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菡聽着齊香氣憤不平的轉述,在外人眼裡似乎黃鶴樓隨時要關門大吉,這就叫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柳清涵繡着回字環紋,從四周開始向中間繡,一針一線,密密麻麻,直到從中間最後一針,打結,剪斷。
柳清菡細細打量,花紋精緻,針腳密縫,看上去還不錯,剛好給衛驍翊做一件春裝。
“這些什麼人啊?像是隔壁那家的‘明日香’酒樓的夥計看見我以前都要奉承一句,現在看見我鼻孔朝上,就連他家的老闆也十分可惡,指示說書先生,指桑罵槐說我們酒樓開不了多久,還說一個女人當掌櫃,目光短淺,情緒化,連基本的交際都打理不好……”齊香說着說着,倏地站起來,來回踱步,顯然是氣急了:“虧他們上次好意思腆着臉上我們這兒詢問火鍋燒烤的做法,當時感恩戴德的,如今又換了另外一副嘴臉,着實令人可氣。”
她轉身,看見柳清菡正好用剪刀剪斷絲線,嘴角掛着淡淡的微笑,齊香大惑不解:“清涵,你怎麼都不生氣?我剛剛跟你說的消息,你有聽?”
“雪中送炭的人本來就不多,多的是錦上添花的人。”柳清菡說話溫柔,細聲細氣的,擺弄着自己剛剛縫好的花紋,要是沒有看見過她彪悍的樣子,齊香也要被柳清菡這副貞靜的模樣給欺騙了:“所以說只知道從衆的人能有什麼出息,你有那份閒心聽人家八卦不如好好在酒樓待着。”
“清涵,你這麼聰明都沒有辦法?那些一個個老闆也不知道抽了什麼瘋,還是有什麼人在背地裡陷害你。”齊香不滿意柳清菡這麼平平淡淡的態度,她寧願柳清菡是有什麼具體的注意才這樣鎮定自若的。
柳清菡卻搖了搖頭:“齊香,這一回再聰明都沒有用了,胳膊怎麼擰得過人家的粗大腿。”
齊香有些泄氣,安靜的繡花沒有再開口。不過大概是柳清涵鎮定自若的態度影響了她,她居然也能安的下心來,不再去想酒樓的現狀。
她一走出來,好幾個夥計轉悠到她跟前,齊香看了他們一眼,隨意說道:“你們怎麼還不去幹活?聚在這裡做什麼?”說這就要走。
“哎哎,齊香姐,你等等。”一個夥計叫道。
“是啊,齊香姐。你先別走啊,我們還有點事情想要問你。”幾個夥計拉住齊香,到了一個隱蔽的角落。
齊香看他們鬼鬼祟祟的眉眼一跳,心想倒是要看看他們要做什麼。
“齊香姐,您剛從掌櫃房裡出來?”一個夥計問道。
“是又怎麼樣,你問這話什麼意思?”齊香警惕說道。
“誒呀,齊香姐,你別這樣戒備,我就隨便問問,沒別的啥意思。”一個夥計說道。
“哦,既然沒有別的意思,那就趕緊幹活去。”齊香冷淡說道。她看他們這羣人的做派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齊香姐,你真誤會我們了,我們自然是要跟酒樓共進退的,我們就是想問——掌櫃是否有裁人或者減工錢的意思。”一個心急口快的夥計直接問出來了。
