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淡黃色的晨曦光芒透過窗櫺折射進偏殿時,蒹葭已然起身。
喜碧聽到響動就進得殿來,伺候她洗漱用膳。
其實,伺候慣了人,當有一天,反過來被人伺候的時候,總是有些不習慣的。
可,這些,她都必須要去習慣。
包括,應對那些不速之客的習慣——
甫在涼榻上用完早膳,便聽得殿外傳來通傳聲,蘇貴姬求見。
喜碧暗示她可以推脫不見,而她卻是準了蘇貴姬的求見。
靠在軟軟的錦墊上,身着天水碧的華服,眉心貼了碧色的花鈿,化了淡淡宮妝的她,確與昔日身爲宮女時判若倆人。更加明豔傾城,更加華貴清麗,乃至於蘇貴姬第一眼瞧到時,聲音都蘊了來不及掩去的嫉妒:
“嬪妾見過欽聖夫人。”
“蘇貴姬不必多禮,賜坐。”她只用了一個賜字,卻將彼此身份的涇渭劃得分明。
倘若說,這宮裡,誰對她腹中這胎最感‘興趣’,無疑,是蘇貴姬。
而加上暴室的積怨,哪怕,她並沒有存下芥蒂,可,蘇貴姬一定是記得的。
郝容華的死,她沒有親眼見到,卻是聽得真切。
若不是蘇貴姬的嫉妒,又何至於一屍兩命呢?固然,那個孩子並不是西陵夙的,龍嗣血脈不容混淆,可,終究是太殘忍了。
“謝欽聖夫人。想不到短短月餘,夫人就真讓嬪妾刮目相看呢。這坤朝建國百年間,放眼望去,除了昔日的太后在三日間連晉到皇貴妃,恐怕,就只有夫人能望其項背了。”
“本宮蒲柳之姿,幸得皇上垂憐,又怎能與太后母儀天下相比呢?”蒹葭淡淡應上這句。
“夫人真是過謙了呢,夫人僅一次得蒙聖恩,就懷得帝嗣,更是六宮的典範呀。”
“那是本宮之幸,相較蘇貴姬蒙受帝眷多年,始終不足一提。”
言辭間針鋒相對其實是最累人的,而這,卻是後宮大部分嬪妃都必須適應的習慣。
薄涼深宮,概莫如此。
蒹葭的語氣始終是淡淡的,正是這份淡淡,讓蘇貴姬在心底更是嗤鼻起來,她稍稍欠過身子,笑呵呵地盯着蒹葭:
“夫人真是謙虛,那日,是嬪妾太過跋扈,還望夫人莫記前嫌。”
“本宮素來只會往前看,從不顧念着過去發生的事。”
“那就好。今日嬪妾實是希望與夫人摒棄前嫌,特給夫人做了些擅長的糕點。”蘇貴姬微微笑着示意煙兒,煙兒將一精緻的檀木盒呈到桌案上。
雖然那次暴室的事,煙兒是受了主子的唆使,但今日奉上檀木盒時,還是害怕得連蓋子都差點掀不穩。
而蒹葭顯然並不在意,只睨了一眼煙兒打開的盒蓋,裡面,擺放着六塊晶瑩的紅櫻糕:
“有勞蘇貴姬了。”
“這呀,也是皇上最愛的糕點。嬪妾想着,或許皇上下朝會到夫人這,乾脆一併多做了,也算是借夫人的手,讓皇上惦念一下這舊滋味。”
難道,真是如此簡單麼?
蒹葭收回目光,與蘇貴姬的眸華對視,含笑打趣道:
“原來貴姬的心思是給皇上留的,那本宮怎能奪人所愛呢?喜碧,將糕點盒封上,一會送去御書房,交給海公公。”
既如此,她又何必去用呢?
宮裡的吃食,用與不用,其實都是種計較,也是種彼此間的掂量。
只是,這紅櫻糕,更多的,卻是關乎前朝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