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原本以爲會看到氣憤難平,或是憤怒,傷心地風大侯爺,誰知道人家風揚確實氣憤難平,不過卻讓她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
風揚那手裡的筷子一扔,怒道:“到底有完沒完,好好的,又出什麼幺蛾子,居然連吃頓飯的時間都不給留。”敢情他風大侯爺埋怨人家死的不是時候,怎麼着也要等到他用過飯再死。
這實在不能怪風揚沒有兄弟之愛,也不想想,從小三爺就沒少給他下絆子,雖說不上你死我活,也差不了多少了。
這纔剛剛爲三爺的妻子忙完了白事,這還沒填飽肚子呢,這三爺又沒了,這也太巧了吧!合計着,這夫妻臉是故意的吧,死了也要折騰他們,這是存心想要餓死他們啊!
凌小小原本是被三爺沒了的消息驚駭的愣住,卻在聽到風揚的抱怨之後,卻差點“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還好及時忍住,心裡對三爺說了聲抱歉,卻被風揚搞得哭笑不得:他到底有沒有聽清楚啊,如夢丫頭說人死了,他卻惦記着能不能吃飽肚子!
不過這心頭也有些惱怒起來:這三夫人的白事,今兒個才頭七,這三爺又沒了,這算個什麼事情?這家裡還真的是幺蛾子不斷了。
凌小小想着自己夫妻二人的心態,深深地懺悔起來,覺得他們夫妻太壞心了,心裡居然爲了這麼一頓飯而惱怒人家死的時辰不對。
不過三爺沒了的消息,也的確讓風揚和凌小小驚訝不已。
不管風揚和凌小小樂意不樂意,還是得走一趟這刑堂,雖然他們都搞不懂三爺那麼個膽小鬼,把命看得比天還大的傢伙,這次怎麼會這般輕易就沒有了,實在不像他的風格。
凌小小還以爲這位三爺前幾天貪生怕死的連自己的妻子都能算計,這次怎麼着也不會這般輕而易舉的死掉呢?
凌小小跟着風揚到了刑堂,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肚子太餓,風揚的臉色很不好看,這是凌小小第二次見刑堂的管事,一張猙獰的面孔,居然難得的依稀能看出其中的羞愧——顯然刑堂管事認爲三爺的死,他要負些責任。
凌小小跟着風揚到了刑堂其中的一間屋子前,那刑堂的管事一言不發的輕輕推開了門,“咯吱”一聲,木門應聲而開,立時一股子厚重的炭灰的味道,就撲面而來,凌小小的眉頭就蹙了起來,捂住小巧精緻的鼻尖。
風揚也停住腳步,眉頭深皺,吩咐那刑堂的管事將門窗盡數的打了開來,又轉頭,對着凌小小道:“你先別進去,等這炭灰的味道散去了,你再進來。”
凌小小點頭,知道這時候她還是不進去的爲好,兩個孩子雖然找了兩個爲人厚道,也知根知底的奶孃,可是,她也只是把那兩個奶孃作爲後備力量,主力軍還是她,若是吸了這炭灰,也不知道會不會對孩子的身子有害,所以她還是乖乖聽話的爲好。
凌小小站在門口,聽着風揚問道:“這幾天,三爺這裡都燒着重炭,門窗緊閉嗎?”
風揚的話音剛落,那刑堂管事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三爺進了刑堂之後,總是叫冷,小的就給這房裡多加了兩個炭盆。”
刑堂的管事,頓了頓,又道:“至於開窗,就看三爺的心情,若是兩個小少爺過來,三爺也會打開窗子,說會話,若是小少爺回去了,就關了窗子,窩在牀上發呆。”
凌小小此時見屋裡的炭灰味道不那麼重了,就跨了進去,隨意的看了看,只見三爺筆直地躺在軟榻上面,面頰消瘦,想來這幾日寢食難安吧。
他渾身僵硬,臉上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櫻桃紅的眼色:這應該就是現代說的一氧化碳中毒。
只是,她剛剛聽那刑堂管事說,三房的兩個孩子過來,三爺會打開窗子,於是就問了一句:“今兒個,兩位少爺來過了沒有?”
