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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如墨,如聶府現在的氣氛一般,夜空之中一片陰霾,沒有了往日夜裡的明月,也沒有了閃爍的羣星。
聶惜璇並沒有離開錦翰院,而是與聶滄洛一起在書房內閒談,因此晚膳她也是與沈碧寒和聶滄洛一起用的,用過晚膳後,又與聶氏兄妹閒談了幾句,見望春進了門,沈碧寒起身道是有些累了,便帶着望春一併離了書房。
行走在院子裡的長廊之中,擡頭望着掛在廊檐處的紅色燈籠,沈碧寒一邊前行,一邊對身後的望春道:“老嬤嬤怎麼說的?”
望春忙道:“老嬤嬤說了,今兒一早的時候大太太、四太太去與老太太請安的時候,老太太曾提起過,二少奶奶的事兒且等着少奶奶您去了再處置!”
“大太太與四太太啊……”輕聲低喃一聲,沈碧寒皺眉停下腳步,皺眉深思!
照老太太所說,兩位太太便.該知道,只要她去了老太太屋裡,那麼便一定會依着老太太的意思去看蕙歌,那現在所差的便只有一點了,爲了應證自己心中所想,沈碧寒對望春道:“將府裡今兒早上出過院子的丫頭全都叫到前廳內,我有話要問!”
“是……”望春銜命而去。
再次回到錦翰院的前廳之內,沈.碧寒端坐在主位之上,一臉嚴肅的看着面前四人一排,站成三排的丫頭們,儼然一副當家主母的樣子。
“啓稟少奶奶,今兒一早出過院.子的一共有三四一十二個丫頭,她們之中四個是去取膳的,五個是負責打掃院子的,一個負責去三太太那裡幫忙做些針線女紅,還有兩個一大早便取了主子們的衣裳去了浣洗房!”
對着沈碧寒一福身,望春恭謹的對她說着前廳內.丫頭們一早的去處。
對望春擺了擺手,讓她站到一邊候着,沈碧寒起身.走到最前一排的丫頭身前,低眉斂目的掃過幾個丫頭,她問道:“你們之中四個去取膳的,今兒取過膳後是什麼時辰將餐盤送回去的!?”
四個取膳的丫頭中,領頭的夏英對着沈碧寒一.恭身道:“回少奶奶話,今兒一早少奶奶與大少爺用過早膳後,餐盤原本該是即刻便送回的,不過後來因爲與凝霜姐姐送藥便耽擱了稍許,大約是到巳時左右才送回的!”
巳時?!大約是十.點多,那個時候沈碧寒早已在老太太那裡,而且也由老嬤嬤帶去了律罰堂,合着不是她們!
點了點頭,沈碧寒對她們揮了揮手:“且先退下吧!”
“是!”紛紛應了聲,四個丫頭由夏英領着退出了前廳。
十二去四還有八個丫頭,走到五個負責打掃院子的丫頭身前,沈碧寒又問道:“按理說你們幾個是負責院中打掃的,前半晌兒正是忙時,你們何來的出了院子?”
有些拘謹的對着沈碧寒一福身,五個丫頭之中主事的丫頭磕磕絆絆的道:“回……回少奶奶話,今兒……今兒一早的時候三少爺來說軒園那裡沒人打掃,命奴婢們將院子裡的事兒忙完了,便過去幫着打掃一下!”
聶滄杭?!他曾經說過不用自己防着他,合着這事跟他是沒關係的。
微微挑了挑眉頭,沈碧寒對五個丫頭道:“下次要出去,記得與望春丫頭說仔細了!你們五個且先下去吧!”
“奴婢省的!”又福了福身,五個丫頭也退了出去!
讓三太太那裡幫忙針線女紅的丫頭也退了下去,沈碧寒獨留兩個去浣洗房的丫頭,看着兩個丫頭垂首不語的樣子,她施施然一笑,然後挑眉問道:“說吧!今兒一早你們倆什麼時候出的院子!出了院子之後又遇到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
沒有回話,兩個丫頭依然低垂着腦袋,唯有她們不斷打顫的身子,泄露了她們的心事。
她們的確是說了不該說的話!
