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鋪路(二更)
簡星海一時也未曾多想:“祁家……也就前幾日那件事,後來世子夫人病倒,她們家後宅這幾日便徹底消停了。”
秦頌腳下步子原是已經頓了片刻,這時卻又繼續擡腳往前走。
簡星海也算了解他,見狀,便多少察覺了他是對自己的回答不滿意。
可他左思右想,也不覺得還有遺漏:“是……屬下哪裡還有疏失嗎?”
秦頌實在不想親口詢問這樣的問題,可祁歡那裡卻像是雲遮霧罩的一個謎團。
這種在迷霧中摸索,卻觸不到對方底牌的感覺,他實在不喜歡。
又再沉默著走了一段,他也終是開口:“你去查祁家這麼久,就沒發現與她暗通款曲的男人是誰?”
祁歡的那件事,整個秦家,也就簡星海和武成侯夫人知道。
武成侯夫人雖然心裡有怨氣,可兩家畢竟只是有婚約,人家姑娘也沒正式嫁進她家,不是她家的人,又加上她自己的兒子也同樣做了不體面的事,她的想法也簡單,大家都在京城裡住著,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即使結親不成,也沒有必要互相詆譭攻訐,把雙方都鬧成了笑柄,反而叫不相干的人看笑話。
所以,秦頌提點她祁歡有問題之後,她也當機立斷,將這事兒在自己這裡直接掐斷了,連身邊最心腹的人也沒說。
而秦頌之所以跟她說,是因爲他敬重自己的母親,又事關秦碩的終身大事,他得叫武成侯夫人心裡有數。
至於更細節的事……
譬如他是怎麼發現祁歡私下不檢點的,抑或與她相好的男人是誰,他都沒深談。
而武成侯夫人顯然十分有分寸,也沒有追著他仔細打聽。
所以,相較於武成侯夫人,對祁歡的事,簡星海相對的知道的還要多些。
可是這事兒——
秦頌平時不會拿來做談資,只是他們主僕心照不宣的知道有這麼回事,簡星海都沒想到他今日還會再度問起。
實在是事出突然,這回又換簡星海沉默了好一會兒,腦子裡整合了自己所知的所有線索,如實道:“這個……屬下真沒發現。”
可是他確定,那天晚上他們去的就是祁家的莊子。
並且——
還是秦頌親眼瞧見,並且確認了那屋子裡的姑娘就是祁家大小姐。
這事兒也沒得作假。
簡星海左想右想,兀自忖道:“說起來這事兒也奇怪,自那夜之後,祁家宅子裡也沒再聽到與此事有關的任何動靜,青龍節次日,是祁家世子夫人親自去莊子上接的那位大小姐,應該是因爲咱們誤闖進去的事兒,處置了好些人,可是打殺的就只是小姐院裡的兩個二等丫頭。其他的,或是打了板子,或是發賣。”
這事兒不細想不覺得,越想就越是蹊蹺。
簡星海也開始有點摸不著頭腦:“而且這些年祁大小姐一直稱病,深居簡出,一年到頭不出門的。要說她那相好就是祁家院裡的下人,也不像。因爲世子夫人帶她回京之後,雖然很快整飭了一遍後宅,撤換了府裡好些人,可也都是打板子或者發賣。該是……與大小姐那事兒無關的。”
依著楊氏對她那女兒寶貝的勁頭,要真是府裡哪個下人污了她女兒清白,還不得被她大卸八塊?
這種事上,就別說什麼她寵女兒,會看女兒的面子從輕發落。
女子的清白,是何等大事?任何一個做父母的,都忍不了這種事。
祁大小姐若是和哪個門當戶對的公子私定終身了,楊氏看著木已成舟,沒準也就忍了,順水推舟給他們完婚,可要只是他們府裡的下人……
那人就必死無疑!
這話倒是不用簡星海來分析,依著秦頌和楊氏母女倆接觸下來的瞭解,他也覺得不會是祁府的下人。
楊氏忍不忍的了這口氣,暫且不說,單就祁歡——
那丫頭要真是深宅大院裡關了十幾年,關成個單純無知的性子,會被哪個下人花言巧語給騙了身子,那還有可能;可是看她那個精明厲害勁兒,除非是她自己不甘寂寞,倒過去騙人,否則誰能花言巧語騙的了她?
