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這麼難回答嗎？”等了半天，還是沒有等到麥家的答案，常威難忍心中的怒氣直接質問道。
麥家低垂着腦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雄看了一眼常威，衝他搖搖頭，開始循循善誘：“錄音裡發生的事情是否是真實的？”
“是。”麥家回答，有氣無力。
“那到底是第一張銀行卡還是第二張銀行卡？”李雄繼續問道。
這是問題的關鍵，如果給的是第二張卡，那麼和江宇所說是符合的，但是如果這一份錄音是出現在給第一張卡的情況下，那麼側面證明江宇是在撒謊，這張卡片根本就不是給他的。
現在就看麥家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他回答是，那麼證明江宇所說無虛，他沒有收麥家的錢，所以這種行爲也沒有構成收受賄賂。
可是，在知道了江宇這麼費盡心思地設局，讓他鑽進來之後，麥家的回答會是什麼呢？
李雄心中也沒有底，而且其實來問麥家，根本是不合適的，因爲他現在帶着嚴重個人情感，說出來的話，自然是偏向於有利他本人的。
在這種憤怒的心境之下，他很可能會回答說，江宇是在撒謊，這段錄音是出現在他給第一張卡的時候。
如果他這麼回答，雖然銀行卡里面的確是沒有錢，但是，江宇收了這張銀行卡，也就是說他默認了收受賄賂行爲，思想建設有問題。
那麼這對於江宇來說是不利的。
就在兩人相互猜測，麥家到底會怎麼回答之際，一直低垂着腦袋的麥家，忽然吐出一個字：“是。”
他的聲音很低，聽不出任何情緒，但是還是讓李雄和常威都震驚的看向彼此。
片刻之後纔回過神來，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答案，尤其是常威，他幾乎是整個人已經撐在桌子上了，有些憤怒的問道：“你剛纔回答什麼？”
麥家擡起頭看了一眼常威，眼神很淡定，一點也不像是有意爲之，只是很平靜地承認這個事實：“我說是。這段錄音的確是發生在我給他第二張銀行卡的時候，我之前就說了，我根本就沒有賄賂過任何人，我之所以把這張銀行卡給江副縣長，是因爲我覺得應該給村民們一點賠償。”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畢竟這兩年來，村民因爲投資養魚，已經賠了不少錢，所以我想着多少給一點補償費。”
“你會是這麼好的人？”本來在這種場合之中，他是不應該說這句話的，但是常威覺得他的供詞實在是太可笑了。
從目前接觸到的線索來看，此人不像是有良心之人。
李雄也默默地看着麥家，猜測這個可能性到底有多少，半晌之後他才說道，“所以江副縣長沒有撒謊，他沒有收受賄賂是嗎？”
麥家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地點點頭說道：“沒有。”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江宇的確是沒有收受賄賂，因爲當初給他這張卡的銀行卡的時候，他說的是把卡里面的錢補償給村民。
錄音裡，他是這麼說的。
這麼說的目的就是爲了不被抓住把柄，但其實彼此都心知肚明，這些錢到底是給誰。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江宇真的是按照他所說的，把這些錢補償給村民。
以前的他實在是太自大了，自以爲見了兩三次之後就能把對方看得一清二楚，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沒有看清楚江宇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當江宇說出是他把他供出來的時候，他還存在着一絲疑惑，可是那一絲疑惑，很快就被江宇淡定的表情給戳破了。
他的表情已經很明白的說明了一切。
沒錯，就是他把自己給供出來了。
他憤怒得失去理智，一擁而上，只想要把眼前的僞君子撕碎，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江宇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個詞。
“第二張。”
說完一遍之後，他又說了第二遍，就在他想要問江宇到底是什麼意思的時候，他卻已經被工作人員拉開了。
一開始他根本沒有想明白，江宇爲什麼要跟他說第二張這個詞，直到現在他們把他叫過來，詢問這件事，他才終於知道爲什麼。