那刑堂管事立時恭恭敬敬的回答:“今兒個,兩位少爺還沒過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昨兒個二夫人帶兩位少爺一起過來看三爺的。”
“二夫人帶兩個孩子過來的?”凌小小挑眉:雖然因爲二夫人性子比較懦弱,膽小,所以三夫人的喪事也就沒讓她幫忙,所以空閒的日子卻有些多,老夫人就讓她幫着照看府裡的孩子。
那刑堂管事雖然覺得凌小小問這話的語氣有些奇怪,不過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兩位少爺來看三爺的時候,都是二夫人陪着的。”
風揚此時卻瞧見桌上的酒壺,提起來聞了一下,便道:“怎麼,今兒個三爺回來喝酒了?”
“三爺今兒個爲三夫人發喪回來之後,這整個人就顯得有些不對勁,有些魂不守舍,回來之後,就要了兩壺酒,緊閉門窗,小的,原本以爲三爺是爲三夫人傷心,所以也沒有在意,待到用晚飯的時候,小的下面的人送飯菜過來,才發現這情形有些不對,慌忙叫了小的過來。”
“小的來了之後,小的叫了幾聲,三爺也不應,小的擔心三爺喝醉,就推門,發現門被從裡面反鎖起來,小的心裡就急了,用力的踹開門,誰知道,就看見三爺這般躺在牀上,小的摸了摸三爺的鼻息,發現居然沒了鼻息,這才驚動侯爺的。”
那刑堂管事也是個乾脆的,說道這裡,立時跪在了地上,沉聲道:“都是小的疏忽,還請侯爺責罰!”
倒是個乾脆的人,認爲是手下的人玩忽職守,而害了三爺的性命,立時願意領罰。
風揚還沒來得及說話,那爲凌小小診脈的大夫就一路小跑過來了,風揚示意那刑堂的管事起身,自己卻將目光定在了那大夫的身上。
那大夫細細的查看了三爺的臉色,脣口,又翻了翻三爺的眼皮子,片刻之後,就得出了結論:“侯爺,三爺這是中了炭毒,因爲中毒較深,時間也較長,所以這才……”
風揚瞧了一眼三爺,又看着那大夫:“除了炭毒,可還有什麼異狀?”
那大夫又仔細的瞧了一番,搖了搖頭:“沒有什麼異狀,的確是中炭毒而死。”
而此時,各房的人也都到了,就是一直將自己關在書房中,不肯見人的風老侯爺也出現了,到底是自己養了這麼多年的孩子,見三爺落得這麼個下場,那老淚也忍不住縱橫。
而其他各房的人面前也都算不上好看,畢竟這三房的夫妻相繼去世,絕對算不上什麼好事情?
風揚將情況說了一遍,衆人都覺得三爺死得有些窩囊,居然死在幾盆銀炭上。
凌小小打量了一眼好似幾日之間就老了幾十歲的風老侯爺,此刻,他神情麻木,面色發黃,目光黯淡,半點光澤都沒有,就好像是一潭死水一般,整個人也如同失去了生命機能的行屍走肉一般,雙鬢的髮絲之間已經一片花白,哪裡還有之前的神采。
衆人沉默許久,風老侯爺擡起一雙無神的眼睛,看了那已經沒了呼吸的三爺一眼,不由得又滴落了一滴渾濁的淚水:“揚兒……就讓你衛姨娘……見他……最後一面吧!”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風老侯爺到底對衛姨娘動了真心,此刻居然還心心念唸的想着讓衛姨娘見三爺最後一面。
風揚神色一冷:這事情,他也不是不會答應,可是提出來的人不應該是風老侯爺!
風老侯爺見風揚不開口,神色複雜的看了凌小小一眼,纔到:“你也是做母親的,該知道做母親的心情,你勸勸他吧!”
說完,又將目光轉向老夫人:“將心比心,你也勸勸他吧!”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和語氣都是祈求的。
老夫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揚兒,就讓他們母子見上一見吧!”
風揚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刑堂的管事就將衛姨娘帶了回來。
衛姨娘想必已經知道三爺的事情,整個人都木木的,若不是凌小小知道她是活生生的人,還以爲,出來的是什麼木偶人呢?
