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說的鹽場招工,工錢也厚,大家都指着寄了工錢回去養家,誰知道會被押到這裡來不見天日,還不會再有命回去。新來的這一批人正好是一個鄉的青壯,大家偷偷一商量,就決定找機會逃出去報官。
他們雖然製造了騷亂,趁機砸掉了腳鐐,但是逃跑卻是失敗了,跑出礦區的人陸續被抓了回去,反抗最激烈的那個,當場就被殘殺。
王二牛寧可被大海淹死,也不願被人當畜生一樣趕回去做工,因此最後被追得走投無路後,就毅然跳了海。
他雖然善泳,要想游出汪洋大海也是枉想,好在就在他精疲力竭之時,海上漂來了一段浮木,他緊緊抱在浮木上,又漂了小半夜,幸好被秦雲昭的船隊救了上來。
“恩人,我雖然僥倖得恩人相救,但是我的叔伯兄弟們還都被押在島上挖礦,求恩人救人救到底,把我送回蕪城,我要去報官,我要把我的親人們都救出來……”
王二牛泣不成聲地哭跪在地上,秦雲昭卻緊緊抿着嘴脣不開聲。
此處西向航行,就是蕪城,蕪城雖無海軍衛,但是也有不少漁民。豬籠島沒上海疆圖,可能是當時上報疆圖官員的一時懶怠或疏忽,但是豬籠島上發現了金礦還強押了人來開採,必然就會守衛森嚴,外出打漁的來往船隻怎麼會沒有發現異常呢?
是漁村的人落島爲匪,還是島上開採金礦的人勾結了官府?開採了金礦,熔鍊出來的金子總是要有用處的吧,這麼大批量的金錠,他們就不怕被蕪城官府察覺?
“別跪了,你先起來喝粥。”秦雲昭見銀沙端了一盆白粥上來,淡淡一聲止住了王二牛的泣求,命令韋昌順站在艏樓上提着燈籠打了信號。
不過兩刻,一直在後面護航的四艘戰艦很快靠攏,勾舷搭板,四名船長各帶了幾名心腹跳到了這邊的甲板上:“秦姑娘,發生了什麼事?”
“有些情況,看起來不太妙。”首批選出護航的這幾人都是四皇子虞澤弘的心腹,秦雲昭因此開門見山,把對王二牛的問話直接說了。
四名船長果然憂心起來:“秦姑娘是認爲,在豬籠島上偷偷開採金礦的,是官府的人?”
蕪城,是萊國公的勢力範圍,說是官府,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極有可能是萊國公的人。萊國公的人暗中挖採金礦,不管是支持大皇子也好,七皇子也罷,對四皇子殿下可都絕不是一個好消息。
氣氛一時有些凝重起來。
“我想去親自查看一番。”秦雲昭掃了諸人一眼,“大船不能開過去,但是你們船上還有小艇,派幾個身手好的人,跟着我一起去豬籠島;不驚動島上的人,先把情況探明。”
王二牛是凌晨時分逃跑出來跳得海,經過了一個白天,到夜裡被他們的船遇上,按洋流的速度來計算,豬籠島距離他們並不會太遠。
“我們有高倍望遠鏡,能夠在島上的人發現我們之前,先發現豬籠島。然後船隊在原地停泊,等到夜間我就帶人坐小艇過去摸上島。”
秦雲昭在紙上仔細推算着豬籠島的方位,確定航向,高倍望遠鏡是她在南洋親手做的,這世上還沒有別人使用,她並不怕會被人搶先發現,因此計劃可以大膽一些。
對船隊來說,不過耽擱幾天行程,又不是趕着交貨,這點時間還是擔得起。可對四皇子來說,如果這是對手所爲,這可就是大事了!
四名船長低聲討論了一陣,果斷同意了秦雲昭的方案,船隊立即改爲偏西航向,向着秦雲昭推算出來的豬籠島大致的方位駛去。
太陽從海平面上冉冉升起,船隊好運地在發現豬籠島之後,就近發現了一處草嶼,船隊悄然藏在了草嶼後。天一黑,秦雲昭就帶了一支小隊悄然划艇出發。
過了小半夜,小艇才靠近了豬籠島的一處海崖下。飛爪拋出固定,秦雲昭一身夜行衣,蒙了面巾,帶着人悄悄潛上了島。
豬籠島不算太大,加上又是四面環海,島上的守衛並不警覺。不過一個時辰,小隊已經摸清了整座島的佈署,重新回到了原地。
秦雲昭卻多帶了一個人回來:“是我的朋友,他病了,被扔在外面等死。”
這樣一個形同死人的人,就算不見了蹤影,也並不會引起海島守衛的警覺。小艇悄悄又劃了回去,因爲順了洋流的方向,這回倒是快了很多。
一上船,秦雲昭就急忙叫來了隨船的大夫:“我已經給他服了藥谷的幾樣藥丸,你來看看,還要再用些什麼嗎?”
