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一下,一羣人自外面涌了進來,一下將那倒地的軍主搶了過去,只怕葉青楓再趁機給他兩腳。
葉青楓當然不會這麼做,反而退了幾步,收斂了氣息以示並無惡意。
銀龍也變回了人身,和其他獸人一起收斂了氣息,跑一邊站着去,一副“與我無關”的模樣。
那軍主臉色鐵青,手捂着左肩,身上的聖力不斷涌動向那處,修補着肩上之傷。
少年也一下自轎上站了起來,望向那軍主,臉色變得更爲難看了。
“你是何人?”葉青楓淡然而問,“我正與海將軍切磋武技,你爲何要出手偷襲我?”
“你!?”那軍主氣得說不出話來,狠狠地咬牙,終於選擇了忍氣吞聲。老實講,他輸得着實太冤,因爲他也是沒有料到葉青楓那一掌竟然是虛招,不過是嚇唬人的,自己一攻過去,葉青楓便立時能轉過身來對付自己,更料不到葉青楓的拳法竟然可以將自己的拳力完全分割化解。
正是這兩個“料不到”,才合這軍主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而中了葉青楓一腳。
不過雖然是骨碎之傷,對聖者來說卻也不算什麼。聖力到處,骨骼一樣可以癒合如初,不會留下任何影響,相比之下,卻比臟腑之傷要輕得多。
只這是人丟得可就太大了。
若換成平時,這位軍主一定要發作,拼了命也要與葉青楓交手一戰,但此時,他卻只能咬牙發狠哼哼兩聲,倒是令人奇怪。
但很快衆人就明白了原因,只見一位聖使在幾位護衛的簇擁下緊跟着走了進來,一見此情景便是一怔:“軍主大人怎麼和葉大將軍動起手來了?”
“只是一場誤會而已。”海雲東急忙說道。
“不錯,是一場誤會。”那軍主咬牙點了點頭。
聖使一臉的疑惑,但卻也沒再追問,走上前來向着葉青楓一拱手:“葉大將軍,本域聖皇有請葉大將軍入宮一敘。”
聖皇?
衆人都是一怔,沒想到葉青楓這邊剛來不久,聖皇便立時要接見。那少年一聽這個卻來了勁,恨恨地嘀咕着:“好啊,這回父皇會爲我報仇了!”
葉青楓卻沒漏過他的嘀咕,立時以一道凌厲的目光望了過去,少年打了個哆嗦,直往海雲東身後躲。
“殿下,方纔這一場比武,卻算是誰輸誰贏?”葉青楓緩緩問道。
“是我輸了。”不等少年開口,海雲東已經輕嘆一聲低頭向着葉青楓一拱手:“葉大將軍神勇無比,天下難尋,末將之力遠遠不及將軍。”
“過獎。”葉青楓擺了擺手,仍是問少年:“殿下,你怎麼說?”
“我……”少年支吾着,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最後叫了起來:“你見了我父皇再說!”
“如此沒有擔當,將來怎麼支撐起一個大聖域?”葉青楓微微皺眉輕嘆一聲。他這一聲嘆,聽在衆人耳裡,卻深入古瀾聖域衆人之心。他們忍不住一起望向太子,心中卻有着一樣的感慨。
老皇年邁,只怕壽不能久,而這新皇不但年輕,又不知輕重沒有擔當,將來古瀾聖域的前景確實值得憂慮。別看現在古瀾聖域一切安好,但一旦權力失衡域內動盪起來,遲早要被周邊諸域趁機漁利,慢慢墮落成貧寒小域。
便如如今的八荒聖域一般。
所有人想到這一點,都忍不住擔憂。
葉青楓也未再和太子糾纏於那三個條件之事,叮囑了衛薇兒照看好衆人,別讓他們與古瀾聖域強者再有衝突之後,便獨自隨着那聖使離開。那位被他打傷的軍主,與一衆同來者排成儀仗隊,一路護送向着古瀾聖域皇城而去。
卻原來這位軍主便是護送聖使前來召葉青楓進宮的,只是一來早就心裡不服這八荒聖域的“蠻子”,二來只以爲葉青楓要出手擊殺海雲東,這纔出手相救,結果卻是自取其辱。但因有聖命在身,又不敢對葉青楓發作,真是憋氣又窩火。
聖域廣闊,皇城離此的距離卻又是極爲遙遠。一衆人乘車先來到一處裝有空間門的大殿之中,由幾位法系聖者啓動了空間門,進入門中後,才快速地來到了皇城附近同樣的一座大殿之中,輾轉進入了皇城。
皇城之大、之壯麗,令人歎爲觀止。葉青楓環視四周,那聖使則詳細地介紹着每一處宮殿的名稱、作用,以及年代與歷史等,語氣中帶着一種驕傲之意,便如城裡人向鄉下人介紹城市中的高樓大廈時一般。
不久之後,葉青楓被引到了一座花園之中,所有的護衛留在外面,只聖使一人引着葉青楓向內而去,穿過一片片美景,來到一片如畫般的山峰溪流附近。
在那山腳下小溪畔,有一座華美的涼亭,一位老人坐在亭子裡,正擺弄着幾件小孩子的玩具。那些玩具都是凡間之物,其上不帶一絲半點的力量,但老人望着它們,神情之專注,卻似是在看天下無雙的聖器。
“聖上!”聖使來到近前,向着涼亭躬身一禮,葉青楓亦隨之一禮。
顯然,這老人就是主宰着這一大聖域的古瀾聖皇——厄多。
“你去吧。”老人衝着聖使揮了揮手,又衝着葉青楓招了招手,目光中透出和藹之色:“你過來。”
聖使躬身退下,葉青楓則緩步走入涼亭之中。此處一片寂靜,只有風過山林之聲,小溪流水之響。遠處,近處,哪裡都沒有任何聖者的氣息,彷彿天地間便只有這老人和葉青楓存在。
聖使退下,厄多才笑着將手裡的一樣東西遞向葉青楓:“你看,多麼精巧的小玩意兒!我們聖人只以爲只有自己纔有經天緯地之才,才能鑄出精妙絕倫的器物,可相比之下,卻只是比凡間之物多了幾分殺戮之氣,真是比起物品本身的精巧來,反而多不如凡間哩!”
