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一些的時候，單明朗帶着殷家二老離開了小萌家。
小萌送他們下樓。
方纔在屋子裡，因着雙雙和煌煌的嬉鬧，前一刻雙方心底存在的疙瘩都假裝消失。
此時雙雙和煌煌不在，明朗因着誤會了蘇小萌，之後在廳裡就一直沒吭過聲，現在更是不知道說什麼。
電梯裡，一行四人沉默的可怕。
一直到了下了樓，單元公寓的玻璃門外，司機已經把車子開到了門口停下。
“爸，媽，你們慢一點，明朗，照顧好你外公外婆。”
“……恩。”
明朗應了聲。
司機下車給他們開了門，周夢琴站在車門邊，終是沒能立刻鑽進去，她回頭，滄桑的神情裡是讓蘇小萌望而心怯的歉意……
她就這麼看了她一下，老人家心裡頭想說的話，她便都知道了。
上前，主動抱緊了周夢琴，
“媽……”
周夢琴皺了皮的手輕輕拍着蘇小萌的背，
“讓你受委屈了。”
“沒有。媽……”
周夢琴深吸口氣，又長長的吐出，拍了兩下她的背，點了點頭而後鑽進了車子。
老人的嘆息聲裡都透着心裡的沉重。
殷時修的離開，於殷家兩個老人而言，是殘生難以撫平的傷痛。
殷紹輝也上了車。
單明朗走到副駕駛位，車門還沒拉便回頭看向蘇小萌，他想張口說點什麼，蘇小萌忙擡手製止他，
“明朗，你的心思，我都懂。”
“……”
“我會永遠是你的小舅媽，雙雙和煌煌永遠需要你這個哥哥的照顧和陪伴。未來的十年也好，二十年五十年都好。你記住這點。”
單明朗上前猛地把蘇小萌一抱，
“我真的怕你會一時想岔了就嫁給了容靖那混蛋！如果將來有一天真的有一個男人能像小舅那樣對你好的男人出現，明朗不會攔着你的，嗚嗚……”
“好好，我知道……”
“殷氏沒有那麼重要，也沒什麼比小舅媽你自己過得好更重要。”
“謝謝你……明朗，你不知道你這兩句話有多讓我覺得溫暖。”
單明朗吸了下鼻子，把蘇小萌又抱緊了幾分，抱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的鬆開小萌上了車。
“小舅媽，你趕緊上去吧。”
蘇小萌站在門口，素淨的白T恤，下身一條及膝的百褶長裙。
夏夜晚風徐徐的吹，那百褶裙被風漾起的一道道波浪弧度彷彿是……時光。
車子緩緩駛離……
周夢琴和殷紹輝心有靈犀般的把目光都投在了單元樓外，蘇小萌站着的地方。
他們彷彿都憶起了經年前他們就站在那兒，和殷時修談論着這個女孩兒的一切，談論着這個女孩兒如何的普通，如何的沒有志向，如何的配不上他……
她衝他們招手，直到車子駛入轉角，後視鏡裡再看不到她的身影。
殷紹輝握住妻子的手。
————
蘇小萌回身上樓。
外公晚上住下了，臨睡前還是把小萌叫到房裡說了些發自肺腑的話。
長輩們的心意，小萌算是都懂了。
外公睡下後，小萌回到客廳，兄妹倆穿着小背心就爬到了沙發上。
本以爲要再等一會兒，媽媽纔會從太外公的房間裡出來。
誰知屁股剛坐下，媽媽就出來了。
雙雙忙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媽媽，來坐！”
然後撈過一旁的電視遙控器，一本正經的問道，
“媽媽，要看幾頻道啊？”
蘇小萌看了眼牆面上的鐘，眉頭輕皺了一下，
“這都快九點了，你們兩個小傢伙還不睡覺？”
雙雙嘟着嘴，