大夫聽着秦雲昭把用的藥一一說了,又給那一直昏迷的男子
仔細把了脈,神色豔羨地回話:“既然有藥谷那幾樣靈藥,這人性命無憂了。他身上還在發熱,大當家讓人給他用溫水擦洗擦洗,再給他多喝點水,等到天亮,大概就會醒了。”
秦雲昭這才放了心,請韋昌順和袁姣孃的兄弟一起過來幫忙,把人擦洗安頓好了,自己則和那四名船長商量去了。
島上果然有金礦;而且也偷聽到了守衛的談話,再過四五天,蕪城就會來船把他們第二批熔鍊好的金錠子帶過去,地點是上漁村。
島上的守衛行止間頗有軍伍之氣,用的武器也是軍制的大刀,秦雲昭懷疑,這些人原來是蕪城兵。
聽說可能牽涉到蕪城軍,四名船長的臉色都變了一變,他們白城海軍衛可以用實戰操練的名義爲秦姑娘的船隊護航行商,蕪城軍自然也能有私下的動作。
幾位皇子殿下的勢力無外乎彼消此漲,要真是萊國公暗中用了蕪城兵行事開挖金礦,那財力可比他們這一趟海運不得差!
“蕪城你們也有暗網吧?不如我帶一艘商船,裝作漏水靠岸,你們把這裡的情況報出去。”秦雲昭垂下眼簾出了個主意。
她記得沈謙說過,靖風就是提任了蕪城的指揮同知,她想暗中跟靖風接頭,讓他把這事給處理了。四名船長都覺得這個方法不錯,精選了接頭人出來,繞開豬籠島,連夜就隨着秦雲昭的船往蕪城方向駛去。
曙光剛射進窗戶,向晨峰就醒了,有些茫然地看着頭頂的木板,一時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入了黃泉,等一偏頭看清伏在牀邊一張小木桌上打盹的女子,向晨峰不由驚呼了一聲:“阿昭?!”
秦雲昭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馬上揉了揉眼放鬆下來:“向大哥,你醒了?”伸手就倒了一杯水遞到他嘴邊,“先喝點水,我馬上讓他們給你盛點粥來。”
“阿昭,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向晨峰愣愣地喝了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離了那地獄一般的島嶼。
“在我的船上,我們馬上就要到蕪城的大興縣靠岸了。”秦雲昭見他一口喝乾了,又給他倒了一杯水遞了過來。
向晨峰卻急了起來:“不能靠岸,大興縣令全長海有問題!”
大興縣令全長海?秦雲昭眼中閃過異色,向晨峰已經急急說了出來:“我就是在大興縣任縣丞!前些時日,我察覺……”
向晨峰春闈時得中二甲,外放選任,因爲無錢無勢,所以只被吏部點選就任了從七品的大興縣丞一職。
他纔來大興不久,就在前些時日,發現有人假借鹽場招工的名義,招了不少青壯勞力,不知運往了哪裡。他急忙私下稟報了自己的上峰,正七品的大興縣令全長海,全長海讓他帶了兩名衙役去探查,結果他卻被兩名衙役敲了悶棍,再醒來時,已經身在去豬籠島的船上。
進士出身的縣丞,上了島一樣被當作勞力趕去挖礦。向晨峰發現開採的是金礦,仔細觀察了守衛以後又暗中一想,多少也明白了大興縣令全長海在這件事上脫不了干係;要不是秦雲昭碰巧摸上島發現了他,此時他已經是島上一抷黃土了。
原來向晨峰已經中了進士了……秦雲昭含笑點了頭:“我不會冒冒然就去找全長海的,你現在只管安心養着就好;倒是我一直不知道你中了進士,等過幾天,我把賀儀給你補上!”
現在還說什麼賀儀啊!向晨峰哭笑不得,秦雲昭卻讓他只管放心,先在船艙裡不要出來,等船靠了岸邊,讓人劃了小船上岸。
小船一靠岸,早有守在沙灘上的兵士上前盤問:“哪兒來的,不知道蕪城如今海禁嗎?”
蕪城竟然禁海了?秦雲昭一個眼色,裝作船主的韋海生一邊給兵頭私下塞了塊銀子,一邊詫異地問了出來:“這是怎麼說的?兵爺行個方便,我這船要往北邊去,不巧船底有些滲水,這才緊急靠了船,想找人檢修檢修。實在是不知道蕪城已經禁海了。”
“這一段時期海寇猖獗,幾位大人怕傷及民衆,所以禁了民衆下海。”兵頭暗中掂了掂手裡的小銀錠,臉上擠了個笑,“你們要找人修船?我有幾個兄弟就是幹這一行的,先把你們的報關文牒拿來看看。”
收了錢,卻仍然謹慎,要查身份,還要找人來驗看是否真是滲水。秦雲昭裝作丫環站在韋海生身後,心中直覺這裡面肯定有貓膩;海寇什麼的只是藉口,真正的原因是豬籠島上的金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