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碗湯(五)
“歐文!歐文!”
“歐文快過來!否則你會吃苦頭的喲!”
“歐文——”
就算是身在廚房裡,清歡也聽得到外面那羣令人作嘔的聲音。她切着菜,似乎將砧板上的肉當成了外面那羣人渣。剛纔不應該出去的,至少……不應該聽到那些話。歐文一直都是船上性格最開朗也最外向的一個,任誰也想不到他曾經經歷過怎樣恐怖的事情。
應該……很久吧?那樣的傷痕,如果在心中徘徊這麼多年。
她決定不再去聽了,而是奴隸將注意力放在午飯上,如果像尼克說的那樣每人都要吃雙份的話,那現在煮的米飯肯定不夠,需要再煮一鍋才行。但是再煮米飯鍋就沒有了,不如烙餅吧,再蒸點米糕,時間上也來得及,材料什麼的她早準備好了,本來是打算當晚飯的,現在只能提前。
而甲板上,除了尼克拿着武器,其他三人都手無寸鐵。這讓對面船上的男人們鬨堂大笑起來:“看看看看,他們打算用拳頭跟我們鬥呢!”
“真是笑死人了,難道真的以爲你們能打得過我們嗎?”不說身高上的壓制,光是人數他們就要比他們多出幾十倍!他們這艘船上可足足有兩百多人!就算是一人一拳,也能將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宰了!
不過他們當然捨不得,畢竟海上女人少,男人又大多五大三粗,能生的這樣秀氣好看的,不拿來當女人疼都對不起自己。
尼克的笑容轉瞬即逝:“不知死活的傢伙。”
“好好笑吧。”歐文突然收起周身的黑暗,仰頭露出快活的笑容來,“笑着死掉的話,會比較美觀。”
接下來他們甚至沒有看到對方是如何行動的,包括船長在內,船頭上的十幾人就全部倒下了!歐文一隻腳踩在船長胸口上,明明看起來比他們瘦弱那麼多,和當年那個無力反抗的小子一模一樣,可這腳踩在身上,卻根本無法推開,甚至因此呼吸困難,臉部因爲充血而變得極其鮮紅。
歐文的笑容一如往日紳士且優雅,他搖搖頭,很無奈地說:“你看,我就說,女人比男人美好多了。”尤其是想到美麗動人的清歡小姐,想到她溫柔的笑容與那一手好菜——
“所以。”笑容消失,眼神陰鷙,“你就去死吧。”
他高高的擡起腳,再落下,只聽到咔嚓不絕的骨頭碎裂聲,船長面部扭曲,竟然是頸骨被徹底踩碎了。歐文活動了一下肩膀,將襯衫袖子往上擼了擼,“我這個人不大喜歡動粗,諸位見諒。”
這、這還叫不大喜歡動粗?!那如果喜歡呢?又得是什麼樣子?!
長身玉立的青年碧眼帶笑往他們走來,餘下衆人恐懼後退,卻被一股濃稠的血腥味吸引去。尼克刀劍的雙刃上滿是鮮血,此刻正滴滴拉拉的往下流淌,鮮血匯聚成一條蜿蜒的小河,他們纔看見身後四分五裂的屍體——全部都死了,在他們被歐文的殘暴驚呆的時候,其他三人!已經將他們船上所有人殺光!一個不留!
不,或許說,他們的人一個不留,被關在船艙底部準備走私的奴隸們卻都被放了出來,包括最開始被船長抱着揉搓的女人。奴隸們都縮成一團不敢亂動,他們卻只剩下這麼幾個人,還被歐文等人從四個方向包圍。
正前方的歐文面上又勾了笑容,左邊的男人正活動着筋骨,將拳頭掰的咯吱咯吱響,右邊穿着東方長衫的男人手中把玩着幾把鋒利的手術刀,神態溫和的抱怨着:“真是的,在下的刀都弄髒了,剛做完保養不久啊。”
說是這麼說,卻飛快地將一把刀射中一個偷偷想要逃走的人,那人慘叫一聲匍匐在地,然後不停地流血和抽搐,卻再也爬不起來了。
後面則是刀劍上鮮血無數的尼克,他冷冷地看了喬一眼說:“刀不沾血,還叫什麼刀?”
他們似乎將這裡當成了菜市場,完全不在意其他人如何看他們。直到這一刻,衆人才真的明白——他們說要十五分鐘殺死他們,都是認真的。
“快點快點,馬上要到時間了,趕着回去吃午飯呢!”蘭斯甩了甩手,他喜歡拳頭接觸到肉體的感覺,一拳一個特別穩,但相對的是手難免會疼,尤其是有幾個硬皮的傢伙揍了好幾拳才倒。
“饒命啊!饒命啊!”