“不睡，陪你看電視啊！”
“……”
蘇小萌坐到雙雙邊上，這剛坐下，那邊煌太子便扭着身體從後頭爬了過來繞到蘇小萌的另一邊。
“看，看15臺。”
煌太子提議道。
“我問媽媽，沒有問哥哥啊。”
雙雙忙道，手裡握緊了遙控器，彷彿握緊了遙控器，這全世界都被她握在了手心似得。
“媽媽，你說。”
小丫頭下巴一揚，模樣兒別提有多乖張。
一旁被懟回去的煌太子也沒吭聲，就是面無表情的看着還沒打開的電視，顯然也是以媽媽的想法爲主。
“就15臺吧。”
雙雙點了點頭，舉着遙控器煞有其事般的重重摁了下開機鍵，電視一亮，而後小丫頭仔細的摁了下1和5。
電視頻道跳到了15臺——少兒頻道。
“嘿嘿。”
雙雙有揚起頭看向蘇小萌，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蘇小萌，笑嘻嘻的……
“她在等你誇她呢。”
白思弦從廚房裡出來，笑道，“自從學會了用遙控器開關電視，就整天嘚瑟着要幫人開電視，給人調頻道。”
蘇小萌把雙雙往自己懷裡一抱，
“我閨女真的是聰明。”
“嘿嘿。”
雙雙滿意的移開了看着蘇小萌的視線，抱着遙控器像抱着心愛的洋娃娃似得。
“我也會……”
煌太子小聲嘀咕了句，並未像雙雙那樣張揚的擡頭尋求蘇小萌的誇讚，只是很淡然的說了個事實罷了。
蘇小萌忙伸手摟過兒子，輕輕的蹭蹭，
“我兒子當然也是很聰明的。”
白思弦看着這母子三人湊在一塊兒的場景，溫馨的讓人動容羨慕。
若是殷時修在，那一切就都圓滿了。
本就到了雙雙和煌煌睡覺的點，即便是少兒頻道放的動畫片，兩個小傢伙也沒能撐多久便睡着了。
小萌本想把他們抱房裡去睡，白思弦拉住她的手，
“等一會兒。”
“恩？”
蘇小萌看向母親，白思弦溫婉的面容下，一雙眼裡藏着許多的話語。
“剛纔……你說要爲時修守一輩子寡的事……你是認真的麼？”
“我發了誓的，又怎會拿誓言開玩笑？”
白思弦眉頭蹙起，
“可你還年輕，你才二十三歲你知不知道？”
“……”
“往後的歲月有多漫長？人活着走到天長地久都不容易，更何況他已經死了。媽媽不希望你過早的做出這樣的承諾，發這樣的誓言，更是沒有必要。”
白思弦深吸口氣，眼裡蓄着惆悵，
“雙雙和煌煌會慢慢長大，長大後會飛向他們嚮往的地方，一如你一樣。”
“……現在你有他們的陪伴，以後呢？”
蘇小萌沉着眼。
“殷家二老今天來，目的不是讓你發誓給時修守一輩子寡，只是現在時修剛過世沒多久，和你傳出聯姻話題的又是容家的人，二老這才坐不住的。”
“將來你遇上一個更好的人，他們不會阻攔你，爸媽也不會阻攔你，即便雙雙和煌煌都不能——”
“不會有更好的人。”
蘇小萌喃喃打斷母親的話。
白思弦神情怔然。
“媽，那時大伯蘇建義進了監獄，周文秀找人砸了爸的花店，砍死了阿承哥，爸也受了重傷，他在手術裡差點搶救不過來的時候……您不是連遺書都寫了麼？”
“……”
白思弦背脊僵硬。
“你以爲我不知道，其實我看到了。”
蘇小萌看向白思弦，
“如果當時爸爸沒能挺過來，我失去的會不只是一個父親。我會成爲一個孤兒……對不對？”
白思弦抿緊了脣，面上的血色褪盡。
蘇小萌雙手交叉着握着，
“媽媽，我覺得自己很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