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前坐着三個人,神木,妙竹和水瑤汐。
四顆碩大的夜明珠鑲嵌在竹屋頂棚,將屋內照得分外亮堂,一切陰影皆無所逃。
也正因此,飯桌上的那三盤黑乎乎的菜餚分外醒目地呈現在屋內三人的眼前。
此刻,菜餚的掌廚負責人水瑤汐面有窘色地保持着沉默。他那飄逸的白衫蹭上了幾塊鍋底灰,絕美的臉頰印上了幾抹薰煙油。然,即便如此,在外人的眼中,他仍然美得絕塵縹緲,不食人間煙火。
神木一臉“我就知道會這樣”的幸災樂禍的表情,而妙竹則凝着小眉頭,快速在腦中思索着接下來該如何委婉地表達,纔不會傷害到水瑤汐那猶未成年的幼小心靈。
“啊!”妙竹開腔了,神木與水瑤汐紛紛將視線調向她,妙竹拍了拍小手,微笑着望向第一盤黑菜,“這個紅燒肉雖然看起來黑得比較純粹,但仍能辨出它是紅燒肉,瑤汐哥哥,你做得很不錯呢!”
聞言,水瑤汐的銀眸一閃,面部表情有些僵硬;而神木則是猛地一抖,撐在飯桌上的一隻胳膊差點沒將面前的飯碗給打翻。
妙竹深吸了一口氣,握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口中。
神木一見,當下便目不轉睛地盯着妙竹那蠕動的小嘴瞧,一下,兩下,三下……咕!嚥下去了!
神木倏地張大了嘴巴,不會吧?她居然敢吃水瑤汐做的紅燒肉?而且才嚼了三下就嚥進肚子裡去了?
神木不由地擡起右手擦了一把額間的冷汗,這小娃娃的確夠強啊!
妙竹吃下肉,趕緊扒了一口飯,根本就沒膽量讓自己細品那肉的滋味如何。
接着她又夾起第二盤黑菜,笑眯眯地說道:“這道青菜團團盤踞在湯水中央,就像是水中的黑色小島一樣,很有趣呢!”
聞言,水瑤汐的嘴角抽了抽,而神木則再度一抖,身體不小心碰到了飯桌,帶出很大的聲響。
“這第三道菜是油滷肉末吧,瑤汐哥哥的刀工很精準呢,居然能將肉剁得那麼碎小!”說完,妙竹便伸出筷子去夾菜。
然,水瑤汐卻在此時尷尬地出聲道:“那個是油炒豆腐,進鍋前還是一塊塊的,出鍋後就成碎末了……”
水瑤汐愈說愈小聲,而妙竹原本夾起的一粒豆腐渣也在水瑤汐坦白的一剎那掉在了第二盤菜——水中的黑色小島上。
“噗!哈哈哈……”神木笑噴口水四濺,在原本就慘不忍睹的飯菜上又增添了一味噁心作料。
於是,妙竹呆了,水瑤汐怒了,而神木……
“妙竹啊,你瞧見沒,這個長得人模人樣的臭小子,每頓都是弄的這些飯菜給他師父我吃的!操!簡直不拿老子當回事!有這樣的徒弟簡直是我神木一生的奇恥大辱!”
神木拽過妙竹的小胳膊就是一番噼裡啪啦的口水訴苦,妙竹直覺將眼睛、嘴巴都給閉上,小身體也下意識地向後撤。
“夠了!”水瑤汐平靜地吐出兩個字,聲音雖不大,威懾力卻無窮,成功地制止住了神木的大聲喧譁。
水瑤汐站起身,神木戒備地望着他:“你想幹嗎?”
水瑤汐不理神木,兀自對妙竹抱歉道:“竹兒,不好意思,哥哥廚藝不精,這頓飯得要你自己動手了!”
“無礙,無礙!我很喜歡做菜,不過……”妙竹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小身體,“我需要瑤汐哥哥協助我!”
二人說做就做,當下便走進竈房重新做菜。
這次神木算是見識到妙竹的能耐了,六歲的小人兒,烹煮煎炸樣樣拿手,明明是與水瑤汐使用了同一種食材,然,那些食材在妙竹的手裡就變得相當美味,堪比飯莊大廚的手藝。
三人用罷飯,神木一把握住妙竹的小肩膀,一雙勾魂美眸灼灼地盯視着她,無比激動地對她說道:“妙竹,你討厭我嗎?”
“哈?”妙竹被問得一愣神,半天才疑惑地回道,“不。”
“是嗎?啊哈哈哈……既然如此,那就留在這裡陪我吧!”神木舉起妙竹的小身體,在屋內轉起圈來,“有你這麼個小東西在,老子的生活也會變得有趣的!啊哈哈哈……”
“師父,請你不要做得太過了!”水瑤汐急忙阻止住神木的發瘋行爲。
“操!老子不跟你小子說話,只要妙竹答應就成!妙竹,你就答應吧!答應吧!”