悠閒的坐回到主位上,沈碧寒端起桌上的茶水,用杯蓋捻着茶沫兒道:“合着你們在這府裡的時候比我長,老嬤嬤那裡的規矩你們也知道,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們現在若是仔細的說了,我也就罷了,若是讓我從別處得到信兒,那便莫要說大少奶奶我不講情面了!”
說完話,啪的一聲,沈碧寒將茶蓋用力的蓋到回到茶杯上。
身子一顫,兩個丫頭噗通一聲便都跪下身來:“奴婢們知錯了,日後定不敢碎嘴了,請少奶奶開恩!”
看着跪在地上的兩個丫頭,沈碧寒心中黯然一嘆!
其實剛纔沈碧寒在打算問這幾個丫頭的時候,只是想要印證自己心中的想法,就在不久前府裡的家主們離了錦翰院之後,她突然有種想法,那便是大太太或者是四太太又或者是孫姨娘,她們之中定有人想要將蕙歌的死嫁禍到她的身上,若是那樣的話,今兒一早她去見老太太的事情,那兩人必定有一人是知道的,沒想到……果然如她所想!
將茶杯放回到桌上,沈碧寒輕聲問道:“今兒你們去浣洗房的時候遇到了誰?”
怯懦的看了沈碧寒一眼,兩個丫頭之中的一個丫頭回道:“孫姨娘……是孫姨娘!”
聽到丫頭說孫姨娘,沈碧寒心中說不出是何種滋味,沒有再爲難兩個丫頭,只說是要她們日後管好自己的嘴巴,沈碧寒便讓她們退下了,與望春說自己累了,要她先去準備洗浴用的熱水,沈碧寒披上披風,獨自一人出了錦翰院,在一片漆黑之中向着軒園的方向走去。
在這偌大的聶府之中,最清靜無爭的地方,恐怕就只有軒園了!
一早的時候兩個丫頭出了錦翰院之後遇到的人是孫姨娘,她們與她說了自己去延攬花廳是事情,再加上大太太、四太太知道老太太的意思,若是這兩個人有來往,然後商議之後去找蕙歌,將她不孕之事告與她知道,最終蕙歌自縊,而她恰巧前往探視……
沈碧寒不敢想像,若是她沒有與老太太在延攬花廳討論關於生孩子的問題,直接便去了律罰堂,那麼蕙歌自縊的時候,也許她剛剛好在場,真如那般的話,若蕙歌真的死了,那她便真成了要蕙歌死的那個人!
好一招嫁禍於人!
這計劃天衣無縫,時間算的也剛剛好,可惜她們忘記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句話!
心中怒氣滔滔,沈碧寒有種想要揍人的衝動!
直直的進了軒園後院,高坐在鞦韆之上,用盡全身的力氣一下下的高高蕩起,沈碧寒想要將心中的那種悲憤之感驅散,卻總是留有一片片餘怨在心,無法消弭!
“今夜連月色都沒有,嫂嫂卻在這裡盪鞦韆,看來是又遇到煩心之事了!”一盞火紅色的燈籠先至,聶滄杭的聲音也傳進了沈碧寒的耳中。
睨了眼一身青衣的聶滄杭,沈碧寒嘴角彎了彎,依然蕩着鞦韆道:“每次我遇到煩心之事的時候,小叔都會出現在這軒園之中,不知是巧合還是怎的?”
聶府之中凡事都不簡單,無論是人還是事!
現在的沈碧寒終於切身體會到爲何當初聶惜璇那般聰慧,卻還是會被四太太弄的姻緣盡破,只因府邸之中爾虞我詐,處處都是勾心鬥角,卻早已親情淡漠了。
聶滄杭眉梢微微挑了一下,將手中的燈籠放到一邊的石桌上,他掀起袍襟坐在石桌之上,“自嫂嫂搬出軒園之後,我每日夜幕之後,都會來這裡轉上一圈!”
沈碧寒失笑:“小叔的日子還真是過的清閒,人生若是如此,也算是一大幸事!”