“當然沒有了,你們想哪兒去了。”齊香倪了他們幾個拉着她的夥計一眼:“我們掌櫃說了,夥計的工錢就是黃鶴樓倒閉都不會減一分的。”
幾個夥計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下一鬆,接着十分感動,都到這樣的時候了,掌櫃居然還這樣體恤下面的人。等他們走後,齊香又特意回了一趟柳清菡的房間裡。
砰的一聲推開,柳清菡驚異看着進來的齊香。
“清涵……”齊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進來就噼裡啪啦的開始指責找她的夥計。柳清菡從一開始的驚訝,接着莞爾一笑。
“清涵,都這時候,你怎麼還笑得出來。”齊香問道。
“齊香姐姐,你做的很好。”柳清菡誇讚道。齊香懵了一下,顯然不知道自己哪裡做的很好了。以前她跟柳清菡說着些情況,她也沒有誇讚她的意思,不過她聽柳清菡這麼說,她還是很高興。
柳清菡也沒有解釋,反而說道:“以後要是有人問你剛剛那個問題你還是照着你之前的答案就是了。”
齊香愣愣點了點頭。
柳清菡倒是沒有考慮到下面的人會心思浮動,她不怕外面的風言風語的,誹謗流言,就怕底下的人,無心幹事,齊香剛剛敷衍的起了一定的安撫作用,他們幾個肯定是不敢詢問阿壯阿牛,也就拐着彎的來問齊香這個時常跟在柳清菡身邊的人。
對於這些風起雲涌的,就連林知縣居然也擔心詢問了柳清菡幾句,柳清菡自然是言笑晏晏的跟林知縣開玩笑:“大人這麼說是要給我發些工錢彌補我的損失不成?”
林知縣捋了捋鬍鬚,穩重認真的臉龐也不禁繃不住了,倏爾哈哈大笑,指着柳清菡說道:“你倒是好意思開口,你黃鶴樓是多缺錢,好意思要這些蠅頭小利的。本官本想着要不要替你開口讓顧員外不要再爲難你,看樣子你似乎不是很在意。”
林知縣越跟柳清菡相處越是高看她一眼,這姑娘真是有意思的緊,看上去也不跟那些所謂的清高人士一般古板,他還想着她估計會求助他,她好幾次來縣衙,隻字未提,就是他開口,她也只是一筆帶過,林知縣自然不是不能提點顧青一二,讓他不要爲難一個姑娘家,不過他這樣做也有點僭越了。
柳清菡每次跟他談論水利工程,林知縣就越是好奇,柳清菡看上去也不是一個拎不清的女子,怎麼會惹得顧員外這麼失風度的逼迫一個女子,這是一來,二來柳清菡眉眼間不見愁苦,絲毫不以爲然,要不是聽見外面的風聲,林知縣看着柳清菡這副模樣怎麼看怎麼跟平時一般無異。
“我還以爲大人是看清涵最近忙着修建梯田的事情,消瘦的衣帶寬鬆,臉色蒼白,心有不忍,纔想要給清涵一些彌補,現在看大人這樣子肯定是聽到外頭風聲所有拿來取笑我。”柳清菡面不改色說道討賞的話。
林知縣看她面色紅潤光澤,瘦削更是沒有看出來,對於她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着實佩服,忍俊不禁道:“罷罷罷,本官指派你白白做事,確實不地道,行了,行了,成功了到時候給你一百兩的賞銀。本官自掏腰包你看?”
柳清菡瞬間眼睛一亮,不住點頭:“大人英明啊!”
