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正正與常常

敵人給成功地擊退了。

吃沙大王、樑傷忠、歪嘴少校、樑茶、小姐姐、樑水,都沒有太大的折損;流點血,青腫了幾處,那也在所難免。

最重要的是:銷魂姑娘沒有什麼閃失。

大家還活着。

──只要大家還活着就好了。

遠處大概下着大雨吧?電在高處和山上無聲的閃亮着,一記又一記,像失音的鐃鈸碰撞到宇宙的光。

“來的是‘劫殺派’的人,”吃沙大王用針和羊胎衣線在縫他肋下掀起的一道傷口,他彷彿已痛得失去了表情,“至少有三十七八人。”

“來了反而好。”樑傷忠說,“不然,反而不知道他們要怎樣下手;什麼時候下手。”

歪嘴少校不說什麼。

他只拉起了二胡,像一個浪子,哀哀切切的在心裡泣訴他的百里長亭;似一名戰士,悽悽慘慘的在指向泣訴着他的千里長征。

敵人走了,大家又正正常常起來。

“噤聲。”樑茶忽拔出腰間的獨鑽杵,低叱了一聲:“別響!”

他向歪嘴少校叱喝。

歪嘴的臉色一變。

樑茶伏地,左耳貼到地面上去。

歪嘴少校正要發作,樑傷忠阻止道:“讓他聽。他耳力好極。”

靜了下來。

好一會。

樑茶的耳朵才離開了地面,輕呼了一口氣,攤了攤手。

大家也都鬆了一口氣。

突然,樑茶把手上的獨鑽杵往地上一插。

慘呼一聲,一巨大的身影踊土而出,狂嚎翻滾不已,額上插着獨鑽杵。

一下子,裂土多處。

每一處躍出一人。

歪嘴少校、吃沙大王、樑傷忠等立即布成陣勢,向銷魂姑娘身邊緊緊圍繞。

樑傷忠低聲道:“‘屠鬼屋’的‘土遁鬼’!”

“人來得不多!”吃沙大王用鮮紅的長舌舔幹脣,“還應付得了。”

樑茶搖頭。

“人多。”

“多少?”

“八十餘騎。”

“騎馬來的?”吃沙大王不敢置信,“怎麼沒有馬鳴蹄響?”

話一說完,吹來一陣劇烈的晚風。

晚風中,傳來馬嘶,如急鼓密擊,雷動而響,極快迫近。

這下,吃沙大王變了臉色:“怕要有兩百騎兵!”

“不。”樑茶說:“只八十二騎。”

翻土而出的人並沒有馬上動手。

他們在等。

等援軍。

也等大軍。

歪嘴少校一低首,肘一掣,又拉起他的二胡來,寒蟬悽發,風夜露寒,心頭重。

大軍已至,萬籟無聲。敵人已包攏,策騎環視。冷月無聲,兵刃在月下發出淬厲的寒光。人馬都是溼漉漉的,他們必來自下雨的遠方。

果然只八十二騎,不多,亦不少,但有七面鼓,一面轟天動地的擂響,一面叱喝着策騎迫近,故而令人錯以爲有兩三百雄兵縱騎涌殺而至。

騎兵分兩色。

一紅一黑。

紅色甲軍打着:“正”字旗。

黑色甲軍旗號是“常”字。

幟旗正獵獵飛動。

風裡是溼的,雨快要下到這兒來了吧?雨聲卻已先把這荒原在視野上迷濛了和聽覺上沙啞了。

他們衝殺而至,掩殺而來,像地獄裡派出了一羣收拾人命如同風捲殘雲的惡鬼。

看了這般陣勢,吃沙大王忍不住問:“他們是什麼人?”

“是‘養神堂’的兩名大將,”樑傷忠以憤恨的神情說,“‘瘟神’橋正正和‘戰神’喬常常。”

“是他們?”吃沙大王也着實吃了一驚,轉首問樑傷忠,“他們不是你手下敗將嗎?”

“不是。”樑傷忠遺恨的道:“上次聞封神山一戰中,‘戰神’和‘瘟神’都不在山上。這兩大神和‘神王’是‘養神堂’中戰力最強的好手。”

話只說到這裡。

已說不下去了。

騎兵雖未衝至,但箭矢如雨襲來。

“嘣”的一聲,一箭已射斷了歪嘴少校二胡的一根弦。

歪嘴少校猛擡頭。

他雙目中發出狼青色的厲焰。

但這種光芒不是熱的,而是寒的。

他認準了發箭的人。

他長嘯。

冒着箭雨,揮動羅索,衝入陣中。

多少人攔截他。

誰截他他便殺誰。

多少騎兵向他圍攻過來。

他披頭散髮,一定要衝到發箭的人那兒。

放這一箭的人持着藤牌、穿着戰袍,人在棗紅色的馬上,左肘頂着銅牌,右腋挾着斬馬大刀,眉亂而卷,鼻長有勾,雙目瞪而威,不瞪有勢,正對衝殺過來的歪嘴少校彎弓搭箭,正是“戰神”喬常常。

歪嘴少校無懼。

多少狙擊手向他襲擊。

他旋舞羅索,誰攻向他他便將誰先扯下馬來。

他終於衝近“戰神”,雖然每近一步都暴現血光,每一步都踏在血溝裡。

但他只進不退。

終於殺到“戰神”鐵騎之前。

“戰神”勒着轡,人和馬嘴裡都噴着白霧。

他的箭鏃對準了歪嘴少校。

圍攻歪嘴少校的人全已散去。

歪嘴少校的嘴鼻一樣的不住冒出白氣。

戰況很明顯:

只要歪嘴少校一動,“戰神”喬常常的箭立即要穿身而出!

就算他不動,這箭也已釘死了他。

──非要他死不可!

“戰神”與歪嘴少校對峙着。

喬常常和歪嘴少校正對峙。

兩人正在對峙。

兩人對峙。

兩人

對峙

他們之外的周遭,正殺得天崩地裂、喊聲遍野。

一批人衝殺過來,倒下了,又一批兵馬衝殺過來。

雷聲滾滾而來,像萬噸巨木、千座大山,翻滾輾轉而至。

卻不見電光。

但有電極過後的感覺。

敢情,連電也是黑色的。

黑色的電光在黑夜的黑暗裡閃過。

那原來是“瘟神”手上的武器。

那是一支電閃時形狀的利器。

不過卻是黑色的。

他的電極劈到哪裡,他的手下就策騎殺到那裡。

“哪裡”主要就是銷魂姑娘處身之地。

吃沙大王和他十七名手下盡力維護。

樑傷忠則與樑水、樑茶迎殺向大軍。

他曾獨闖過“養神堂”,結下了仇恨的樑子。

而今他與“瘟神”橋正正遭遇,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對於這樣子的局面,通常都只有一個解決方法。

不死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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