卻在見到風揚的時候,整個人如瘋魔一般的撲了過來,一把扯住風揚的衣袖,尖叫着:“你還我兒子……你還我的名兒……一定是你害了他……是你和你那惡毒的姐姐容不下他……你們好狠毒……”
她不停地拍打風揚的手臂,語氣森寒道:“你納命來!”
說着就伸手,像是要掐死風揚一般,只是刑堂管事哪裡容得了她對風揚下手,根本不用風揚吩咐,那手掌在衛姨娘的頸後一揮,她就軟軟的癱倒在地,暈了過去。
凌小小瞧着地上那個悽慘無比的衛姨娘一眼,心裡居然覺得痛快——這個蛇蠍的女人,她居然也知道傷心的味道了,她在害人的時候,怎麼就不擔心別人的母親會心痛呢?
難道這世間也只有她的兒子是兒子,別人的兒子都不是兒子嗎?
風老侯爺瞧着蜷縮在地上,如同紙片人一般的衛姨娘,再次不忍了,他囁嚅道:“揚兒,你姨娘身子骨一向弱,這刑堂又陰冷,若是再關下去,只怕她要受不住了,如今,你三哥已經沒了,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懲罰,我看你們還是將她關在她自己的院子裡吧!”
風老侯爺這句話一說完,就有幾道冷芒一起射向了他:到了這樣的時候,他居然還擔心這個蛇蠍婦人抗不抗得了寒冷,他到底當他們是什麼?
風揚的拳頭握了幾下,才勉強壓住自己的怒火,譏諷地笑着說:“父親您果然是深情之人,對衛姨娘情深似海,情比金堅,就是明知道爲別人養了二十多年的孩子,還一心一意的對她,這份真情,還真人感動啊!”
令人詫異的是,一向在人前從不多話的二夫人,居然開口,冷笑道:“都說風家的男人是至情至聖之人,以前,媳婦還不敢相信,今兒個,瞧了父親的行徑,媳婦才相信。父親明知道她害死了相公,卻還要維護她到底,媳婦還真的羨慕她這等好手段。”
凌小小從來沒有想到,溫和,懦弱,膽小的二夫人真的動起嘴皮子來,也是字字藏針,句句帶刀,擡眸望去,再次見到那冰冷而仇恨的目光。
殺夫之仇,不共戴天,也難怪她這般激動,目光掃過她腳下的地面時,一頓:幾朵血色的梅花,在青石板上綻放,伴隨着那血色梅花的,還有女子修長的指甲。
凌小小看着二夫人單薄的身影,心下陣陣心酸。
風老侯爺在衆人冷芒之下,臉色慘白一片,眼睛卻紅紅的,慘笑一聲,道:“我知道你們不願意原諒她,她是做錯了很多事情,可是現在,她也受到了懲罰,我不奢望你們日後如何善待她,只希望你們能留下她一條命來,畢竟,她是威兒的母親,若是處死了她,威兒以後可怎麼辦?”
風揚冷笑了起來:“她做惡事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他的威兒怎麼辦?現在倒要我們想了,父親,你說這多麼的可笑!”
風老侯爺只是祈求的看着風揚:“她到底跟我一場!我總不能……”
“算了!”老夫人忽然打斷了風老侯爺的話:“你先帶她走吧!”
衆人皆是不服,俱將目光移向老夫人,老夫人淡淡的說道:“該怎麼處理,等家裡的事情完結了之後,再說!若是真的凍死在刑堂,老爺豈不是又要怪我們心狠手辣了嗎?”
衆人這才嚥下了到嘴邊的話!
於是剛剛以爲能歇下腳來的衆人,又再一次投入到忙裡之後總,待到衆人散去之後,凌小小卻對那酒壺感興趣起來。
“三爺時常要酒喝嗎?”她舉着酒壺,仔細的聞了聞:特別烈性的竹葉青。
凌小小心中一動,瞧了眼那房間四角的炭盆,目光的餘角還掃到地上有些嘔吐的痕跡,想來是三爺喝酒過多而嘔吐出來的。
再掂量掂量手裡的酒壺,又瞧了眼幾日見顯得消瘦的三爺,心裡一道怪異的念頭閃過。
“三爺尋常好酒,來了刑堂之後,也是無酒不歡。”刑堂管事有些不明白,凌小小怎麼對三爺飲酒這麼關心,不過知曉這位夫人在侯爺心中的地位,不管她是好奇,還是怎麼的,都恭恭敬敬的回答出來。
“那三爺每次都喝竹葉青嗎?”凌小小繼續發問。
那刑堂管事搖頭:“這倒不是,三爺偏愛花雕,竹葉青倒是今兒個第一次喝。”
“第一次喝啊?”凌小小面色微沉,喃喃的重複了一次。
風揚瞧了一眼凌小小嚴肅的表情,心裡也明白凌小小定然有什麼發現,只是到底夫妻之間默契頗深,也沒有追問,而是二人沉着一張臉回了院子。
回了房,風揚就揮手將丫頭們退下,語氣低沉的說道:“你是不是看出什麼不對的地方?”
