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殿下選了奴婢和沐秋姐姐來給小姐當貼身使喚丫頭，其實奴婢姐妹倆一開始心裡是拒絕的。一個暗衛，只有不夠資格的時候，纔會被派去做別的事，可是殿下對我們說，伺候小姐必做暗衛還要辛苦和麻煩的多。”清黎擡起頭來看着我，眼眸晶亮，全是淚水，“作爲一個屬下，我們沒有資格拒絕什麼，只能按照殿下所說，來到蔣府，在小姐的院子裡伺候小姐。”
“奴婢當初以爲，殿下所說的麻煩和辛苦，是一個官家小姐嬌生慣養的毛病很多，可是後來奴婢卻一天天的發現，原來小姐是真的有很多事要做，小姐的處境，甚至比奴婢和沐秋姐姐的處境要艱難很多。”
“奴婢一天天的和小姐相處下來，越來越發現小姐是一個多麼大氣多麼聰穎的女子。奴婢從一開始的不屑和拒絕，到慢慢的心服口服，直到不知不覺之間跟小姐有了深厚的感情，小姐當初對奴婢和沐秋姐姐的真心相待，我們都記在了心裡，”清黎的聲音越來越哽咽，終於失聲哭了起來，“可是陛下從一開始將奴婢派到小姐身邊，就是爲了讓奴婢隨時跟他報告小姐的身體狀況。奴婢從一開始，就知道所有的事情，可是奴婢卻不能說，一邊是將我們姐妹倆從亂墳崗撿回去救我們一條命的主子。一邊是待我們親如姐妹的小姐，我們無數次想要告訴小姐真相，又無數次生生的忍了回去，直到發生了那件事，奴婢那天早上，本來是想提醒小姐的，可是小姐那麼開心，奴婢真的……小姐不知去向的那三年裡，奴婢和沐秋姐姐夜夜睡不安穩，甚至自請去了北?收集情報的暗衛處，就是想找到小姐的下落，可是一直找不到。”
“直到前不久，陛下將我們調回來，說是……找到小姐了。讓奴婢繼續回來伺候小姐，奴婢和沐秋姐姐多開心啊，一個月的路程，我們硬是十三天便來到了長安，生生的累死了六匹馬。”土每找號。
我聽的有些觸動，這是我不知道的事情的另一面，是我從來都拒絕去知道的另一面。
清黎用寬大的袖子擦了擦眼淚，繼續道：“奴婢來到福樂宮，雖然小姐已經變了樣子，可是臉上的神韻一點都沒變，奴婢知道那就是小姐。小姐不原諒奴婢，沒關係，只要小姐讓奴婢在這福樂宮裡，哪怕做一個小小的打掃院子的宮人，只要能守着小姐，奴婢也願意。奴婢剛剛說。小姐不原諒奴婢，奴婢就不站起來，不是威脅小姐，奴婢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能不能贖一些罪，只要小姐不原諒奴婢的一天，奴婢見了小姐，都要長跪不起。”
清黎說完，便低下了頭，低聲啜泣起來。
清黎自打跟在我身邊開始，在我的印象裡一直便是一個清冷的人，不悲不喜，不嬌不嗔，簡單明朗的就像一個單細胞生物，我從來沒有見過她說這麼多話，哭成這個樣子。
沐秋擦了擦臉上的淚道：“小姐，清黎是太激動了纔會說這麼多，求小姐莫要怪罪，奴婢和清黎都知曉分寸的。小姐今日將奴婢二人叫進來，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我們姐妹倆做的？”
我嘆了口氣，沉吟了一下，選了一個最溫和的語氣對她們道：“明天開始，你們倆到屋裡來吧。”
“小姐！”清黎猛地擡起頭來，不敢置信的看着我，沐秋也是一臉震驚。
我笑了笑，斟酌了一下才道：“往日裡是我太極端了，只看到了你們的背叛，卻沒有看到你們背叛的另一面，沒有想過你們也有苦衷，也有不得已的難處，是我處理的莽撞了。從今日起，你們倆便到屋子裡來吧，橫豎都知道我的規矩，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
“小姐可千萬不要這樣說，”沐秋跪着走了兩步抱住我的腿失聲痛哭，“都是奴婢對不起小姐，小姐怎麼處理奴婢，都是沒錯的。”
“是啊小姐，”清黎也忍不住又哭起來，“奴婢二人有生之年能再得小姐的原諒，真是做夢都不敢想，沒想到小姐居然真的原諒我們了。”
我嘆口氣，終是沒法看她們這樣，彎下腰將她們扶起來：“好了，別哭了，這般哭下去哭瞎了，將來嫁人怎麼辦？”
我本來是隨口調侃一下她們，想要調節一下氣氛，可是清黎的神色明顯一變，哭的更厲害了。
沐秋也是一愣，隨即神色不自然道：“小姐說的是，奴婢不哭了。”
