要分家。”
白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自家最敬仰的大哥說的話嗎?他的大哥剛纔說了什麼?是說分家嗎?
“大哥,你是忘記了嗎?我們當初剛剛來到青城的時候,你說我們要一起奮鬥,一輩都不會分開的。而現在,你這是要做什麼?分家,分什麼家?”
白曲一雙眼睛瞬間赤紅,他衝到牀前,憤怒的揪着白先的衣領,一字一句憤怒的說着。
素來冷靜溫和的白生在看到白曲這般舉動,竟然沒有阻止。他站在一邊,用着同樣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白先。隱隱的,他的眸中透露出一股受傷來。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是發現嘴裡好像被堵住一般,竟然什麼也說不出來。說什麼呢?最會調節氣氛,最會寬慰人的白生此刻竟然也會有詞窮,說不出話的時候。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我們要面對現實。白家如今搖搖欲墜,大家在捆綁在一起,未必是好事。”白先垂下目光,淡淡的說着,話語之中倒是透露出幾分爲大家考慮的樣子來。
聽到這話,白曲越發憤怒起來,“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什麼叫搖搖欲墜?有什麼好搖搖欲墜的?只要我們三兄弟還在一起,白家就固若金湯,堅如磐石,絕對不會有事的。大哥你是不是擔心什麼?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商量。雖然丟了錢財,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沒了我們還可以再賺的。”
素來性子急躁火爆的白曲,此刻卻是難得軟下語氣來。他從小最崇拜的就是大哥了,此刻大哥會說出分家這般傷人的話來,定然是有什麼苦衷的。對,肯定是有什麼苦衷的。白曲在心中這般寬慰着自己,越是這般想,越是覺得就是應該這般。
坐在牀上的白先,此刻忍不住緊了緊手,眸中快速的掠過一抹痛色。他目光落在白曲身上,面上卻是輕描淡寫的勾勒出了幾分的諷刺和不屑來,“一起商量,和你商量有用嗎?”
“什麼,大哥你說什麼?”白曲有些不解,茫然的看着白先,只覺得此刻的大哥詭異的陌生。他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大哥,陌生到他一點都觸摸不到。
一變站着的白生面色瞬間就變了,看着白先的目光帶了些審視。
那邊白先一把拂開白曲的手,冷笑道:“說什麼?說你蠢啊,你平日裡除了會一些蠻力,其它還會什麼?”
白曲的性子一向很直,說好聽點就是豪爽憨厚了,不好聽那就是一根筋通到底,遇事情完全不會思考的那種了。雖然白曲性子如此,但是上面有穩重睿智的大哥在,下面有謹慎細心的三弟在,所以這麼多年卻也是過得好好的。但是此刻,白先卻是這般直白的將白曲的這個缺點給指出來。而且是一針見血,瞬間讓白曲面上的血色全部褪盡。
白曲依然有些回不過神來,他努力的笑着,笑着問道:“大哥,你開玩笑的吧?你怎麼突然這樣說我,我會生氣的,真的。”
白生看到白曲這般,連忙上前幾步,伸手扶住了白曲。
而白先卻是無動於衷,面上神色淡淡的,一副不想要再說這些了。
白曲卻是不甘心,伸手就去推白先,憤怒道:“說啊,你怎麼不說了?”
白先被白曲這般一扯,很是不耐煩,這才轉過頭來,不悅道:“說什麼?說你太蠢,說他太膽小?”
白生瞬間像是被雷劈到一般,他太膽小?他膽小嗎?確實是有點,三兄弟談事情的時候,他和大哥總是容易出現分歧。大哥素來有些冒進,而他則是比較謹慎,因爲兩個人的行事風格迥異,因此偶爾也會有一些小爭論。但是若說是大的隔閡,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如今聽白先這話,倒像是忍受兩人很久一般。
一時間,白生的心也有些涼了。他目光如電的看向白先,認真道:“大哥這些話都是你心裡話嗎?”
