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又恢復了寂靜,我跟沈浩軒面對面站着,甚至都聽得到彼此的呼吸心跳聲。今晚我將心裡所有埋藏的話都喊出來,感覺輕鬆了許多。
如果我跟他之間只是存着這個矛盾,現在問題無疑已經解開了。我們並不是兄妹,也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假如我們真的相愛……可以繼續下去,繼續我們的甜蜜和愛情,繼續那樁一度擱淺的婚姻。
許久,沈浩軒突然笑起來,只是笑意未達眼底,他的黑眸清冷如故,“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我有些不解地望着他。“無論怎麼說你都是白蘭的女兒!”清冷的黑眸中騰起一絲邪佞,他微微咬牙,“白蘭……”突然轉身大步向着他的臥室方向走去,只留給猝不及防的我一個冰冷的背影。
“……”我呆立原地,半晌纔回過神來,終於明白自己的舉動究竟有多傻。沒錯,無論我的父親是誰,可我總是白蘭生的女兒,是他爸爸深深癡迷也是他深深痛恨的女人。所以,無論我做什麼說什麼都是錯的!
我好傻,爲何熬了半宿的時間不睡覺,只爲等他回來給他一個解釋。我以爲只要事情說開了就能跟他恢復關係,可惜……我到底太天真了!只因爲我是白蘭生的女兒,在他眼裡便等同於判了無期徒刑,他不會再給我們任何機會。
眼淚打溼了面頰,我胡亂揩了一把,撿起地上的書,腳步踉蹌地逃回到自己的臥室裡。
明天是週末,我不上學。
我在心裡默默唸叨:我再給他一天的時間,假如他還是這樣冷硬的態度……後天早餐後,我就會離開沈家,永遠斷絕跟他的關係。
可惜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能夠遂人心願的!一天的時間有時候真的很短,短到來不及將一份朦朧心動轉化成實質的行動;有時候,一天卻又很長,長到足以顛覆一個人的一生。
早餐時,我賴牀沒有吃,直到快近晌午才起牀洗漱。我悶悶的,無精打采,只是在這個家裡除了沈家文似乎也沒人在意我高興與否。
今天好像帝尚總部有重要的會議,沈家父子都去了公司,沈之柔也不見人影,所以午餐只有我跟沈老太太兩人一起吃。
看着我胃口缺缺的樣子,老太太唉口氣問道:“昨晚又跟浩軒吵架了?”
我擡頭看她一眼,知道昨晚在樓梯處跟沈浩軒的撕扯糾纏沒有瞞過她的眼睛,臉不由一熱,埋頭繼續嚼東西,沒有回答。
“孩子,奶奶一直有幾句話想跟你說,又怕你想多了怪我多事……”沈老太太放下碗筷,有些猶豫地說道。
“……”我用紙巾輕輕揩了嘴角,微微坐直身子,答道:“奶奶有話請說,我知道……無論說什麼都是爲我好。”我想她多半要叮囑我跟沈浩軒斷絕關係,生怕“兄妹倆”做出什麼有悖倫理道德的事情。
她拉起我的手,覷着我的臉細細打量一遍,喃喃道:“也難怪家文這樣,你真的太像她了!”
以前我還沒感覺,現在聽到類似的話便不由一陣心煩氣躁。像她,像她,又像她……煩死了!“奶奶,我是雪馨,至於我媽媽是不是真是你們口中所說的白蘭還是個未知數呢!畢竟都這麼多年了,難道戶口資料就不可能發生誤差嗎?我媽媽一直叫張英,從來沒聽誰叫她白蘭……”
“好,我們不談這件事!”老太太很體貼地轉移了這個令我煩躁的話題,她伸出一根乾癟的手指戳戳自己的腦部,悄聲說:“奶奶只想提醒你,你爸爸……他這裡有點毛病。”
我心裡不由一顫,點點頭,“是啊,我也看出來了!”說完又意識到不妥,忙又補充道:“不過應該只是輕度的吧,用不着進精神病醫院。”
“唉!”沈老太太再次重重地嘆口氣,說:“當年爲了穩定他的病情,我們家花巨資從美國聘請最好的心理專家專程來中國爲他做治療……”說到這裡又意識到失言,忙掩口不提,只說:“關於他的病,外國醫生說了一長串的名詞,我老婆子也聽不懂,不過我知道其實就是俗話說的‘花癡’。當年他最愛的白蘭離開了他,他便瘋了……折騰了那麼久的時間,好不容易治好了,他又患了個新毛病……”
“什麼新毛病?”我聽得不由渾身汗毛陡立,直覺這新毛病似乎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變得喜歡收集女人,只要容貌長得有幾分肖似白蘭的,他都會想法設法……搞到手,給她們買房子,買首飾,在這些女人身上從不吝嗇金錢,只是他,卻再也沒有讓任何女人懷孕過。”沈老太太混濁的眼睛裡滿是無奈和感傷,接道:“後來,我從家庭醫生那裡才知道,他竟然早就做了絕育手術!”
“……”我實在無法理解這個人,看來腦子有病的人行爲就是跟平常人不一樣啊。
“孩子,你是長得最像白蘭的女孩,你也應該看得出他對你着魔了,完全不顧自己的形象和名譽,將你接到沈家來住。我倒是沒意見,也很高興能多一個像你這樣乖巧聰明的小孫女,只是……我就怕時間久了,他又舊病復發……奶奶的話你懂得啊?尤其你的臥室就在他的隔壁!”沈老太太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是艱難的,但再難以啓齒,她都要說下去,“我真怕他發病時頭腦不清把你當成白蘭,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情……奶奶的擔憂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