聶滄杭搖了搖頭:“所謂人各有志,若是嫂嫂喜歡這樣的生活,也大可如此!”
沈碧寒吶吶道:“人各有志啊!”
她也想過這種清閒的生活,可是她的身份並不似聶滄杭一般,揹負着家仇情很,她何來的清閒生活?
“二嫂該是沒礙的吧!”問出這句話,聶滄杭笑了笑,道:“我想……嫂嫂這次可真成了府裡大大的惡人了!”
嘴角彎了彎,對聶滄杭的話絲毫不覺得驚訝,沈碧寒毫不隱瞞的道:“我現在真覺得小叔無論何事都看的通透,算是聶府之中的一大奇葩了!”
曾幾何時,這聶家三少在沈碧寒的眼前已然是一副深不可測的樣子,也許真的應了那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別人都篤定蕙歌歿了,可是聶滄杭卻開口便說蕙歌還活着,其實各個家主若是仔細推敲一下,便不難發現,沈碧寒從頭至尾從來都沒說過蕙歌已死!
雙臂揹負,聶滄杭起身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聽霜妹妹說明日一早嫂嫂要在延攬花廳內給大家一個說法,不知嫂嫂明日打算如何?”
停下盪鞦韆的動作,沈碧寒抿了抿嘴:“小叔可有什麼好主意?”
臉上的笑意延伸到眼角,聶滄杭半晌不語,片刻之後方纔開口道:“雖然我不知在律罰堂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我想嫂嫂已然將事情經過仔細分析過了!”
藉着朦朧的光暈,沈碧寒靜靜的凝視着聶滄杭俊美的側臉,然後將一早在延攬院後院發生的事情,悉數與他明說了,當然這其中並不包括老太太所提及的聶家第四代的問題,也不包括沈碧寒對錦翰院審問丫頭的經過。
她只是擔當着一個敘述着的角色,將自己一早上所經歷的事情一一敘述了一遍!
聽着沈碧寒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聶滄杭臉色徹底沉下,靜謐許久,他淡淡給出了沈碧寒一個結果:“大伯母與孫姨娘想要二嫂死,然後嫁禍給大嫂!”
心道這傢伙比諸葛亮算的還準,沈碧寒坐在鞦韆上,久久沒有動作,她直直的像往初一樣,靜靜的凝視着聶滄杭的側臉。
一開始的時候,沈碧寒根本就沒想過大太太和孫姨娘的目標是她自己,但是在審問了那兩個丫頭之後,她纔算確定了這一點,但是聶滄杭不同,他在聽到整個時間經過之後,僅用了片刻,便給出了與她相同的答案!
轉身面向沈碧寒,聶滄杭淡然一笑:“府里人其實都知道奶奶將二嫂交與嫂嫂你處置,其實若是嫂嫂你將她休了,那麼也沒人說什麼,二嫂內裡不同府裡的丫頭們,她若是死了,怕是要驚動官府了!”
“官府會將弟妹的死歸咎到我的身上,然後我也逃不了厄運!”微微一笑,沈碧寒從鞦韆上起身。
向前兩步,與沈碧寒站到一處,聶滄杭道:“看來我說的沒錯,大嫂雖然還不算木秀於林,不過卻已然有人害怕您對她們造成威脅了!”
自從沈碧寒沉湖甦醒之後,她先是摑掌大少爺聶滄洛,又風馳電掣的處置瞭望月,將她逐出錦翰院的寢室之內,僅僅於此,便讓某些人感知到她將會成爲聶府內院未來的大敵!
沈碧寒苦笑:“先是除掉了蕙歌,籍此又除掉了我,在聶府之中第三代的媳婦兒中只有兩人,卻一次盡去,我不得不佩服她們,這嫁禍於人、一箭雙鵰之計果然很高明!”
聶滄杭失笑:“嫂嫂何來的如此苦笑?比之她們的一計接着一計,你只需將計就計便可,不管怎麼說二嫂還在不是麼?”