凌小小搖頭:“什麼不對的地方到沒有看出來,只是有幾個地方想不明白?”
她來回走動了幾步,一一爲風揚列舉:“第一,我不明白,官宦人家子弟偏愛飲黃酒,怎麼他今兒個居然喝的是竹葉青?這酒到底是三哥自個兒要喝的,還是下人們自作主張拿過來的?”
風揚不明白凌小小要表達什麼,疑惑的問道:“竹葉青和黃酒,這中間有什麼不對嗎?”
凌小小腦子中殘存的現代知識,明白所謂的炭毒,實際上就是一氧化碳中毒,一氧化碳的攻擊性很強,極低的濃度很快進入血流,在較短的時間內就可以將人體內的所有紅細胞給霸佔過去,將其中的血紅蛋白給鉗制住了,而若人體中的血紅蛋白含量越高,這人中毒之後,就越嚴重。
而促進血紅蛋白升高的有連續的劇烈嘔吐,嚴重的腹瀉,大量的出汗。
而今兒個,這三爺的三種情況具有,都給她一種詭異的感覺,就好像背後有一隻黑手,在推動着三爺的死亡。
竹葉青性烈,這明顯就是想要三爺喝醉,嘔吐。
只是這麼些個專有名詞,她怎麼和風揚開口,凌小小想了想,用最淺顯的語言解釋了:“我曾在一本古書上看到,酒若是越烈,就越容易中炭毒,所以我心裡有些不安,就怕……”
風揚絲毫不懷疑凌小小的說辭,一是對凌小小那無與倫比的信任,還有就是,他每次在外喝酒回來,凌小小就讓丫頭開窗,大冬天的也不例外。
“我也覺得奇怪,他向來最愛花雕,怎麼今兒個就換竹葉青了。”風揚臉色一沉:“你等着,我去刑堂問一問,今兒個這酒是誰送來的?”
凌小小點頭,等到風揚大步流星的離去之後,她也沒閒着,喚瞭如意,如玉過來,低低的吩咐了一番,二人點頭,離開了。
夜晚涼如水,凌小小隻覺得滿身的疲憊,若是這事情真的如她所想的那般,這背後的黑手到底是誰,爲何要置三爺與死地?
到底是多大的仇恨,容不得三爺一條命下來,以三爺現在的情況,比死也好不到哪裡去,卻爲何非要他死去,才甘心。
凌小小心裡亂糟糟的,彷彿置身在一團迷霧之中,怎麼着都找不到出口,整個人就坐在牀上,細細的回味着每一個細節。
可是越想,越糊塗,因爲這三爺的死,人人都有動機,人人都有殺她的理由:不管是老夫人,風老侯爺,皇后娘娘,還是大房,二房,六房,甚至七房,八房都有可能——只一個三爺不是風家的種,這就人人得而誅之了。
因爲想的入神,聽到腳步聲的時候,風揚已經到了她面前,一張臉沉沉的,面沉如水,目光陰鷙,瞧着這樣的風揚,凌小小腦袋又隱隱疼了起來:只怕那酒真的有問題。
“怎麼了?那酒真的有問題?”
風揚點頭:“今兒個,刑堂的奴才去廚房拿酒,那廚房的管事道,花雕用完了,就拿了竹葉青回來。”
說道這裡,風揚冷笑:“我風府是什麼樣的人家,這花雕酒居然斷了,也只敢濛濛那蠢笨的奴才,我一聽這事,心裡就生疑了,當下就讓刑堂去拿人,誰知道,等刑堂的人去的時候,人已經死了。”
凌小小一呆:“又死人了?”