這話他問得認真,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白先的身上。白曲此刻也是滿目赤紅的看向白先,眼底深處有着幾分脆弱。
可惜,令他們失望了,白先依然無動於衷。也不算是無動於衷,至少此刻他眼中是有着淡淡的如釋重負的亮光閃過。他輕輕的笑了笑,然後說道:“當然是真的了,我忍你們很久了,如今機會來了,我們還是分開吧。這樣我一個人就可以好好的開創我的事業了,免得被你們束手束腳的。”
這話一出,白曲和白生瞬間皆是覺得手腳冰涼。這真的是他們尊敬多年的大哥嗎,原來心裡一直都看不起他們,一直覺得他們兩個是累贅?
“錢我會好好分一分的,一分也不會少你們的。至於奸細的事情,你們就不用插手了,我自會解決的。”白先目光掃了掃兩人,冷冷的就說了這番話。說話的時候,白先的目光不自然的閃了閃。
白生猛然看向白先,驚詫道:“你這是想要保唐山嗎?”
“不錯,他終究是我的女婿。”白先也不否認,點了點頭就認了下來。
聽到這話,白生忍不住微微退後一步,笑道:“大哥,你又何苦如此,若是真的爲了保住唐山的話,何必做得這般呢?你若是真的想要保住唐山,和我們說,我們兄弟應有不應的道理。搞成這樣,終究是不瞭解我們兄弟兩個。”
白先目光閃了閃,嘆息道:“我也不是不信任你們,只是人心隔肚皮。若是你們暗中去報官,那麼唐山和芸孃的幸福可就是毀掉了。而且我們兄弟一起奮鬥這麼多年,如今卻落得這樣的田地。想來,上天也在告訴我們,該是分開的時候了。”
一邊的白曲,此刻也是聽懂了,頓時瞪大一雙眼眸,不敢置信的說道:“你竟然這般不信任我們。上次也懷疑是唐山,可是你說不要追究了,我們可曾有說過什麼?一點也沒有,只要是你在意的人,我們是一點也不會多做糾纏的。大哥,我對你真的是掏心掏肺的。我也一直以爲你對我們是盡心盡力的,可是如今看來,卻是我們一廂情願了。”
白曲黯然神傷,低着腦袋,不敢去看白先絕情淡漠的面容。
白生雖然比較冷靜,但是此刻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傷心的不是唐山二次背叛,不是大哥依然要維護唐山,而是大哥竟然不信任他們。人心隔肚皮,哈哈,大哥竟然對他們說出了這句話。他們三個能一樣嗎?他們三個可是從同一個肚皮裡出來的,一起經歷過多少風雨,幾經生死,之間的感情本該是深厚無間的,可是沒想到此刻卻是白先的一句人心隔肚皮給打得粉碎。
“總歸是不一樣的,我們分開後各自發展,總還是有出頭之日的。它日,我們各自成功,再相聚,依然能夠談笑風生的。這般,對大家都好。好歹,還能趁此機會,拿一些銀錢。”白先擡眼看向白曲和白生,面上神色似乎好看了一些。此刻說這些好話,倒像是有些週轉氣氛的意思。
白生終於知道此刻白先真的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要分家了。分家,多麼可笑,這個時候分家。這算不算大難臨頭各自飛?因爲白家錢財被人盜走,下面的酒館店鋪亂成一團,更是有人趁機舉報白家是黑商。白家如今不僅是空殼子,更是各種官司麻煩不斷。這種時候,不想着好好解決問題,倒是想着分家,真是可笑之極。不過,白先也說得對,此刻分家,倒是能夠保全部分財產,讓那些虎視眈眈的人不再盯着白家了。若是再堅持的話,那麼也許將會耗盡最後的銀錢。而且結果,很可能是血本無歸,大家皆是一無所有。白先這般做,似乎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