可哪怕是她主動騙的府裡下人……
楊氏知道了,一樣得將那人給剁碎!
至於秦頌主僕爲什麼自始至終沒懷疑過顧瞻……
那晚祁歡房裡,兩個人郎情妾意的調笑聲真真切切,明顯兩人是心甘情願,又熟悉的很。
而祁歡常年不出府門,顧瞻又去了邊疆多年,他倆連認識都不可能認識。
再者說了,就算祁歡膽子確實比一般姑娘大些,行事也更乖張些,可她平時行事,至少表面上也是個妥帖的正常人。
作爲一個正常人,要三更半夜有個身受重傷的陌生人突然闖進你房間,你會是個什麼反應?
反正絕不可能是當晚他們在祁歡房裡看到的那個場面和動靜。
再有後來在望仙湖畔,祁歡和顧瞻見面時候的事。
兩人各自都是神態自若,一點演戲的跡象也看不出來,那天秦頌雖是先抱了秦穎上馬車,可是他人在遠處的路邊卻一直在注意觀察岸邊動靜,雖是顧瞻叫手下人幫著祁歡從水裡撈了那個惹禍的凌妙妙上來,可私底下她倆也沒有任何眉來眼去的交集。
男女之間,若真有點不可言說的關係,那麼即使嘴上不說,動作和眼神之間,總歸是要露出點什麼來的……
所以——
這事兒還當真成了無頭公案不成?
秦頌心裡莫名的煩躁,腳下步子走得很快。
簡星海幾乎要小跑著去跟他了,也便立刻有所領悟:“那要麼屬下叫人去盯一盯他們府上,或者試著往他府裡去探聽一下,看能不能查出點兒蛛絲馬跡來?”
秦頌於是回頭狠狠剜了他一眼,寒聲道:“本侯纔剛拿了她楊氏的好處,你還去節外生枝嗎?”
這事情是不能查的,萬一一個不甚,叫祁家其他人有所察覺,必將楊氏母女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秦碩說罷,大力將手裡那個盒子砸給簡星海,自己一撩袍角,先進了書房院裡。
簡星海被他砸的胸口險些吐血,齜牙咧嘴揉了揉,拿著手裡盒子,也是覺得自己這一下挨的莫名其妙。
祁家大姑娘居然敢做出那種事,就遲早要承擔事情曝光的風險,自家沒主動揭破,就已經夠仁義了,難道從此以後還要幫著瞞?
就因爲拿了祁家世子夫人的好處?
可是這好處,分明是要利用自家小侯爺來抗衡祁家那些惡狼的,又不是單純的封口費。
自家小侯爺幾時開始對旁人的事都這麼小心和好心了?
簡星海覺得,他家主子今兒個心情不好,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可是他百思不解,也就不敢再招惹,悶聲不響把盒子給他拿進去,放在桌案一角,然後退出來守在了院子裡。
祁家這邊,楊氏應付了武成侯夫人一通,雖然沒費什麼心思,但她這幾天身子不適,確實已經開始覺得疲累。
祁歡叫人替她寬下外衫,又親自將她扶回牀上安置好。
楊氏對前院的事還是不放心,憂心忡忡又握了她的手:“怎麼說的?”
“談妥了。”祁歡笑笑,給她拉好蓋在腿上的薄被,“秦小侯爺答應了,以後我們的商道也由他一起庇護,並且我與他家二公子的婚事也給我們退掉。”
楊氏卻擰著眉頭,仍然不敢掉以輕心:“婚書呢?他沒還給你?”