風揚心裡窩火極了:“嗯,最近我風府的鬼魅真不少,這又沒了一個,刑堂的人剛到廚房門前,那婆子就碰牆死了。”
凌小小一嘆:“這就是說無跡可尋了,是不是?”
心中卻嘆,好一個乾脆利落!看來這背後的黑手,實在厲害,居然能令人心甘情願赴死。
風揚重重一哼:“管他什麼鬼魅,今兒個我還非要揭開他的面紗不可?”
凌小小瞧着自家丈夫不開心,自然又是勸又是哄的,越發覺得自己老練了,哄起人來的手段越發的高杆了。
家裡死了人,二人也沒有興致用飯了,只是草草的吃了兩口,就忙着準備三爺後事了,風老侯爺不管事情,風揚自然又要擔起的責任,則是說什麼也不肯凌小小忙了,非逼着凌小小上牀休息,一副我是領導我說了算的樣子。
凌小小也覺得自個兒最近被耗幹了力氣,雖然下午補了一下午,可是這身子骨到底比不得風揚的底子,也沒推辭,再說了,她這邊還有事情沒完嗎?
風揚走了一會兒,如意就進來了。
“怎麼樣?打聽清楚了沒有?今兒個三爺爲三夫人發喪的途中,可與哪些人搭過話?”凌小小半躺在靠墊上問。
“夫人,你實在是小瞧奴婢了,這點事情,奴婢還是能打探清楚的。”如意得意的說道:“今兒個,三爺給三夫人發喪途中,大少爺和三爺說了幾句,三夫人也說了幾句話,七爺也和三爺談了兩句。”
凌小小一聽,就來了興致:“二夫人今兒個和三爺說過話?”膽小,懦弱的二夫人居然主動和人說話,這位向來是沉默的羔羊,怎麼會主動和人搭話?雖然今兒個,她在刑堂表現異常,不過凌小小還是覺得奇怪。
不要問凌小小爲什麼能肯定是二夫人主動和三爺搭話的?這問題實在太低等了,以三爺最近的心情,只怕不要說主動和人搭話了,就是別人主動搭話,他能應上一句,都是極其不易的事情了。
如意點頭道:“婢子打探的清楚,這幾日三房的兩位少爺,大多都是二夫人在打理,所以二夫人今兒個好像是好三爺說了幾句孩子的事情。”
“孩子的事情?”凌小小又細細品味了這幾個字一下,隨即,笑道:“看來,我還真看錯了你!”
她悠悠一聲長嘆,不再說話,只是心情變得異常的沉悶。
而此時,如玉也回來了,這丫頭眼眶子居然隱隱的發紅。
凌小小瞧了這麼一眼,心裡就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二夫人和二爺定然是夫妻情深,恩愛異常,所以這丫頭纔會紅着眼圈子回來。
“夫人,您不知道二夫人有多可憐,以前二爺在的時候,將她捧在手心裡,什麼事情都順着她,就是三年無所出,都不肯納妾,房裡連個通房都沒有。那時候,大家都說二夫人能找到二爺這麼一個人,這輩子值了,誰知道……”
如玉說着,那眼淚就快落下來了,凌小小心情頗爲沉重,這幾天都快被眼淚給淹掉了,哪裡還有心思聽如玉的哭,所以還沒等她眼淚落下來,她就再次提問了:“二夫人房裡可曾有懂醫術的婆子?”
如玉一聽,連忙回答道:“二夫人身子骨從小就弱,身邊的奶孃就是懂醫的。”
凌小小到此幾乎能有一般肯定這背後的黑手是誰了,再回想二夫人兩次陡然清亮而充滿恨意的眼神,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二爺原本是家裡的嫡子,身份超然,而且從風揚和皇后娘娘的態度中,可以看出這個二爺很會處理人際關係,就是風老侯爺似乎都對他很是器重。
這樣的一個人物,若是能活下來,那定然是風老侯爺的爵位傳人,想必那時候的二房在風府裡面是最紅的一房吧!