葉青楓接過了那玩具,卻是一個精巧的木塊,由十幾根形狀不盡相同的木條組成,看起來鬆散無比,偏偏就是不會散落。
“這叫什麼鎖來着?”厄多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老了,記性不好了,卻是記不得了。你看,這彷彿是一體之物,但其實卻由十幾塊組成。可明明是鬆散之物,卻又無法拆開。”
葉青楓擺弄着這小小的木鎖,微微一笑。他雖未見過這鎖,卻也很快看出了這鎖的精妙之處,依着某種次序慢慢地移動那些木塊,最終嘩啦一聲將這鎖解開,將一個完整的木塊,化成了十幾根單獨的木條。
“對,對!”厄多笑着連連點頭。“就是這麼玩!唉,人老了,腦子轉得就不如年輕人快了。我卻是解不開這鎖。不過……拿來,我試試看能不能安上它。”
說着,自葉青楓手中接過那些木條,費力地拼了起來。葉青楓在一旁靜靜看着,卻發現他的手法與次序完全不對,便微笑着指點。厄多依着葉青楓的指點,手忙腳亂了半天,卻終於是將十幾根木條重新拼成了完成的木塊。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厄多開心地笑了,彷彿一個孩子。
他又擺弄了一會兒,纔將那木鎖放在了一旁,拍拍身邊的石椅,示意葉青楓坐下。等葉青楓坐下後,他笑了笑:“葉大將軍,你能感覺到我的聖力已經衰退了吧?”
“這等玩具依靠的是心智,而不是聖力。”葉青楓淡淡一笑。
“所以說,不可小看凡人啊!”厄多點了點頭。“他們似是野草,那麼的不起眼,但你若是瞧不起它,卻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被它掩埋——你看繁華世間多少壯麗城池,最後都被荒草掩埋,不復昔日雄姿?”
葉青楓看着這個老人,感覺不到任何聖皇應有的霸氣與威勢,只是感覺到了一股遲暮英雄的悲哀。境由心生,這位聖皇的生命已經將要走向終點,他的心也不由隨之變化,不復當年英姿。
見葉青楓沒有接話,厄多笑了笑:“你們這些如日中天的年輕人,是不會懂老傢伙的這種心思的。不,‘如日中天‘對你來說,也並不合適,你卻是早上剛剛升起的太陽,剛剛升起,剛剛升起啊!”
“生死都是不可逃避之事。”葉青楓緩緩說道。“不可逃避,便坦然面對吧。聖皇這一世,至少是坐到了億萬生靈仰望之位,體會到了力量與權力巔峰的感受,也已經不枉此生。”
“好一個生死皆不可避!”厄多緩緩點頭,若有所思。“不錯,我已經體會到了一個聖域之內僅有一人能體會到的巔峰之境,就算是死也已經不算虛度了一生。但以後呢?聖域還要延續下去,但指引它前行的人呢?”
他看着葉青楓,搖頭一嘆:“我的兒子若能有你一半,我便可以知足,可以瞑目了。”
“聖皇謬讚了。”葉青楓一笑。
“那小子是不是很混賬?”厄多突然笑着問。
“是挺混賬的。”葉青楓也笑。
兩人彼此對視,卻不由一起大笑了起來。許久之後,厄多才搖頭嘆息:“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啊,我真是拿他沒有一點辦法。年輕的時候,想也不想子嗣之事,只覺我有兩千餘年的壽命,不自己好好體會權力的妙處,卻要養育什麼後代,不是自己勞苦自己?可真到生命將終,得了這麼一個小東西時,那真是……真是捧在頭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啊。”
“難怪太子殿下行事如此大膽。”葉青楓笑着說。
“嗯,都是被我寵壞了。”厄多點頭。“但我也沒有辦法啊。我真的是管不了他,一見到他那充滿朝氣的臉,只覺不論他犯了什麼錯,都是小事一件,都不值得去責備。結果……”
他搖頭嘆息。
“指望域內那些傢伙更是不成。”他說,“諸親王對這個位子虎視眈眈,雲兒越是不成器,他們卻越是高興;大臣們各自懷着鬼胎,只想着如何利用這年幼的小傢伙爲自己獲得大利,卻有誰真是爲他好?”
說着,他擡起頭來,望着葉青楓。
“你若是我古瀾聖域的人該有多好啊!”
他長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