林知縣嚴肅一張臉:“你可要記好了,若是你說的梯田沒建成或者出了什麼岔子,別說是賞銀,本官先給你一頓板子。”
柳清菡聽林知縣這麼說,簡直想要翻個白眼,還是她忍住了對於林知縣的不敬,估計她要是真的這樣做,現在就得先領一頓板子。
林知縣也不知看沒看出她的腹誹,擺擺手也就讓柳清菡走了。柳清菡想着這一會兒正好去赴李明瑞老闆的宴會。
他昨個兒在柳清菡那裡設了宴,叫柳清菡前去談事。柳清菡雖然心裡疑惑,還是十分感激,李明瑞老闆居然沒有對她避之不及的。
其他的夥計看着李明瑞這麼個大老闆上門,十分高興,還以爲酒樓有恢復之前生意的意向。一個個打掃的包間纖塵不染,伺候殷勤。
柳清菡的馬車剛到門口,下了馬車,阿壯立馬迎過來告訴柳清菡李老闆來了,柳清菡點頭表示知道了。
隨着阿壯去了那一間的包廂。
夥計敲了敲門:“李老闆,掌櫃來了。”
裡頭的門也就開了,是一個小廝開的門。柳清菡直接進去,夥計關上門。
“清涵你這次這是糊塗的緊,怎麼就惹上顧員外了。”李明瑞開門見山道:“我往日瞧着你是一個剔透的人,如今怎麼也跟那些看不清的濁人俗人一樣。”
“你今個兒來就是來指責我?”柳清菡毫不客氣坐下。
“當然不是。”李明瑞搖搖頭,賣關子:“你待會兒也就知道了。”
李明瑞和柳清菡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談話。
“這次顧員外也不是很厚道,他瞧着不是那樣小氣的人。”李明瑞跟柳清菡談着話又從別的話題拐到這個話題,對於一直想要引開話題的柳清菡分外無奈。
“你們之間肯定有什麼誤會,誤會解開不就好了。”李明瑞似乎已經決定好了似的。
柳清菡搖頭,十分肯定的說道:“解不開。”
李明瑞被她這話一噎,沒好氣道:“難不成還是殺父殺母奪妻之狠?這一起做生意的,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顧員外這次做的事情根本損人不利己,他肯定有一個過不了的坎,要是過去了,你黃鶴樓還不是跟之前一般無二的紅火。”
柳清菡根本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顧青這是因爲表白被拒,失了面子,惱羞成怒,後來柳清菡也想了想自己的處理方法似乎太過於硬邦邦的。
她現在根基淺,顧青要是真的要逼死她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看柳清菡喝茶不說話,李明瑞還以爲她在苦惱接着說出一句話:“我幫你請了顧員外,我玲瓏珍糕閣雖然在當地的名氣說不上數一數二,好歹我有幾分薄面,還希望……”
李明瑞說到一半,柳清菡當場差點把嘴裡的茶水全部噴出來,她轉了個頭,低下用帕子捂住嘴巴。茶水嗆了她一跳,不斷咳嗽。
“你看你擔心的連茶水都能嗆住,哎,你沒事吧?”李明瑞一副你看吧我就知道你心裡擔心,忍住不說死鴨子嘴硬,柳清菡看見他這副樣子簡直氣的牙根癢癢。
“你請他……”來幹什麼!
“當然是解決問題,我看你不動手,我也就替你動手了,年輕人啊,就是沒有這麼點氣性,再大的事情,你跟他道個歉,一會兒這事情就這麼揭過去,就是他不原諒你,這態度也要軟化許多。”李明瑞十分認真道。
柳清菡差點氣的背過身去:“那你這裡……”等着吧,幾個字還沒有說出口。
“顧公子大駕光臨,黃鶴樓蓬蓽生輝啊,您快請進,請進,哎哎,你小心摔着。”外頭夥計殷切的聲音傳來,柳清菡到處轉了轉。
“你幹什麼呢?”
“趕緊走啊。”
“你走什麼走,你可不能走。”李明瑞也顧忌不到什麼男女之別,一把把柳清菡按下座位。
接着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張英氣十足,英俊的臉龐出現在衆人眼前。
顧青頭髮束起,插着羊脂玉的剔透的髮簪,身穿一件雪青色的上好絲綢,滾邊繡着雅緻的木槿花花紋,一雙桃花眼兩邊吊起,下巴微微擡起,態度倨傲,看上去高不可攀,一個風流翩翩的貴公子無疑。
李明瑞看顧青來了,笑的跟朵花似的,滿臉是褶,拉起柳清菡,他也是一時太過於高興,以至於忘了男女之別的,顧青針刺一般的目光落在他那隻牽柳清菡手腕的手。一時不虞。
還好李明瑞雖然沒有察覺,柳清菡自己抽開,坐下。李明瑞使了使眼色,柳清菡巋然不動,嚇得李明瑞額上的汗水都要出來了。他一個老人家的容易嗎?別到時候沒有解開誤會反倒是又結了仇纔是啊。
“呵呵,顧員外別來無恙啊,看上去顧員外還是一如往日的風度翩翩,儀表堂堂的……”
“你找我來就是說這些廢話的?”顧員外冷冰看過去,李明瑞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不,不是,是柳掌櫃跟您有些誤會,所以柳掌櫃特地宴請您來,想要跟您說些話解開這些誤會。”李明瑞鎮定下來說道。
“哦?”顧青走進來,解開自己身上的同色系的披風,小廝拿着侍立一旁,他衣袍一掀,坐下,挑眉看向柳清菡:“柳掌櫃這是想通了?”
