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混日子!”傅飄飄堅決否認道。
“你經常曠課,你以爲我不知道?我剛剛纔給你的輔導員打了電話,你還不承認?”
“我的興趣不是上課。我想做演員。”
“演員演員,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跟演員是兩個世界的人!你不可能做演員的!”
“爲什麼?”傅飄飄一臉好笑的問道。
“因爲我不同意!”傅風華大聲吼道。
“那你讓我去上軍校,有沒有問過我同意不同意?”傅飄飄反駁道。
“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女兒!”
“然後呢?我就得一直聽你的?”
“我是爲了你好。”似乎覺得自己理虧,傅風華說話的音量又降了下來。
“你是爲了你自己好。”傅飄飄冷笑道。
傅風華聽到女兒這樣說自己,氣的半天講不出話來,只站在那裡用力的喘粗氣。
林一凡看父女二人吵到這裡,感覺傅風華這個父親做的似乎也不是太嚴厲太刻薄太可惡。
而嚴厲刻薄可惡這些詞,似乎都能用在自己曾經對父親的認識上。
他還記得自己剛剛會跑的時候,就被父親強迫着在佈滿障礙物的院子裡跑,要是跑不到足夠的圈數,就不能吃晚飯。
然而,兩歲的小孩子幾乎還沒產生怨恨情緒和反抗精神,自己只記得那時候跑不夠圈數父親就真的不給飯吃,自己只能看着父親吃,然後哇哇大哭。
後來自己真正長大了,卻從來沒有怨恨過父親。因爲自己發現了跟其他同齡人的不同。
自己比他們聰明,比他們知識豐富,比他們身體強壯……
總之,自己比他們強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你樂意做的,不一定就是能對你將來有好處的。
你不樂意做的甚至被強迫做的,有可能就決定了將來你比其他人更優秀。
這是林一凡一直埋在內心深處的感悟,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甚至連他自己都經常忘記。沒想到的是,在傅飄飄和她父親激烈爭論的一刻,自己卻忽然想到了這些。
“飄飄,傅叔叔,我可以打斷一下嗎?”林一凡歉意地說道。
傅飄飄正和父親吵得不可開交,一聽林一凡這樣說,心中頓時一喜。她知道林一凡是要幫着自己說話了。
對林一凡的嘴皮子功夫,她有切身體會,更有百分之兩百的自信。只要林一凡開口,自己父親肯定會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什麼事?你說。”傅風華頗有風度的說道。他早就知道女兒對這個叫做林一凡的年輕人青睞有加,沒想到對方跟女兒一起2見到自己後居然那麼沉得住氣,就只看着女兒跟自己吵來吵去。
現在一聽對方要說話,他還真是有些期待,想看看這個讓自己女兒着迷的男孩子到底有什麼本事。
“你一句,我一句,各有各的理,這樣吵下去,是沒有任何結果的。”
林一凡先把傅風華和傅飄飄這一對父女的爭吵情況做了個簡短的總結,然後才慢條斯理的說道:“關於你們爭吵的這個問題,我是有切身體會的,就讓我這個過來人說一下自己的個人感受吧。或許,可以對兩位起到一些借鑑作用。”
切身體會?你纔多大就切身體會?老氣橫秋的。
傅飄飄看林一凡用那麼認真的態度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感覺非常好笑。她乾脆雙手插着小腰,轉向林一凡,看似非常有興趣的顯出了一副聽故事的姿態來。
女兒的這種表情,傅風華幾乎沒有見過。他此時見了,卻覺得女兒有一種小女兒家的頑皮,非常可愛。
又想到楚淑雲跟自己打趣的那句“你想把飄飄變成人妖嗎”?原本堅如磐石的內心居然生出了一些慚愧的感覺來。
暗想,或許自己真的錯了吧。女兒最美麗的笑容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卻幾乎從來沒見過,不得不說自己沒有帶給女兒快樂,自己是一個失敗的父親。
傅風華心裡的想法正這樣微妙的變化着,林一凡清清嗓子,如電臺節目主持人般磁性的招牌嗓音響了起來:“很小很小的時候,可能只有一歲半,或者剛剛兩歲,父親在院子裡擺滿了木塊兒,讓我圍着木塊兒在院子裡跑。”
“我依稀記得,那時候的我並不覺得圍着木塊兒跑很無趣,相反,從沒有跑過木塊兒的我還覺得這樣做很有意思,即便被大一些的木塊兒絆倒,我也咯咯直笑。”
“後來我餓了,想吃晚飯,也累了,想休息一下,父親卻不給我飯吃,他說我得再跑十圈才行。於是爲了晚飯,我又接着跑,但跑到第七圈的時候,我再次被木塊兒絆倒,趴在地上就不想動了。”
“我看到,父親端着碗出來,一邊低頭望我,一邊面無表情的吃飯。我立刻從地上爬起來,跑過去找他要飯吃,可他不給,說跑完才能吃。我只想着吃東西,在他身邊哇哇大哭,可他根本不給我。後來,我拼盡力氣跑完了最後三圈,他才摸摸我的頭,把專門給我做的飯拿給了我。”
