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的表情定了一下。
“裘連翊以前是不是一直做這種事。”
管家沒有迴應，頭垂了下去，表情沉重。
她點了頭，心沉到了谷底，“我知道了。”
他們一直就不是一路人啊。
“老闆其實並不是您想象的那樣……有很多事……總之，那時他太年輕。”管家還想幫裘連翊說好話。
林夢夢無力地扯起脣角，笑了笑，笑容蒼白得幾乎要消散在空氣當中。
“少夫人……”
“你先走吧，我想靜一靜。”
方管家沒有再說什麼，起身離去。林夢夢沒有碰湯，人軟軟地靠在牀頭，閉上了眼睛。
下午，她感覺身上好了許多，可能是藥水起了作用，下半身不再麻木，終於有了感覺。護士坐在牀邊打盹，她自己滑下牀，一步一步地朝門口挪去。
她沒有特別的想法，只是想去吹吹風，房裡的空氣沉悶壓抑，極爲難受。因爲身體虛弱，幾十米的走廊她走了好幾分鐘才走完，整個人累得靠在牆上只剩下喘息。
“翊！”有呼聲傳來，緊接着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林夢夢聽到這聲音，探頭出去看，裘連翊和裘尚偵出現在視野裡。裘尚偵的指落在裘連翊的臂上，拉着他，裘連翊雖然沒有再動，但臉上的冷一眼可見。
林夢夢迅速縮了頭，卻沒有離開。
裘尚偵的聲音馬上傳過來，“我已經問過醫生了，林夢夢的肚子受了重創，不僅流了產，以後還可能懷不上孩子！”
林夢夢的身子狠狠地晃了一下，一時無法接受這個消息，低頭去看自己的肚子。她懷過孕嗎？她用手去按了按自己的肚子，依然疼痛。
“她已經一無是處，你還要留着嗎？”裘尚偵的聲音極度不客氣，硬梆梆的語氣像一根根棍子，直撞過來。她覺得肚子更痛了。
“您想做什麼？”裘連翊的聲音也硬硬的，冷着，問。
裘尚偵的臉繃了繃，“要麼送她回去，要麼……除掉！” “除掉”兩個字幾乎從牙縫裡擠出來，就算不看她的臉，林夢夢也知道，此時的裘尚偵的表情有多麼地惡毒。
“我會留下她，你，也不要碰她！否則，會有你承受不了的後果在等着！”裘連翊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堅定。
裘尚偵氣得一陣低吼，“裘連翊，你要跟我彆扭到什麼時候！”
“如果敢動我的女人，到時就不是彆扭這麼簡單了！”
“你……竟敢威脅我！”裘尚偵的語氣裡有着無法隱忍的憤怒和震驚，“你看清楚，我是你媽！”
“我們的關係早就結束了！”
啪！
一巴掌落下，打在裘連翊臉上。裘連翊沒動，筆挺立在那裡，別有一種挺天立地的意味。即使臉上印出指印都沒有顯露狼狽。
“因爲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你竟然連我都不認了！事情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我也跟你道了歉，你還要計較到什麼時候！”裘尚偵的聲音裡透出了顫抖，能聽得出來，她很激動。
裘連翊繃起了下巴，“無關緊要的女人？在你眼裡，誰都無關緊要嗎？你忘了嗎？那是我……”
呯！
林夢夢覺得肚子疼痛難忍，終於支撐不住，跌在了地上。聽到聲響，兩人皆是一驚，既而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人露出的那張蒼白的臉。
“林夢夢！”裘連翊快步衝過來，將她摟向懷間。
林夢夢原本擰在肚子上的手落在他身上，死緊地扯上了他的袖，“裘連翊，我的肚子……孩子……”
“不要說話，我送你去病房！”裘連翊不顧一切地抱起她，迅速朝病房跑。護士找過來，看到林夢夢被抱在懷裡一臉痛苦樣，早失了顏色，一路跑去找主治醫生。林夢夢感覺自己痛得肚子幾乎要和身體剝離，唯有緊緊抓住裘連翊的衣袖才能確定自己還活着。
聽到他的心跳聲，不再覺得溫暖，卻反覺得是無數的鼓槌，統統捶在她肚子上，越發難受。
而裘尚偵落在不遠處的那張臉逐漸扭曲，唯有烈火脣焰格外明顯，紅如血水！
林夢夢經受不住這些疼痛和刺激，眼睛閉上，暈在了裘連翊懷裡。
三十分鐘後，樓下。
無人之處，方管家恭敬地站在那裡，他面前站立着一個女人。綵衣華服，貴氣逼人，只是雖然身材極好，卻硬梆梆的，透着無盡的冷酷，讓人無法接近。
她是裘尚偵。
“知道我爲什麼會一直留着你嗎？”她冰冰地出聲，紅脣啓動時像在燒火。她的每個字都帶着森森寒氣，讓人極不舒服。
方管家沒有回聲，頭垂得更低了。
“那件事，翊應該還不知道吧。”她再次出聲，這次不得不答。