這一點,祁歡倒是真沒想到。
她不禁一愣,但隨後就又無所謂的笑了:“這事兒,可能得拖上一兩個月再說。”
一般的事,她都不想瞞著楊氏,於是就將秦頌要將秦碩外放出京的打算簡單說了:“既然以後兩家是要繼續來往合作的,我便想著也不差這一兩個月,索性應承下來,送那秦小侯爺一個順水人情。”
楊氏聽著秦頌的安排,點了點頭:“咱們母女勢單力薄,家裡這邊能一直瞞著還好,若是被他們發現了端倪,勢必得要借著秦家的勢力掣肘。那個秦頌,雖然行事乖張又強勢了些,但我瞅著也總不該是言而無信,你既已經應承他了,那便這麼辦了,確實也不急在一時。”
祁歡看她神色放鬆下來,這才半真半假將自己的打算說了:“母親,既然是要送人情,那不如送他們一份大的,這門婚事,由我們出面來退如何?”
“他家既然已經有了主意,咱們何必上趕著去做這個惡人?”楊氏自是直覺的反對。
祁歡儘量軟了語氣好言相勸:“是我的問題。那位秦小侯爺並不是那麼好相與的人,度量也不見得就是那麼大,今日我與他見面,瞧著他……對我私底下那件事還是耿耿於懷,我便想著,索性拖一拖吧。屆時母親主動過去退親,就與他們說,是女兒身子病弱,暫時成不得婚,不耽誤他們。事後我出京避一避,躲個兩三年,屆時時過境遷,他家二公子也娶妻生子,一切安穩了,秦家也就不好繼續揪著我這點舊事繼續斤斤計較。”
楊氏自是打從心底裡不贊成:“你今年都十六了,再過兩三年……”
祁歡立刻打斷她:“其實就是我想再拖一拖。”
她湊到楊氏身邊撒嬌:“母親,您是過來人,您比我更清楚,生孩子就是女人的一道鬼門關。我前些年一直身子不好,如今纔剛見了起色,也依舊還是虛弱的很。不管我是嫁去誰家,一旦成婚了,他們不也得立刻就逼著我懷孕生子嗎?我真有點擔心,怕我這身子受不住。正好趁著秦家退婚這個引子做藉口,您再養我兩年,咱們還能借機送那秦小侯爺一個人情,何樂不爲呢?”
古代孕婦產子時的死亡率,想想就嚇人。
祁歡知道自己“大齡不婚”賴在孃家,會給楊氏造成很大的壓力,可她依舊覺得還是自己的小命要緊。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自己都還只是半大的孩子,身體也沒長好,就去成婚生孩子,拿著自己的命去拚……
一個女人,得多愛一個男人,才能心甘情願爲他懷孕生子?
何況,就她現在這個狀況,十五六的小姑娘和十七八的小男生,說什麼愛不愛呢?她們懂得什麼叫愛嗎?
所謂婚姻,不過都是家族利益聯姻和傳宗接代的要求罷了。
祁歡知道,人既然穿越了,就該入鄉隨俗,可是她現在既然有所儀仗,就還是想盡量順著自己心意一點,多給自己的未來鋪路打算一下。
尤其——
楊氏的身體這樣,祁元辰又那麼小,要她拋開他們嫁人去了,她也不放心。
索性就拿秦家這事兒借題發揮,軟硬兼施,做通了楊氏的思想工作。
楊氏倒不是很怕秦家對她們母女有看法,可祁歡說擔心自己的身體狀況——
這便等於戳中她的軟肋了。
她一籌莫展,權衡斟酌了許久,依舊還是有過顧慮:“再拖個兩三年,等你年歲上來,這親事怕就越發難議了。”
她肯這樣說,已經基本等於妥協。
祁歡心裡舒一口氣,臉上終於徹底綻放了笑容:“那我就招個上門女婿,母親您財大氣粗,您女兒長得又不醜,您還真怕我沒人要啊?”