聶滄杭的話讓沈碧寒想起了前世中趙本山跟範偉表演的那個小品,若是放在前世,她的生活除了辛苦一些,卻沒有現在這樣那樣的計謀,可是現在不同,她在這個世界,是聶府的大少奶奶,以前的時候她只是聽說府中如何如何的兇險,卻不想着她還沒要做什麼,便有人想要將她除掉啊!
隨意的聳了聳肩,她對着聶滄杭不置可否的笑道:“在這軒園的時候,一切平淡無奇,朝夕而過,卻是那般的平和,可是現下出了軒園,我已然是其他人的眼中釘!”
聽了這話,聶滄杭的臉上閃過一抹柔色,“嫂嫂無需想的太多,生活就是這樣,你成了別人的眼中釘,必定有人要拔掉,既然別人要拔掉這顆釘子,你若是要自保,無妨用身上的刺屏退四周!”
“其實不然!”沈碧寒不置可否的笑笑:“二弟妹以前的時候對我如何,小叔該是知道的,眼下有人要我和她的命,難道我還要用刺刺她不成?”
跟着她一笑,聶滄杭道:“二哥對二嫂不薄,若是念在二哥面子上,嫂嫂合着該與她同進退!”
看着聶滄杭的笑臉,沈碧寒沉默半晌兒,“明早將二弟妹的事情處理好了,後天我想着再出府一趟,不知小叔……”
後面的話沈碧寒沒有明說,不過她知道,以聶滄杭的聰明,該是猜到她的意思了!
聶滄杭勾了勾脣角:“若是我說不幫嫂嫂,嫂嫂是否又會女扮男裝爬牆出府?”
沈碧寒微微垮臉:“若是我出府,你大哥定是不願的,不過依着時間算,後天他應該會去商號,若是小叔不幫忙的話,我也只得再爬牆一次了!”
聶滄杭一臉心情不錯的樣子,伸手提起石桌上的燈籠遞到沈碧寒面前,他道:“即便我幫忙嫂嫂怕是也該爬牆的,後日辰時一刻我會在這軒園之外備好馬車!”
伸手接過面前的燈籠,沈碧寒擡頭望了眼很漆器的院牆,然後笑道:“後日的事情,後日再議吧!”
眼睛的餘光瞥見沈碧寒嘴角的笑意,聶滄杭也跟着笑笑,然後雙手揹負,直直的看向軒園後院那道高高的院牆。
那一日,他親眼見她從這裡爬過,那個時候的她充滿活力,她總是說他可以看透所有東西,卻不知他唯獨不知她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女子!
在軒園的時候,她總是一臉的淡然,沉湖醒來之後,她一反常態,像個孩子一般居然不顧身爲女子之軀,翻牆出府,在錦翰院中,她有膽子摑掌他那個桀驁不馴的大哥,卻又能淡然如常的面對老太太、太太們。
“她到底該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低聲呢喃一聲,聶滄杭轉身向着出軒園的方向而去。
出了軒園,沈碧寒提着聶滄杭給的燈籠,一路向着錦翰院的方向行去,經過與聶滄杭的對談,她心中思緒漸漸清明不少,回到錦翰院中,望春依然準備好了洗澡水,與她問了聶滄洛現在所在,聽望春道聶惜璇還未曾離去,沈碧寒搖頭笑了笑,這兄妹倆感情還真好,便進去寢室內的側室,放鬆身心的置身於熱氣騰騰的木桶之中。
浸泡在熱水之中,沈碧寒只覺身體輕鬆了不少!
明日!
且不論大太太與孫姨娘是何等關係,她都要用蕙歌來將大太太與孫姨娘一軍!
後天!
該是沈家當家抵達金陵的日子,她一定要弄明白沈家的當家現在是誰,才能爲日後之事在做打算!
洗了個飽飽的熱水澡,沈碧寒將的長髮用帕子隨意的系在腦後,兩鬢處的碎髮隨意的散落在臉頰兩側,因爲剛剛進了熱水,她的臉上雖然粉黛未施,卻一片紅暈添抹,身着一件素白褶裙,她只是那般靜靜的靠左在牀榻上,一邊看着聶滄洛給她找的書籍,一邊等着頭髮幹了好睡覺!
聶滄洛進門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幅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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