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正的診斷,是皇上舊傷方愈,中暑又加上勞累,才導致聖體違躬,開了方子,並吩咐醫女熬好湯藥呈了上來。
中暑?是因爲她不小心在馬上睡着,他沒有立刻喚醒她,又下意識替她遮去烈日的緣故嗎?
她不知道答案,只從醫女手中端起湯藥,親自坐在榻旁,用銀針試毒,手背拭溫後,在鄧公公稍稍扶起西陵夙時,親自慢慢將湯藥喂下。
這個時候的他,宛然像一個孩子,沒有睜開眼睛,但在嚐到苦苦的湯藥時,便是死抵着牙關不肯用下去。
她沉思了一下,詢問院正,得到允可後,另取了蜂蜜來,舀了一勺湯藥後,將蜂蜜塗在調羹的頂端,復遞至他的脣邊,他嚐到蜂蜜的甜味,原以爲趁他齒間微開時,能將湯藥送下些許,卻沒有想到,他狹長的鳳目微微睜開,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凝着她:
“朕不是三歲的孩子。”
只說完這句話,他從她手中,端過那碗藥,不用調羹,一氣飲下。
他當然不是孩子,而是她的舉止未免像是在哄孩子罷了。
因爲,她怕不喂下這些藥,這病發得更加厲害,而他又明顯不是因着病,就會暫停料理政務的君王,如此,病情反覆,龍體豈不會拖垮。
她瞧他不再理她,倦倦地復躺了下去,便摒退了一衆人等,獨自,坐在他的龍榻前。
欽聖夫人這個位分,除了帶給她殊榮外,還有能陪伴在他榻前。
藥效上來,他呼吸漸漸均勻,她記着太醫的吩咐,將兩牀厚厚的被子替他緊緊蓋着,等發一身汗,到第二日也就好了。
可,汗沒有發出來,偏是到了後半夜,他的溫度越來越高,她瞧了一眼旁邊放的水,記得老家時,若她生病,阿孃便會用棉巾蘸滿冷水,替她敷在額頭。
這個法子應該是切實可行的吧?
她照着做了,但,這溫度除了敷上時能覺到額頭冷去些許,他的情況是不大好的,睡得甚至不安起來,急喚了院正,也說皇上的病來得突然,但若用藥強壓下去,恐怕反會讓龍體承受不住,還不如用這法子暫時消退些溫度。
院正瞧了一眼半宿未闔眼的蒹葭,又道,這些事讓醫女來做就可以,娘娘千金貴體,可在旁稍作歇息,等皇上醒了再過來不遲。
蒹葭明白院正的意思,如此,皇上即便醒來,看到的也是她在伺候,全然不知是醫女所爲。
但,她要的,又豈是這些呢?
她越來越清楚,或許,她在他身旁的時間不會很長,假懷子嗣,不管太后圖的是什麼,她的命在兩宮微妙的關係間,終究是懸在一線的。
而她,只想在不多的時間內,能陪着他。
陪着他,看着他或慵懶,或灑脫,或淡淡,或哂意的笑,都是好的。
很奇怪的感覺,她對他或許,真的動了不該動的情……
她搖了搖頭,藉着搖頭,讓院正守在室外,繼續將冷水巾替他敷起來。
一塊塊的冷水巾敷上,敷到晨曦微露時,他的手驟然覆上她的手腕,低低地喚出兩字:
“奕……翾……”
只是簡單的兩字,撞進她的耳簾,恍如雷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