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二十七分,一片漆黑的大地上,一個模糊的光點在羣山的脈絡中自由地竄動着。
李清歌一路向西,重傷左手上的繃帶浸着血,在冬日裡冰冷的寒風中,李清歌已經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他保持着四十邁以上的速度,在山間見彎就拐,見車就繞,距離上一次捏離合換擋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前了,雖然一路上十分驚險,但李清歌毫無辦法,他要逃命,就得將油門擰到底!
凜冽的山風猛烈拍擊着車上兩個人的面頰,李清歌的眼睛早已被吹出了眼淚。而吟吟的臉上雖然帶了一層紗布擋風,對於一個孩子來說,被吹了這麼久誰也受不了。
“哥哥,我冷~”吟吟緊緊裹着自己的小棉衣,眼睛一閉打了個噴嚏。
阿嚏~!
李清歌埋頭一看,小姑娘臉上的紗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掉了下來,稚嫩的小鼻子下,兩行清鼻涕掛在上面,但還在咬牙堅持着……
就在這時,前方路的盡頭,一排排整齊的路燈像迎接凱旋的士兵,根根聳立在了路旁,這預示着一個信號,他們終於脫離了山路,到達了城鎮附近!
李清歌甩了一甩被風吹得有些麻木的臉頰,用自己的衣服將吟吟弱小的身軀一裹,再次轟足了油門。
…………
青棗鎮位於山海省的西邊,雖然相對大城市貧瘠落後,卻氣候宜人,並因周邊盛產的青棗而成名。
就在這青棗鎮的鎮中心附近,有一樁陳年的小樓,小樓邊上掛一盞爛舊的霓虹燈,燈管幾處已經因爲常年的失修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模糊還能認清上面幾個字:海瑞旅店。
旅店裡狹窄非常,處處顯示出對土地的精明利用,廳堂不容半躺地,過道只得一人寬。一個頭發溼漉漉的中年婦人正坐在接待室,一邊磕着瓜子,一邊看着半夜裡的言情電視劇。
突突突突~這時,一輛摩托車停在了旅店的後巷,沒多久,李清歌牽着吟吟,一大一小兩個人,邁進了這個充滿黴味的破樓。
“老闆,還有房間嗎?”李清歌埋着頭,輕聲問道。
那婦人嘴上還掛着瓜子皮,噴出一個字:“有。”
李清歌問:“我要一個乾淨的雙人間。有熱水。”
那婦人一看時間五點差一刻,又看了看女孩疲憊虛弱的樣子,用手把櫃檯旁的價目表一擋說道:“沒雙人間,只有標間,兩百塊一晚,明早十二點另算。”
“……好。”李清歌沒說什麼,從內兜裡抽出四張紅票放在櫃檯上:“這是押金和房錢,拿鑰匙吧。”
老闆娘得意地一笑,熟練地理出單據簽字收錢拿鑰匙。
就在這時,吟吟的小肚子咕咕叫了兩聲。
“老闆,有吃的嗎?”
“方便麪,十塊錢一盒。”老闆從櫃檯下抽出兩盒方便麪放在臺上。
李清歌沒說話,又抽出二十塊錢遞給老闆,深深看了一眼這個婦女,拿着方便麪上樓了。
…………
破舊的小房間裡,除了腦袋上昏黃的吊燈,只有一張吱吱叫的小牀和一把扶手椅。李清歌找了半天,終於在角落裡找到了一個熱水壺。
裝上水泡上面後,李清歌進到洗浴間調好了熱水,把像個小乞丐一樣的吟吟,送入了洗浴間。沒多久,小姑娘熱乎乎洗了個澡出來,抱着剛泡好的方便麪呼哧呼哧地就吃了起來。那樣子狼吞虎嚥,幾乎和昨天剛到老漢家的李清歌如出一轍。
吃完一盒,吟吟又睜着大眼睛,盯着李清歌的那碗麪看了看,李清歌一笑,將自己的面推到吟吟身前,笑着說道:“看什麼看,兩碗都是給你準備的,快吃吧!”
吟吟立馬把另一碗也抱在了身前,在吃之前還不忘說了句:“謝謝”!看來吟吟應該家庭教育不錯,年紀這麼小就知道懂禮貌了。這時李清歌注意到,小姑娘一直有意地保護着自己的右手,連拿叉子都是用左手拿的,真不知那裡面藏了些什麼。還沒來得及問,小姑娘就把另一碗也吃完了,吧嘰了一下嘴,呆呆地看着李清歌。
李清歌微微一笑走過去,用毛巾擦着吟吟還掛着水的長頭髮,邊擦邊說到:“吟吟,你離開家有多久了?”
“好像好久了~有兩個星期了吧。”吟吟很溫順的回答道。
小姑娘就穿了一件髒內衣,肌膚上一道道深紅色的傷痕從衣服裡露出來,格外讓人心疼,這時,她突然看着李清歌的手說道:“你的手流了好多血啊~”
李清歌一看自己的雙手,右手只是些皮外傷沒什麼大礙,但是左手因爲被藏刀刺穿的緣故,已經疼到沒了知覺,除了自己的拇指和無名指還能勉強動一動,其他的手指不要說是動,甚至已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心裡雖這樣想,但是李清歌面上對吟吟卻帶着歡笑:“傻丫頭,這也叫流血多?有一次我也是手破了,流血就像開了水龍頭一樣,三天三夜都沒流完,這點小傷,在我這而就不是事兒~”
吟吟咯咯一笑:“吹牛~”!