我本能的覺出不對勁來，清黎那不尋常的模樣，和沐秋臉上的傷痛，我的心裡閃過一抹不好的猜想。
莫非是沐秋……
我連忙擡起眼來看沐秋，她的神色有些激動，清秀的臉上因爲剛剛哭過的原因，?頭和眼眶都紅紅的，可是原本應該清亮的眸子，卻有一隻黯淡無神，毫無焦點！
“沐秋，你的左眼怎麼了？”我抓住沐秋的手，有些艱澀的問，“你告訴我，怎麼回事？”
沐秋愣了一下，擦了擦臉上的淚，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沒什麼，就是奴婢熬夜熬晚了，長此以往……”
清黎在旁邊啜泣的更厲害了。
我不信她的答案，轉過頭問清黎：“清黎，這是怎麼回事？”
清黎吸了吸?子哽咽道：“是小姐走後，沐秋姐姐……”
“清黎！”沐秋看向她呵斥道，語氣嚴厲。
“沒關係，你說便是，”我看着清黎道，“沐秋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小姐……”沐秋幾乎是懇求的看着我。
我心裡大體有了數，但還是看着清黎：“你說。”
清黎看了沐秋一眼，緩聲道：“三年前小姐出了事生死不明不知去向，沐秋姐姐覺得都是她的錯，是她對不起小姐，整日裡以淚洗面，就連晚上也是夜夜睡不着覺，奴婢怎麼勸都不聽。後來覺得眼睛不舒服的時候，找了大夫來看，可是已經晚了……”
清黎說到這裡又嚶嚶的啜泣起來，沐秋也別過了臉，悄悄的用衣袖抹了下臉上的淚。
“你這是何苦，”我嘆口氣，心裡難受極了，“人和人的聚散都是有緣的，該和該離，自有定數，你看，三年後，我這不是又回來了嗎？你卻爲了我哭瞎了眼睛，讓我的心裡如何過得去？”
“不關小姐的事，”沐秋連忙道，“是奴婢自己……”
“先別說了，”我搖搖頭，將她拉到外室的椅子上坐下，“你先把雙眼閉上，我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有沒有恢復的可能。”
“沒有了……”沐秋搖了搖頭看着我勉強的笑了笑道，“大夫說了，奴婢的眼睛是沒救了，小姐不必掛心奴婢，這是奴婢該得的報應，奴婢心裡沒有半點不甘。”
“這是說的什麼話！”我瞪了她一眼，“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讓我聽見了，什麼報應不報應的。你將眼睛閉上，我給你瞧瞧。”
沐秋猶豫了一下，終於是閉上了眼睛。
她雖然嘴裡說着不在意，可是我能從她臉上的神色中看出來，她還是懷了期待的。
沒有哪個女孩子是希望自己在如花的年紀裡失了一隻眼睛的，沐秋不過也是一個普通的女子，也有着自己的夢想和期盼，而失了一隻眼睛，在這個朝代意味着什麼，我比誰都清楚。
在這樣一個連胳膊上有個疤都被認爲是毀了容的朝代，一個女孩子沒有了一隻眼睛，那後果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別說以後嫁人嫁不出去了，就連周圍的人都會把你當成一個怪物，一個loser。
我撐開沐秋的眼皮，對着光查看她眼裡的情況，半晌，我鬆開手。
“睜開眼吧。”我輕聲道。
“小姐，沐秋姐姐的眼裡，能治好嗎？”清黎一臉希望的看着我，“小姐那麼厲害，是不是可以治好的？”
沐秋擡起頭斥道：“清黎，怎麼跟小姐說話呢。”
可是擡起來的雙眸卻也是帶了期待的看着我。
我心裡一酸，艱難的搖了搖頭。
“當初眼裡感染了細菌，如今拖的時間太長了，沐秋的眼睛，已經沒有希望了。”
我艱澀的道。
清黎的臉色一下子白了下去，喃喃道：“那沐秋姐姐以後怎麼辦……”
沐秋只是愣愣的看着我，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臉上露出一抹勉強的笑容低聲道：“沒關係，奴婢這三年都已經習慣了。橫豎以後都要跟在小姐身邊，奴婢這輩子又不嫁人，失了一隻眼睛，並沒有什麼大礙的，只要小姐不嫌棄奴婢就好。”
我連忙搖了搖頭：“傻丫頭，說什麼呢，我怎麼會嫌棄你呢。”
沐秋眼裡又含了淚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