不知道是誰先跪了下來,其他人立刻跟着一起跪下不住的磕頭求饒,可這四個人沒有一個動容。尼克將眼神投向歐文,歐文揉了揉手腕,彎腰從靴子裡掏出兩把槍來。他臉上的笑容始終不變,似乎方纔那個來自地獄的惡魔不是他。“砰。”
他用嘴巴模擬開槍的聲音,地上的人嚇得體似篩糠,歐文卻笑起來:“膽子可真小,我記得你們從前不這樣啊。”
“廢話那麼多,趕緊殺了回去吃飯。”尼克不耐煩地催促。
“是是是船長大人,一切都聽您的。”歐文聳聳肩,槍聲過後,有小股小股的血從甲板上開始蔓延,他微笑着將槍又收起來,一躍而上甲板,狡黠道:“我是第一個回去的。”
????
太賴皮了吧?????
後面就要當甩手掌櫃了嗎?????
喬反應最快,他迅速將手術刀擦乾淨追了上去:“再見!”
蘭斯隨後跟上。
反應最慢的尼克在原地僵了三秒鐘,低聲詛咒了一句。
廚房裡已經擺滿了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飯菜,都是非常具有東方特色的食物,歐文進去後頓時眼睛一亮:“清歡小姐真棒!這真是我看過最美味的食物了!”
清歡將蒸籠掀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一般對他露出笑容:“快洗手,準備吃飯了。”
“好~~”
蘭斯與喬都回來後她纔好奇地往他們身後看——“尼克呢?”
“尼克說他不餓,讓我們先吃。”回答的是一本正經的喬。
……真的嗎?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們都對開飯期待極了。面對這樣三雙嗷嗷待哺的眼睛,清歡實在是不忍拒絕。等到尼克處理完那艘船上剩下的人回來,桌上已經只剩殘羹冷炙了。
他站在餐廳門口,低氣壓的可怕。鷹隼般的利眼一個一個掃過在座的人,拔刀了。
“啊……尼克,你回來了,是我有些餓了所以提前開飯,不過不用擔心,我給你留了一份,一定不會餓着你的!”清歡趕忙上來打圓場,將尼克拉到餐桌上他的位子坐下,然後端出給他留的飯。
歐文等人瞪大了眼睛:“!!!”
尼克這才得意起來,他將刀插回去,坐下來,故意在歐文他們眼前慢條斯理的吃起來。他平時吃飯總是狼吞虎嚥的,這一次卻特別放慢了速度,不僅細嚼慢嚥,還刻意挑釁。清歡感覺他們馬上就要打起來了,於是搶先開口:“對了,那艘船……”
“都解決了。”
“船上的其他人呢?”清歡一直惦記着那個被揉搓的姑娘。
“奴隸裡有會掌舵的人,他們自己也能上岸。”尼克吃的頭都沒擡。
“處理乾淨了?”這回問的人是蘭斯。
“嗯,丟下去餵魚了。”
說的是那些屍體。
大海給予人們最溫柔的慰藉,最瘋狂的風浪,以及最不爲人知的存在和消失。
清歡全然當作沒聽到,喬看了她一眼說:“別在清歡小姐面前說這些。”
說白了還是擔心她性格綿軟溫和,怕被他們嚇到。
“沒關係呀,我不在意。”她笑了一下,“反正他們也不是好人。”
衆人這纔想起她也是被拐賣來的,應當對那羣人蛇印象極差。那些人從不將奴隸當人看,囂張慣了,上岸的時候看到容色不錯的少年少女便將人打昏搶來,絲毫不顧其他,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條人命,將他們丟進海里餵魚實在是他們的造化。
吃完午飯,一切就又恢復了平靜,清歡難得的沒有午睡,而是坐在甲板上吹風。尼克躺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他像是永遠都睡不夠,似乎過去太過疲憊,因此得了空便躺着。
海風帶着微微的腥,清歡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這時候有人坐到她身邊,睜眼一瞧,是歐文。
“你怎麼過來了?”
歐文沒有回答她,而是望着遠方:“清歡小姐會瞧不起我嗎?”
“嗯?”
“我說,清歡小姐會瞧不起我嗎?”他又問了一遍,“那些人口中卑微又下賤的我。”
清歡只覺得心臟有一絲疼痛,“不會。”
“人想要活下去可真不容易啊。”歐文嘆了口氣,“委屈自己,逼着自己去討好諂媚旁人,即使是糟蹋自己的身體也沒關係,只爲了活下去。”
“這有什麼錯嗎?”清歡學他的樣子看向遠方,兩人都不去看彼此,但卻又在對話。“難道受辱便要死去,纔是有節之士嗎?想活着有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