“我說,神木哥哥,你先冷靜下來成不?”妙竹無奈地蹙起小眉頭。
“好!神木哥哥就聽妙竹的,先冷靜下來,不過你一定要答應神木哥哥留下來!”神木將妙竹放在凳子上站着,這樣她的高度剛剛好到達他的腹部。
聞言,水瑤汐嘴角一抽,出聲道:“師父,如果瑤汐沒記錯的話,您老今年已經四十有二了吧!”
“操!那又如何?老子……”神木面露窘態,神色不大自然地偷覷着妙竹。
妙竹傻眼了,她從沒想過一個四十二歲的中老年男人居然能夠保養得如此年輕!
見妙竹愣愣地望着自己,小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神情,神木覺得有些失望。他原以爲這個小娃娃會與衆不同一些,可實際上她與其他人一樣,一邊嫉妒着他的青春永駐,一邊又將他視爲怪物。
神木想發泄悶氣,掄起大掌就要劈斷面前的飯桌,卻不想他的大手竟被一隻小手輕輕握住。神木有些不解地望着妙竹,這回見到的卻是她那滿含關切的眼神。
“上天讓你擁有如此體質,令你你很困擾吧?”妙竹說道。
“……”聞言,神木愣住了。
“唉,罷了,你也不用太過鬱卒了,說實話,你的情況可是比我好太多了!”妙竹衝着神木招了招手,神木會意彎下腰,妙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搖了搖頭,完全是一副過來人的派頭。
“你……”神木愈發疑惑。
“你的身體好歹還是個大人,可我呢?只是個六歲的孩子而已!世人都有一個通病,凡事只會看表面現象。譬如說我,他們不理解我的內心想法,總以他們自己的主觀思想來衡量我的所作所爲,總以爲我的一切都是在模仿大人,並以此爲笑話來嘲笑我。爲此,我不能暢所欲言自己的想法,必須勉強自己做出六歲孩子該有的舉動來迎合他們的興趣,真是夠了!……”
妙竹滔滔不絕地說着,聽得屋內的二男震驚不已。神木突然一把抓住妙竹的小手,有些不確定地問:“妙竹,你的實際年齡多大?”
“哈?六歲啊!”妙竹蹙眉回道。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神木有些焦急,握着妙竹小手的力道不由地加大了些許。
妙竹表情一僵,瞪大了眼睛覷着神木,他什麼意思?莫非他察覺到什麼了?沒看出來這男人還蠻精的嘛!對,越看他越像狐狸精!
“二十八。”妙竹張口說道。
“是嗎?……”神木背過身喃喃自語了一陣,突然,他又猛地轉過身,雙手握住妙竹的小手,興奮地說道,“人生在世,知音難覓。我們就此結拜爲兄妹吧!”
聞言,水瑤汐的身形猛地一僵,而妙竹則直接給他向後倒去,幸有神木扶着她,方纔沒有摔到地上。
“師父,你不要胡鬧了!”水瑤汐用力擠壓着眉心處。
“誰胡鬧了?老子和妙竹之間的事情,你小子少插嘴!”神木不悅地吼道。
“莫非你已經看出來了?”妙竹不確定地望着神木。
“嗯,看出來了!”神木自信滿滿地說道。
“是嗎?”妙竹有些不大自然地瞄了瞄水瑤汐,這少年應該還不知道吧?
“原來妙竹你活了二十八年卻仍然保持着六歲孩童的容貌,真是太可憐了!”神木不無感慨地說道。
聞言,妙竹的身形一顫,哈?原來他看出來的是這種情況呀?
於是,接下來,神木與妙竹便在水瑤汐的瞠目結舌下完成了結拜儀式。
之後,神木同妙竹雙雙擊掌,妙竹喚神木爲“大哥”,而神木稱呼妙竹爲“竹妹”。二人以茶代酒,聊得分外投機!
這廂的水瑤汐對於剛剛發生的結拜一幕猶自雲裡霧裡的,不明白妙竹說的是什麼意思,也不清楚神木的表達爲何意,只覺得那一老一小親密說話的場面格外礙眼。
妙竹聊自己做菜的趣聞,神木則談自己行醫用毒的糗事,二人說到高興處,旁若無人地哈哈大笑起來。
見狀,水瑤汐覺得心裡很堵,第一次有了自己是局外人的不良感覺。
水瑤汐沒料到妙竹竟和神木聊得來,更沒料到神木會離譜地與妙竹結拜爲兄妹,先不說輩分大小問題,單就事發的突然性就頗令人感到蹊蹺。
水瑤汐沒忘記當初他爲什麼會帶妙竹來到乾坤谷,雖然妙竹現下平安無事了,但她之前的死因仍然令他在意。
水瑤汐確定神木對他隱瞞了什麼,而妙竹那怪異的體質以及突然復活的事實更令他感到匪夷所思。
不行,他必須儘快帶着妙竹離開這裡!
獨自站在院內的水瑤汐不由地輕嘆了一口氣,迴轉身,猶聽到某間竹屋內傳來那一老一小的開懷大笑聲。
此時,月上中天,銀輝輕灑,正與神木聊得熱火朝天的妙竹還不知道她的未來究竟會有怎樣的一番離奇際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