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與吮吸是我此時此刻唯一的感受。
等莊雪紹將頭湊過來,我睜大眼睛就能看到莊雪紹與我緊貼的精緻面容時,心底的罪惡與厭惡在瞬間並升,我一點也不想貪戀什麼狗屁的溫柔,所以我用盡了全身力氣,推開了在我身上的莊雪紹。
“不要臉!”
我大口喘着粗氣,胸腔之中的惱怒積聚,上涌時卻卡在喉嚨處,死活發泄不出。
莊雪紹的手肘撐地,用眼梢乜斜我,不由得嗤笑一聲。
“一報還一報罷了。阿澈大人先是四處宣揚風言風語,今日又下藥於我,阿澈大人不會不知道,什麼叫做其人之道還治其人吧?”
他的話總是綿裡藏針,又像是春風之中夾帶嚴母的巴掌,在怒打我這個不孝女兒。
呸,鬼才是他女兒!
翹起一邊嘴角的他純淨妖嬈,不禁讓我想到了池塘之中亭亭傲立的蓮花。
“鳳君膽敢給陛下下藥,你覺得我將這件事告訴給陛下,她又會如何待你?”我站起身來嫌惡地用袖子用力擦乾自己的嘴巴,試圖擦掉那無形中的味道,“你不過仗着陛下寵着你,沒有了陛下,看你如何得意!”
我怒目而視,他卻不緊不慢地從地上站起,甚是優雅地抖落自己身上的泥土。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對阿澈大人,感激不盡。”
他轉過身去,背影頎長,投在地上的影子恰好落在我的腳下,我恨恨地踩了幾腳。
“如果你我河水不犯井水,那麼大家都相安無事。阿澈大人,不該管的閒事,不要管。”
“你是誰啊,憑什麼教育我!”我叉腰喊道。
他雙手負後,風度翩翩地向回走去,邊走邊道:“這次只是以吻懲戒,如有下次,我很難保證自己不會做出什麼。”
我被莊雪紹氣得不輕。
炎熱夏日,我肝火大動,不得已一天灌下幾壺菊花茶敗火,奈何仍是不見好轉。最終的結果是臉上憋出了一個痘痘,一天天愁容慘淡。
我問過繁音:“陛下,您怎麼又睡着了?”
繁音很是痛苦地回答我;“阿澈,寡人也不知,只是躺下之後,迷迷糊糊就睡過去了。”
所以我把合歡散加到飯菜之中被莊雪紹察覺,可人家不知道把藥加在了哪裡就把繁音迷了過去,這樣的較量之下,果然還是莊雪紹技高一籌。
直到我的痘痘消弭之前,我和莊雪紹雙雙安分,我想這對於我們都是難得的輕鬆。想到他暗含的威脅,不得不說我有點怕了。
每次面對繁音的臉,我都是一肚子的話想說,又什麼都不能說。屢屢欲言又止引起她多次好奇,都以我胡亂岔開話題爲終。
還是最中心的問題,繁音鍾愛莊雪紹,莊雪紹憤怒之下吻了我,因爲我對他下藥……然後繁音和莊雪紹之間,也不過沒事碰碰手的交情。
我很愧疚,我覺得對不起繁音。
然後爲了彌補繁音,也爲了順水推一下柳色的舟,我夜夜安排柳色侍寢。
我不止一次在宮中“偶遇”柳色,事後想想那分明是他故意等我。
記得上次偶遇他時,他面容悽楚,黯淡無光,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實在讓我心酸不已,我適才想起繁音的確有一個多月沒有臨幸過他了。
“原來是柳侍君,微臣有禮。”我按宮禮福了福,四下看了看,問道:“侍君這是哪裡去?”
“唉,能到哪裡去。”他微低頭顱,眼眸低垂,泫然欲泣,“只能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活着罷了,咳咳,咳咳咳……說起來,也許終有一日,我會肺癆而死的罷。”
實在是受不了他這番無病矯情的模樣,我皺着眉頭還不敢把話說重,敷衍道:“那柳侍君沒事就少去鳳君那裡,染上病了還不叫太醫醫治,侍君能怪誰呢?”
我正與他擦身,他又突然開口,“許久不見陛下,她一定忘記了在後宮之中,翠柳之下,曾經有那樣一個風流男子,深深愛慕着她,凝望着她……爲她心碎,爲她淚目,爲她茶飯不思,相思成疾。也罷,這情字,終究是拿來哄人的,枕邊上的人兒,轉眼就忘記了……”
隨着話音一同落下的,還有他那訴不盡的悽苦嘆息,不是我會讀心,實在是柳色演技太浮誇,我想看不明白都不行。
我捂着口中被酸倒的兩排後槽牙,扯着嘴角,用嫌棄的目光看着他。柳色演戲時,甚少去注意別人的表情,所以我大膽的表露我對他這些行爲的鄙視。
“啊!春風啊,你曾經把我吹綠,明媚的陽光啊,你把我寒冷的心照耀,可這有什麼用呢?我的她……不再把我擁!抱!”