“又渾說,我看你近來倒是越發的沒有規矩了。”楊氏忍無可忍,又嗔了她一眼。
“我也就在母親跟前才這樣……”
楊氏確實還是憂心,要真留著女兒到十八九歲上去,女兒是一定要被人指指點點說閒話的。
可是她自己這輩子嫁人嫁得就勉強,打從心底裡倒是真不覺得嫁人就一定是女人最好的歸宿。
尤其——
她也是真的擔心祁歡如今這個身體狀況承受不了懷孕生子的風險。
再三斟酌——
就走一步算一步了,了不起就像祁歡說的,到時候實在議不到合適的人家,就挑個人品樣貌都差不多的,招個上門女婿算了。
祁歡是自知她又拿親情綁架了楊氏一回,心有愧疚,就刻意賣乖,又陪了她好半天,一直到吃完中午飯才領著祁元辰回她自己院子睡午覺。
晚間祁正鈺歸家,果然管家第一時間親自過去稟了他,白日裡武成侯秦頌親自登門的消息。
這天,父子倆都沒有應酬,祁文昂是跟著他一道兒回來的。
一起來的他書房,準備說點事。
祁正鈺先是沒說話,反倒是祁文昂頓住已經遞到脣邊的茶盞,看過來一眼:“他說他是陪著龐氏一起來探大嫂的病的?”
管家畢恭畢敬的垂眸站在剛進門處:“是,因爲侯爺和二老爺你們都不在,世子夫人便傳話只請了武成侯夫人去安雪堂,小侯爺則讓小的招呼他去廳上喝茶了,後來大小姐過去走了一趟,說是替世子夫人道謝和告罪的。小的聽了一耳朵,好像是爲著大小姐和秦家二公子的婚事什麼的……小的不好一直在廳上守著,就先退了,不過秦家小侯爺看著不大高興,一杯茶都沒喝完就走了,走的時候小的出門去送,見他臉色也不好,卻不知道是不是大小姐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祁正鈺一直沒說話,祁文昂又等得片刻,便揮揮手打發了管家下去。
這邊管家剛走,祁正鈺就擡眸給自己的親隨遞了個眼色。
那親隨頷首下去,他便拿出兩封公文和祁文昂說起了公務。
等這邊父子倆討論完,親隨也回來了:“侯爺,問過了,武成侯夫人是來探病的,世子夫人約莫是因爲上回去他家,兩邊沒談攏,這次態度極是冷淡,倆人只客客氣氣說了點場面話,武成侯夫人實在坐不住,也就回了。”
祁正鈺到底是一家之主,她想探問一下安雪堂裡確切的消息,自然是有門路的。
楊氏和龐氏之間什麼要緊話也沒談,秦頌來了,也沒進後宅。
至於祁歡——
祁文昂笑著搖了搖頭:“大嫂寵孩子,大哥是該好好約束一下他那個歡姐兒了。”
誠然,她再是潑辣厲害,也終究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誰也不會覺得她有那個能耐去和秦頌那種人一板一眼的談什麼正經事。
加上事後祁正鈺確認過,秦頌的確是這天剛好休沐,他對武成侯夫人又是真的孝順,會親自護送她出門,也不算什麼離奇事件,此事至此也便過去。
繼續風平浪靜了幾天,三月十七,春闈會試的最後一天。
貢院被封死的大門會在日暮時分重新開啓,祁歡藉口楊氏要順路去兩家鋪子查帳,臨近中午就叫人備車出門了。
這次因爲是白日裡出行,只好是將祁元辰也一起帶著。
“小不點兒是男孩子,其實有機會的話,還是該多帶他出門玩玩的。”祁歡親自扶著楊氏出了門,話自然是說給府裡下人聽的,“今日出門,我們找家飯莊用午飯吧,家裡廚娘的手藝天天吃,都吃膩了。”
楊氏對她自然無有不依:“你不早說,不提前叫人過去打招呼定個雅間,這會子直接過去,未必有地方。”
官家貴眷,不是不可以去飯莊酒樓吃飯,只是肯定不能拋頭露面和一羣人一起坐在大堂裡。
母子三人說說笑笑上了馬車離開。
祁歡這一趟自然是要去同濟醫館的,說吃飯只是順便的事。
一行人去到城南同濟醫館後面一條街,那裡有家雲鶴樓,裝修的很有排場,在京算是頗有口碑的。
一行人在那大門前停下,雲娘子先進去定雅間和席面。
祁歡扶著楊氏剛從馬車上下來,站在車轅上的祁元辰卻脆生生喊了一嗓門:“三叔!”
秦小侯爺:我好像。。。背鍋了?
我歡歡子,兩邊忽悠不臉紅,簡直忙死了,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