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不會的……”
包俊倫失魂落魄地搖頭唸叨,忽然想起什麼,衝過去朝着白欣研伸手懇求:“警官,給我手機用一下!快……快讓我打個電話……”
白欣研已經明白過來林飛的意思,很可能包俊倫的家人已經和他一樣遭到了暗殺,於是二話不說把手機借給了包俊倫。
包俊倫顫抖着手指,撥通了一個號碼,嚥着喉嚨,等着人接聽。
可是,直到進入語音留言,依然杳無迴應……
包俊倫整個人彷彿虛脫一般,一手扶着牆壁,說不出話來。
“你別太慌張,可能剛好你家人沒看到,現在我立刻帶你回家”,白欣研也顧不得太多了,跟汪倩通了個電話後,就急匆匆帶着包俊倫下樓。
林飛也不慌不忙地跟着,前面白欣研開着警車走,他就後面跟隨去包俊倫的家。
那是一處相對陳舊的老商品房社區,很多屋子已經空了,估計再過幾年就會拆遷。
包俊倫的屋子在頂層,是那種一百多平米的老房子。
白欣研見到林飛跟着來了,蹙了蹙眉頭,不知道這個男人跟來是什麼意思,但也沒心思去搭理他。
包俊倫顫抖着手,拿出隨身攜帶的鑰匙,他的手機早早沒電了,這兩天都沒跟家裡聯絡。
不過因爲他常年都在外面爲青蜂堂跑腿,不回家幾天的事常有,所以家裡人應該也不會太擔心。
當他打開生鏽的保險門,推開屋門的時候,卻突然聞到裡面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是煤氣!”白欣研一捂瑤鼻,驚呼道。
包俊倫就跟瘋了似的跑進屋內,也不管吸入多少煤氣,張口就大喊,“玉芬!玉芬!小燕!小燕……”
可是沒有半個人迴應他。
白欣研顧不得太多,跑進屋裡,把窗門都快速地打開,讓屋子裡的一氧化碳儘快跑出去。
而當她要進廚房去關掉煤氣罐的時候,地磚上,一大一小兩具女人的屍體,卻讓她花容慘白。
包俊倫這時也跑到了廚房門口,當看到躺在地上的一箇中年婦女,和一個十幾歲,穿着校服的胖丫頭,頓時整個人就像是風化了一般,面如土色。
“玉……玉芬……老婆……燕兒……小燕……”
男人的兩條腿發軟,直接“噗通”跪倒在地上,兩眼充着血絲,似乎連哭都哭不出來,只是不停地哽着喉嚨,身體一抖一顫,彷彿隨時會暈闕。
林飛這時走到兩人身後,看了眼地上的屍體,淡淡道:“一氧化碳造成的嚴重中毒,大小便失禁,死亡時間應該就在今天下午”。
白欣研捂着嘴,看到老包那痛不欲生的哽咽,她也跟着落下了簌簌的淚水。
她其實已經見過不少生死離別,但這種家破人亡的慘劇,就這麼眼睜睜發生在她面前,依舊帶來了太大的衝擊。
包俊倫終於還是大聲嚎啕哭了出來,哭得撕心裂肺,撲在妻子和女兒的屍體跟前,不停地大喊“是我害了你們”。
白欣研讓自己冷靜下來後,喊來了警局的人以及救護人員,當然,也沒什麼人需要救治,需要的,只是將屍體去安置。
到深夜十點多,現場的採集樣本工作算是結束了,警方開始收工。
包俊倫似乎已經哭幹了眼淚,一個人坐在樓下的花壇邊,脣角發乾,眼眶紅腫,配着他那還繃帶吊着的左手臂,落魄到了極點。
林飛一直在旁邊看着他,也沒離開,這時候很自然地上去,遞了根菸給他。
“抽麼?”
包俊倫似乎對林飛已經沒什麼畏懼,二話不說地接過,叼在嘴上,又拿過林飛的打火機,點上。
可他沒想到這煙這麼辣,才抽了一口就直咳嗽發嗆。
“不習慣?”林飛咧嘴笑道。
包俊倫搖搖頭,默不作聲地用力吸了幾口,似乎這樣的辛辣,反而能給他一絲安寧。
“爲什麼要救我……”包俊倫低頭忽然開口問,他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
“我早說了,如果我在醫院的時候你死了,他們就又要懷疑是我乾的,所以,我不是救你,只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林飛悠哉地坐在一旁,翹起了二郎腿。
包俊倫點了點頭,很快的把一根菸抽完,隨後,望向林飛,眼神很明顯,還想要一根。
林飛也早心領神會一般,已經把一根點好了直接遞給他。
“謝謝”,包俊倫還是頗爲客氣,他潛意識裡,還是對林飛有着敬畏和恐懼。
只是遭逢這等大變,他的恐懼,已經被傷痛所掩蓋。
沉默着抽了會兒煙,包俊倫好似喃喃自語道:“我以前覺得,我那婆娘早點走了也好,每次就知道抱怨我拿回家的錢少,就知道說我不關心女兒讀書……明明長得這麼醜,要不是當年老人介紹對象,我纔不會娶她。
可沒想到她就這麼走了,我心裡會這麼不自在……說起來,她嫁給我以後,整天擔驚受怕的,也沒過過幾天好日子……這麼多年了,婚紗照都沒跟她拍一張,也沒帶她去哪兒走走,看看……
還有我那個不爭氣的女兒,燕兒……她出生的時候,我還嫌棄她不帶把兒,都沒怎麼抱她……
後來人隨我,長得醜,讀書又讀不出,總是成績全班倒數,我氣的時候也不管她是男是女的,拿着皮帶就抽她……可她每次看見我回家,還會幫我倒茶,還會給我捶背……”
說着說着,包俊倫的聲音有些哽咽,眼裡再度溼潤起來。
他吸了吸鼻子,抽着煙,夾着煙的手指卻有點發抖。
末了,他自嘲地苦笑了下,“我從初中沒畢業就混,混了這三十多年,二十出頭,就已經進了青蜂堂,這些年,給吳欽吳東錦那對父子跑腿,打雜,說出去好聽,是眼前的紅人,可說白了,要權沒權,要錢也沒錢,就是一個使着順手的奴才……
到最後,什麼也沒撈着,葬送了僅有的幾個好弟兄,自己斷了隻手。
這要是死在仇家手上,倒也罷了,竟然是我追隨了十幾年的人,說派人殺我,就殺我,還連帶着讓我老婆女兒跟着我遭罪……
你說,像我這種沒用的廢物,還能算什麼爺們兒……那天你要是把我也殺了多好,就該把我剁成肉餡兒,我活該……”
男人如泣如訴的話語,被夏季夜裡那蟲鳴聲所沖淡,但每一個字,都讓人耳如針刺,扎入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