而可笑的是，在這一刻，他還要配合着那個把自己出賣的人。
因爲如果他說不是，那就等同於他承認了賄賂江宇，如果他認了賄賂江宇，那麼他便要繼續待在這裡。
可是他已經沒有時間。
魚塘的事情，他必須馬上出去處理。
“好，如果沒有問題的話直接在上面簽字。”李雄站了起來，指了指簽字的地方，對麥家說道。
麥家提起筆，有氣無力地簽下自己的名字，這一身的晦氣，讓他提不起精神，而他現在只想儘快辦完手續，離開這個地方。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裡？”他問李雄。
李雄正準備走出去，聽到這句話，轉頭看了一眼麥家的方向，然後才說道，“不知道，等審覈吧，審覈結束之後沒有問題你們就可以走了。”
說完，他離開了探監室。
常威追上李雄的腳步，忍不住感慨道：“真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沒有在這個時候否認這件事。”
“他如果否認這件事，對他根本沒有好處，”出來的路上，李雄已經想明白了，這件事已經變成羅生門，“如果他否認，那就意味着他承認賄賂江宇。”
“那你說江宇到底有沒有收受賄賂呢？”
其實到了此時此刻，常威心中已經沒有了答案，從一開始的不怎麼相信江宇會收受賄賂，到現在，他已經完全不知道到底該相信什麼了。
能把他們兩個人繞成這個樣子，大概也有，只有江宇了。
“按照目前所提供的證據顯示，江宇並沒有收受賄賂，但是從整個案子出發，我只能說這件事已經變成了一起羅生門，每個人說的都有道理，而且每個人都是從自己的視角去看的，不過！”
說到這裡，李雄忽然一掃陰霾，“但是我相信，江副縣長是一個好官，將來一定會帶領整個清水縣，走上一條不一樣的道路。”
聽到李雄這麼說，常威頗爲認同，“這一次見識到他這麼多詭異的手段，也算是知道這個人是真有本事，如果把這些本事放在本職工作上，他將來一定會是一個不錯的副縣長。”
“我先把這件事彙報給甄書記。”李雄沒有忘記甄宏偉此前給他打電話，讓他等這件事結束之後立刻給他打電話。
常威立刻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道：“好，那你去忙吧。”
說完，轉身離開。
李雄拿出手機給甄宏偉打電話，很快那邊就接通了，傳來甄宏偉熟悉的聲音：“是小李呀，你先等一等，黃書記也在這裡，我開一下免提。”
黃書記，李雄心中一個咯噔，該不會是省委書記黃書記吧？
能讓甄書記擺出這麼熱切恭敬，恐怕此人真的是黃嶽山黃書記。
就在這時，那邊傳來了黃嶽山穩重的聲音：“小李，是我。”
李雄立刻站直了身子，肅然起敬：“黃書記，您好。”
“好好好，不用拘謹。說吧，好好跟我說說這個案子。”
他今天下來市裡視察工作，忽然之間聊起了江宇的事情，甄宏偉便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他聽着怪有意思的，剛準備走就看到甄宏偉的手機響了起來。
而撥打這通電話的人正好是李雄。
兩人相視一笑，心有靈犀說了一句：“來了。”
還真的是巧。
“是！黃書記。”李雄將他審問麥家的過程說了一遍，說完之後才說道，“黃書記，根據麥家和江宇兩人的證詞，我們沒有發現任何漏洞，也沒有發現新的證據支持江宇收受賄賂，所以您看……”
黃嶽山點了一下頭說道：“剩下的事情你們看着辦就行了，不過這件事還真的是挺有意思的，小李，這件事是由你全權負責，查到現在你有什麼感覺？”
李雄聽到黃嶽山在詢問他感受，他站直了身子，回答道：“那個，黃書記，你想要聽我說真心話還是……奉承話？”
黃嶽山和甄宏偉宏偉相視一笑說道：“你直接說你的真實想法吧。”
李雄笑道：“其實，不管是真心話還是奉承話，都是一樣的。”
說完這句話，他才接着說道，“我覺得江副縣長這個局布得可真有意思，做了這麼大的局，而且還把自己當魚餌，讓麥家在短短時間內損失百萬，可謂是用心良苦，到了最後卻又能做到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的確確是厲害。”
“哈哈哈，小李你現在可是越來越會說話了，”黃嶽山的臉上難得露出得意的神色，“不過，這件事的確做得好。”
甄宏偉宏偉也笑着說：“是呀，這個案子我這幾天也一直在跟進，仔細看，這麥家的行爲，也是沒有任何破綻的，所以，這一次，江宇險中求勝，可喜可賀。”
聽到兩位老領導說的話，這位被江宇牽着鼻子走了一遭的李雄，絲毫沒有生氣，反而臉上露出微微一笑。
“是呀，江副縣長棋高一着，不得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