他顯然是以爲柳清菡想要宴請他,又拉不下面子,因此以李明瑞老闆的名義。
柳清菡一看他緩和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要是說不是自己宴請的,他不信就算了還可能遷怒李老闆,柳清菡只好啞巴吃黃連把所以到嘴邊的話都噎回去。
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呢,柳清菡突然覺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現代的迂迴戰術都白學不成,真的要雞蛋碰石頭。
“確實是想通了,顧員外在當地的影響力還真是令清涵刮目相看。”柳清菡莞爾一笑,拿起桌面的一壺茶水,給顧青斟茶,李明瑞看着柳清菡這麼識相,總算是滿意了。
偏偏顧傾聽到柳清菡叫他‘顧員外’的稱呼覺得分外生分,微微皺了眉頭,不過他還是沒有拒絕柳清菡的斟茶,他顯然認爲自己總算是得到了迴應。
“你還是直接叫我顧青。”顧青還是不大習慣柳清菡這麼叫他。柳清菡點點頭,讓夥計馬上上菜。
柳清菡因爲之前跟顧青鬧得不高興,現在也沒有什麼話要說,上菜了就是爲顧青夾菜,自己吃飯,顧青顯然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對於柳清菡夾過來的菜餚都會吃了就是。
他們兩個沉默,弄得李明瑞老闆揣揣不安的,他看這麼沉默不好,總想製造話題,可惜顧青嫌他聒噪,眼神冷冷淡淡撇過去,李明瑞也就閉嘴了。自暴自棄的只好低頭吃飯。
他確實是宴請顧青,但是又不是真的來請人家吃飯的,李明瑞也是非常尷尬,有些黑線頭一次的設的宴會真是爲了吃飯。
吃的也算是一派和諧,最後是柳清菡送顧青上馬車的。
“清涵,你再好好考慮。下次……”顧青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人就走了。
柳清菡自嘲笑了一聲,真不知道自己碰上顧青算是好運還是倒黴。因爲顧青,她的酒樓生意很快就蒸蒸向上,也是因爲她,她的生意一落千丈。
李明瑞後面跟着出來了,他十分滿意現在的狀況,想要拍拍柳清菡的肩膀想了想還是收回去手,說道:“我也就幫你到這裡,你自己好自爲之。”
柳清菡送李明瑞走了。
翌日果然,一個個對於黃鶴樓避之不及的老闆一個個又開始邀約了,就跟冬天破冰似的,黃鶴樓的生意又開始直線恢復。
黃鶴樓上上下下歡喜鼓舞的,只是柳清菡一點也不高興,她最討厭的就是被人掌控。她寧願……算了,柳清菡嘆了口氣自己都這樣做了。
柳清菡十分清楚,在所有人看來,昨天李明瑞的宴請其實是柳清涵邀請,只不過柳掌櫃扯不下面皮來說,昨天的邀約很顯然是柳掌櫃跟顧青示弱,然後顧青大人有大量,跟柳掌櫃解除誤會。
但是蟄伏在底下的危機根本沒有解除,只要顧青一個不高興,柳清菡清清楚楚的知道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