“行了,頭髮也差不多幹了,把被子蓋好睡覺。”
吟吟乖巧地爬進棉被,露出個小腦袋,依舊呆呆地看着李清歌。
“閉上眼睛~!”李清歌出聲道。
小姑娘趕緊把眼睛閉了起來,半晌又眯着一隻眼睜開,看見李清歌把門栓插上,走進洗浴間,這才安安靜靜睡了過去。
輕輕脫下自己的衣服,露出青一塊紫一塊的身軀,李清歌走進淋浴間打開熱水,任滾燙的熱水留過自己的每一道傷痕。他沖洗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掌心的傷口猙獰恐怖,卻並沒有紅腫感染,這應該歸功於自己病毒的因果結特質。但是沒有感染並不代表着忽略了一切外在的硬傷,手掌中錯綜複雜的神經必然會永久性的受損,自己原本靈活的手指可能再也不復存在……這隻手,不會是廢了吧……
這就是做好事的代價!李清歌一掌拍在洗浴間的牆壁上,人不爲己,天誅地滅。自己若再這麼莽莽撞撞,不顧自己安危的衝動下去,遲早躺在田埂裡的就不是兜帽男,而是自己!
從淋浴間出來後,李清歌重新綁好了繃帶,兩眼看着牀上的吟吟,她打着可愛的鼾聲睡的正香。李清歌咬了咬牙,決定明天一起來,就把這小姑娘送到派出所附近,讓警察把她帶走。
將大衣往自己身上一鋪,半躺在扶手椅上,李清歌忍着左手上的疼痛,閉上眼睛……
…………
再睜開眼睛,李清歌已經不是在那狹小的旅店裡,而是在更爲狹小的隧道中。一隻只黑色的螞蟻在自己身邊穿行而過,沒有一絲懈怠。
李清歌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確定自己回到了輪迴之中,再次成爲螞蟻界的一員。
看着螞蟻大軍匆匆向外奔走,又抱着大大小小的食物返回,林勇心中一動,自己一時半會兒撼不動那棵大樹,何不好好的研究研究螞蟻自身,反正樹是跑不掉的。
想到這裡,李清歌驅動着自己渺小的身軀,朝着螞蟻大軍的反向爬了進去,他要探一探這螞蟻洞的內在乾坤。這螞蟻洞裡錯綜複雜,也沒有什麼路標記號,林永在裡面悶頭瞎撞,繞了好半天才終於爬到了一處稍微開闊一點的平臺上。
一進到這個平臺,李清歌只感覺自己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當然螞蟻是沒有雞皮疙瘩的),整個平臺,無論是地上、牆上、天上,全鋪滿了密密麻麻的螞蟻,黑壓壓一片估計下來,就這一個洞裡,幾乎就有幾千只螞蟻!還有的地方,被一顆顆透明的蟲卵堆在一起,陸陸續續有小螞蟻破殼而出。
平臺的正中心有一隻螞蟻格外醒目,它的身軀比普通螞蟻大了整整三四倍,身體雖然和普通螞蟻一樣分爲頭、胸,腹三個部分,但它的腹部像個鼓脹的氣球一樣比例失衡,上面還有着特別的紋路。正挪着自己粗壯的六隻胳膊,在洞穴裡面一點一點地爬行。
這是蟻后!李清歌驚奇地看着眼前的這個大蟲,他知道蟻后在螞蟻的羣落裡,擔任着繁殖和統領的作用,也就是說,這隻蟻后,是自己名義上的老大。
他一點一點的靠近它,發現蟻后身邊的工蟻都格外的健壯,像是皇族的衛兵將蟻后保護在裡面,自己一靠近,都非常警覺地注意到了自己,但當它們發現自己也帶着羣落中的氣息時,就繼續繞着蟻后爬行,對自己不管不顧了。
終於來到了蟻后的身旁,仰足了腦袋面對着這隻龐然大物,李清歌開始研究起這蟻后統領,究竟是如何主宰如此多螞蟻的行爲的。但研究了半天,除了它身上的味道和其他螞蟻不太一樣之外,並沒有什麼差別啊?
等等,味道!難道螞蟻是通過味道來傳播信息的?林永仔細的晃動觸角,感受着蟻后與衆不同的氣息。仔細一嗅下,李清歌震懾在了當場,大腦中瞬間涌入了海量的信息,不,這不是信息,簡直就是絕對的命令!
每一隻螞蟻,從出門、路線、隊列、目標、巡邏、保護、攻擊等等命令,都在這濃濃的氣味中事無鉅細的體現出來。整個螞蟻兵團有十二萬八千四百二十一隻螞蟻!簡直就如同一個全面運轉的機器一樣,被蟻后所操控,李清歌驚險的發現,自己若不是有人類的自由意識,很可能這麼一聞,就跟着螞蟻大軍出洞找食物去了。
這就是蟻后的氣味力量——信息素!
李清歌心裡開始捲起了風暴,自己一隻螞蟻確實沒有辦法撼動大樹,但如果自己有了蟻后的能力,十隻、一百隻、一千隻、一萬隻、十萬只螞蟻……
就算是座山,我都給他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