“……”
我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打算繞開他換一條路走。有柳色在宮中,明顯是在拉低繁音的審美,拉低整個皇宮的格調。
“阿澈大人要到哪裡去?”
哎喲喲,看這口氣!我心中有如被某神獸咆哮而過,也好像被一道炸雷劈過,外焦裡嫩。
“呵呵呵,柳侍君真是好詩性。”我爲他拍斷了掌,“陛下時刻惦念着您呢,前兒還跟我叨咕說侍君您許久不去看她,陛下還以爲是侍君的心中沒有她。”
“呀,真的?”他嬌羞捧臉,欣喜全部表現在臉上,“那……麻煩阿澈大人替我傳個話,就說柳色今夜在翠柳閣等候陛下。”
留下這一句話,他便一溜煙似的朝翠柳閣飄走,剩下我一個人目瞪口呆,被雷得說不出話。
柳色……入宮之前的身體檢查,就沒有人給他好好檢查檢查腦袋嗎?他的神智什麼的一定沒有問題嗎?
鳳君的低調換來的結果就是柳色的高調,打心底就風騷的人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的,後宮之中美男各色,卻人人低調,幾乎不出宮門。唯獨柳色這一朵奇葩,哪怕將他種植在崖底,相信他也能自生藤蔓,攀巖而上,回到崖頂。
這也不失爲一種能力。
入秋之時,天高雲淡,天氣舒爽。
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情已經過去許久,而鳳君的咳疾也無人注意,只是治療至今,仍然沒有任何好轉跡象。
中秋節愈來愈近,在宮中閒來無事,大家都想着把這個中秋節過好,過得有創意。
但誰都沒忙活過柳色。
他成天就像是生了根一樣,粘在掌乾宮裡死活拉不出來。宮女宦官深知柳色的怨婦本性,任誰都不敢上前勸阻,哪怕是我也不敢貿然上前,只能把這個大麻煩交給繁音。
繁音對此也頗感頭疼,但她也不忍心對柳色說重話,最終頗爲無奈地說了一句:“柳色,最近寡人總是咳嗽,你平時若無事,就替寡人燉些冰糖雪梨罷。”
“我不依,”柳色神色幽怨,“陛下,您嫌棄我。”
我渾身惡寒,繁音卻早已習慣了一般,不爲所動。只見她抓起柳色的手,狀似親暱道:“寡人想吃你親手燉的。”
於是柳色屁顛屁顛就悶在御膳房中成天燉冰糖雪梨去了。
我不由得對繁音豎起了大拇指。
柳色當真在研究如何燉冰糖雪梨,他特意跟御廚學習。可惜他總是走神,所以每次燉出來的東西,不是過了火候,便是差了火候。
掌乾宮成天少了那麼一個東西在,真是清淨不少啊。但柳色有一天把御膳房搞得雞飛蛋打,我就不得不去多看着他幾回。
這不,柳色拎着馬紮坐在小鍋前,托腮坐等。
我看了他幾眼,見他挺安分的就打算離開,轉身之後就聽柳色歡喜地叫了一聲,然後道:“呀,燉好了!”
我突然不太想走,十分好奇他這次的成果。
他舀了一勺認真嚐了嚐,自我稱讚一句之後,便興高采烈地盛了兩碗。他將一晚放到了托盤之中,喊來了外面的宦官,又將另一碗放到另一個托盤之中,然後向我走來。
“勞煩阿澈大人將這一碗冰糖雪梨端給鳳君,我要先端給陛下嚐嚐,騰不開手。”
我沒接,因爲我不想看見莊雪紹。
“這種事情……還是柳侍君自己去送才顯得有誠意吧?”
“我想讓鳳君趁熱喝!”
“涼了纔好喝啊……”
聞言柳色自嘲地笑笑,說道:“也對,我算是什麼東西,哪裡吩咐得動阿澈大人。那好,我得空自己去送好了。”
“……別別別,我送,剛纔是微臣在跟侍君開玩笑啊哈哈,不要放在心上,我這就去送!”
我端着那碗冰糖雪梨,與柳色一同出了御膳房。然而他去的是掌乾宮,我去的是中宮。
想我阿澈一介女官,竟然淪落到給皇夫跑腿的地步,我還真是……挺丟臉的。
到了中宮門口,我喊來一個裡面掃地的宮女,將托盤交給她,道:“去給你們鳳君喝了。”
那宮女規規矩矩端了進去,我看着她聽話的背影,心情這纔好了不少,拍拍手轉身離開。
鬼才知道冰糖雪梨好不好喝,不過好喝難喝都是莊雪紹喝,幹我啥事?
可是誰知,當我在尚衣局整理地方剛進貢上來的絲織品時,後宮之中突然炸開了鍋。
因爲,鳳君大人在喝了一碗冰糖雪梨之後,中毒昏迷了。
我心中登時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因爲把冰糖雪梨端給鳳君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