方管家出聲，“沒有。但以老闆的能力，要想知道，是遲早的事。”
“你到底想說什麼？”裘尚偵並不拐彎抹角，直來直去。脣一抿，便是一點血。
“夫人不可以再用極端的方式處理老闆和少夫人的事情，這樣只會使你們的關係更復雜。”方管家這話有了捨命死諫的意思，是下定決心說出來的。
裘尚偵臉一時繃得特別難看，目光都銳利了起來。
方管家連呼吸都變得緩起來，不敢亂動，但並沒有要收回自己話的意思。
“你有辦法讓我們的關係得到緩解？”好一會兒，裘尚偵出聲問，出人意外地沒有追究他的逾越。
方管家暗自鬆了口氣，回答得得極爲謹慎，“談不上緩解，但至少老闆跟您之間的矛盾不會再加劇，還能讓少夫人離開。”
這個答案，裘尚偵相當滿意，“好，我就先聽你一次！說吧，該怎麼辦？”
“事情我已經着手在辦了，夫人只需要靜等結果就好。”
裘尚偵一隻抿着的火紅焰紅脣終於綻開，這一次又妖冶如玫瑰，“果然沒有選錯人，方管家，靜候你的好消息。”
“是。”管家應一聲。裘尚偵已擡步走遠。
即使一道背影都透着硬挺冷酷，方管家抹了抹額上的汗，這才慢慢朝另一個方向走。
裘連翊一直守在林夢夢身邊，垂首看着她明顯瘦削了的臉，胸口沉了沉。即使還昏迷着，雙手都抱着自己的肚子，一刻都沒有鬆開過。
是他不夠仔細，纔沒有發現她已經懷孕。
手伸過去，覆在她的手背上，一起落在她的肚皮上。在她的肚子上磨了磨，停下，將她的手擡起，放在脣下，吻着。
“老闆。”方管家出現在他身後，低呼，“客人已經到了，要求跟您密談。”
裘連翊放下林夢夢的手，特意收入被中，小心給她掖好被子才站起來。在越過方管家時，步子突然停下，“方管家，雖然明知道你是我母親的人，卻還留着你，是什麼原因你應該清楚吧。”
“清楚。”方管家低頭答，腦門陣陣滾汗。今天是怎麼回事？兩個主子都問他同樣的問題？
以爲裘連翊還要說什麼，他的頭都脹了起來。血雨腥風不是沒有經歷過，唯有今天讓他格外地坐立難安。好在裘連翊不再說話，直接走了出去。但他並沒有輕鬆下來，因爲裘連翊從來不會說無用的話，他這問話必定是在提醒自己什麼。
裘連翊離開，他在室內呆立了好久，沉眉一直在思考什麼，最後還是走到了林夢夢身邊……
林夢夢在一陣晃動中醒來，感覺頭暈暈的，自己躺的牀似乎在動，她的肚子越發不舒服，擰着眉頭去撫。
一隻手落上來，輕拍着她的臉，“哪裡不舒服嗎？”
這聲音，有點熟，但顯然不是裘連翊的。林夢夢睜開了眼，最先看到的是離自己極近的一張臉，一時驚訝，“詹姆斯？”
詹姆斯看到她睜眼，脣展開，“醒了？”
“你怎麼會來看我？”她問。馬上發現不對勁，她不是睡在醫院的牀上，而是一個小小空間裡，外面的風景在迅速後退。
“我在車上？”她終於弄清楚，問，人也跟着爬起來。
詹姆斯點頭，“對，你在車上。”
“我們這是去哪？”
詹姆斯沒有迴應，但目光所及，有飛機低空飛過，不遠處，是圓弧形的屋頂。
“這是去機場的路啊。”
“是的。”詹姆斯點頭，“我送你回國。”
“送我……回國？我什麼時候說要回國了？”她去瞪他。
“回國對你來說纔是最好的選擇。”
對於詹姆斯的自作主張，林夢夢極爲生氣，“這是我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馬上放我下車！”她說着，就要去拉車門。
詹姆斯一把將她拉了回去。她的身體本就虛弱，他一拉，她便朝後倒，被他摟在了懷裡。
他沒有放開，“這裡不安全，你不能呆在這裡。不想回國可以，我可以帶你去別的地方！”
“我不怕死，哪裡都不會去！”她去掰他的手。
他的手一緊，將她壓制得死死的，“不怕死並不等於你能去死！而且就算你想回去，也未必回得去了。”
“什麼……意思？”林夢夢不解地來看他。在讀到他的想法時，臉色漸漸變化。
此時，某密室。
“老闆，這是您要的資料。”
一個身穿黑衣，帽沿壓得極低的男人遞了一份資料過來。他的穿着打扮極爲隨意，就像一個準備去釣魚休閒的普通工薪階層。
裘連翊接過，抽出，在看到上面的內容時，臉色慢慢在變，“準確嗎？”
“我們的人在他們的情報機構臥底，第一手資料。”
“嗯。”他沒有做別的評價，“從一號門出去。”
那人應了一聲“是”，把帽沿壓得更低。
五分鐘後，裘連翊出現在鬧市中心。他的身後依然隨着保鏢，在人來人往的市中心鶴立雞羣，格外顯眼。保鏢手裡拎了個袋子，他似乎僅僅是來商場購物的。
“老闆。”阿榮從背後走來，將手機遞過去。裘連翊接過手機，對着那頭道了一聲：“喂？”在聽到裡面的人說話時，臉慢慢沉下去，“什麼時候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