“我聽說一歲多甚至三歲的孩子都記不住什麼事情,可我卻不同,我把父親讓我跑完足夠圈數纔給飯吃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有人說這叫記仇,我曾經也這樣認爲過,覺得父親太可惡了,可後來我接觸的人多了,才3發現,我比很多同齡人都強壯,也比他們懂的東西多。”
“再後來我接觸了心理學,慢慢領悟到,父親在我那麼小的時候就開始讓我跑步,其實是一種行爲訓練,讓鍛鍊身體成爲我活在這個世界的一種本能,而把一種非本能的行爲變成本能,往往是很痛苦的,不過,當這種非本能的行爲成爲你的本能時,它就會成爲你身上超越了大多數人的一種技能。”
“還有一點,我想從心理學的專業角度說明一下。如果你想在一個成年人身上把她不喜歡的行爲強加過去,那就會造成她非常強烈的牴觸甚至是反抗情緒。因爲你的強加削弱了她的存在感,說的直白一些就是,你不能把一個成年人當成三歲小孩兒來管教。”
當林一凡說完這番話的時候,傅飄飄、傅風華這父女二人都呆住了。
葉靜妍、楚琳兩女互相看看,也是一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
至於呂斌和三名警衛員,由於在傅風華身後一段距離的位置,沒太聽清楚林一凡說的話,不過他們四人發現首長和首長的女兒還有另外兩個女孩子都是看起來有些發呆的樣子,彷彿被傳染了一般,自己的臉也顯得呆愣起來。
“怎麼了?我哪裡說的不夠清楚嗎?”林一凡看到衆人臉上的表情,不由苦笑問道。
啪啪啪啪啪。
傅風華擡起雙臂就開始鼓掌。
呂斌和三名警衛員很習慣這種軍隊裡的傳統,跟着首長的節奏,都很自覺的擡手鼓掌。
傅飄飄從小在部隊大院長大,知道軍人們喜歡搞這一套,她本來是不太喜歡這種形式的,但想到父親他們是在給林一凡鼓掌,心裡一高興,就也擡起小手拍了起來。
葉靜妍和楚琳看看林一凡,也微笑着給他鼓掌。
林一凡沒想到所有人會忽然一起給自己鼓掌,臉上頓時顯出了受寵若驚的表情來。
這時候傅風華哈哈大笑着讚道:“好!好!小夥子,你說得非常好!哈哈!”
深入淺出,通俗易懂,真情實感,詼諧幽默……
傅風華是個粗人,但他這時候覺得,用自己腦子裡所有讚美的詞彙來形容那個年輕人的講話,似乎都不爲過。
原本女兒和自己吵得很激烈,心中十分火大,但聽完對方的講話,他心裡的火氣一點都沒有了。
而且,對方把道理講得很通透,也很簡單。自己的女兒長大了,有了獨立的人格,自己得尊重她,不能往她身上強加自己的意志。
“對不起,飄飄,爸爸錯了。”傅風華對傅飄飄一臉慈祥的說道。
這句話,傅風華曾經想都沒4想過,更不會想到自己會在女兒面前說出來。他是一位嚴厲的父親,跟女兒道歉根本不是他的風格。
但聽了林一凡的話,似乎解開了他心裡的一個坎,讓他明白了尊重女兒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點都不丟臉。
呂斌和三名警衛員聽到首長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全都驚呆了。
首長平時是什麼樣子的?
嚴厲,苛刻,強硬,霸道……甚至暴躁、冷血。
“對不起”這三個字,幾乎是不可能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即便是在自己女兒面前,他也總是端着一副“首長老爸”的架子,這一點,經常貼身跟在傅風華身邊的呂斌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這一刻,就因爲那個年輕人隨口說了一番話,首長的態度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轉變。呂斌奇怪之餘,真有些後悔沒聽清林一凡的講話,要是剛纔自己走近一些就好了……
“嗚嗚……”傅飄飄大哭起來,跑過去抱住了傅風華。她擡起小手,狠狠在傅風華後背捶了起來。
她委屈。
從小到大,她被父親“命令着”做了太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她埋怨父親,覺得父親應該爲他的所作所爲向自己道歉。
現在,她終於從父親口中聽到了“對不起”三個字。
她並沒覺得是自己戰勝了父親,甚至都沒有產生一丁點兒的快感。
她只是發現,父親老了。
她終於明白血濃於水的含義,終於明白自己不僅是父親的女兒,也是父親生命的延續。
自己骨子裡強硬的個性,其實,都來自於他。
原來自己的脾氣這麼像父親。
傅飄飄越想這些,就越想抱着傅風華大哭一場。
“爸爸,你沒錯,是我錯了……”傅飄飄泣不成聲地說道。
誰又知道,作爲女兒的傅飄飄心裡面想說的,卻是“爸爸,你沒老”?
“好啦好啦,飄飄,不哭了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啊。”傅風華拍着女兒的小腦袋說道。他眼睛中已經有淚水打轉,但作爲軍人的他卻怎麼也沒法把眼淚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