二夫人想必也一直做着侯爺夫人的美夢,可是突然有一天,頃刻之間,這些曾經觸手可及的東西,都隨着篤愛的丈夫一起隨風而逝了,這樣的事情,讓一個正直青春好年華的女子如何接受。
原本還以爲是自己的丈夫酒後做了荒唐事情,可是到最後卻發現一切不過是惡人做下的圈套,卻害得她丟失了所有,這種被人掠奪的不甘,這種丟失所有的痛苦和絕望,除非真的看透了世間百態,心灰意冷,否則又怎麼能消弭?
因爲不甘,因爲仇恨,自然要報復了,有什麼是讓對手品味自己的痛苦更好的報復呢?
等到半夜風揚回來的時候,凌小小將心中的猜疑,告訴風揚的時候,他久久沒有言語,良久以後,才長嘆一聲,道:“二哥和二嫂,情比金堅,曾經二嫂三次追隨二哥而去,都是被她身邊的奶孃救了回來,若真是她,倒也不奇怪。”
凌小小聽風揚的語氣,怎麼有些不對,似乎對二夫人行兇半點也驚訝,凌小小不解的問道:“何以不奇怪?”
風揚沉寂一下道:“你知道天兒的腿是如何落下的毛病嗎?”
凌小小心中一驚:“難道是她?”
風揚苦笑一聲:“當年,天兒才三歲,卻從假山上摔下來,是二嫂子救下了他,雖然性命無憂,卻雙腿落下毛病,當年,我曾經懷疑過是她,畢竟……可是到底她還是放過了天兒!”
凌小小自然明白風揚沒有說出來的話,二夫人自然想要了結了天兒的性命,看着與自己丈夫相似的面孔,想到自己丈夫是死因,哪個女人能平靜視之?
可是看來二夫人到底不夠狠心,或許是因爲天兒的面孔太過像自己的丈夫,實在下不了手。
凌小小瞧了一眼風揚,苦笑道:“瘋子,到此爲止吧,她也是一個可憐的人!”
一個女人,身在高門大戶,頃刻之間,失了摯愛,又膝下無子,這已經夠可悲的了。
再說了,她的這些悲劇都是衛姨娘一手造成,只怕這三房的夫妻,在其中都起了幫手,至少三爺逃不了,若不是三爺相邀,二爺怎麼會去衛姨娘的院子裡飲酒,三爺何嘗沒有陷入這詭計之中?
二夫人這般所爲,說到底,不過是爲了摯愛的丈夫復仇,何錯之有?
她不過是想要衛姨娘體會一下,那失去摯愛人的痛苦。
因果報應罷了,若不是當年衛姨娘害了二爺的因,又哪有今日三爺死的果?
凌小小捫心自問,今兒個若是她是二夫人,只怕做的更絕,更毒!
女人心中一旦有了執念,那手上難免就會沾染上鮮血,不管是蓄意爲之,還是假借他人之手,高門大戶人家,哪裡有什麼完全清清白白的人?正如《紅樓夢》中所言,或許也只有門前的兩座石獅子是乾淨的了!
就是她凌小小,也不敢捂着心口說,自己是清清白白的人,她爲了出羅府,不是一樣設計嗎?她又有什麼資格將自己作爲審判者的角度,來審判一個一無所有的可憐人?
風揚瞧着凌小小臉上的表情,心中一痛,伸手就摟緊了她:“好,就到此爲止!”
凌小小依偎在他的懷裡:“瘋子,我是真的覺得二嫂子是個可憐的人,失去摯愛,可以讓人變得瘋狂,就如同我,若是沒有了你,瘋子,我不敢想,我會成爲什麼樣?”
她擡眼,牢牢的盯着他的眼睛:“所以,瘋子,你一定要活得比我長。我是一個自私的女人,總覺得被留下來的那一個,纔是最痛。”
“瘋子,你一向寵我,所以一定要讓我先走,先走的那一個,纔是幸福的。”
凌小小不是什麼正義的法官,她所信奉的都是以牙還牙,以怨報怨,欠了我的,給我還回來,奪了我的,給我送回來,三房和衛姨娘,膽敢謀害二爺的性命,就應該能想到二夫人的報復。
風揚被這麼一番話,說的心裡軟和成了一汪春水,他憐惜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傻瓜,我們之間哪有什麼先後,日後你閉眼之時,就是我尾隨你而去之日,黃泉路上,那般冷情,以你的性子,又怎麼能耐得住那般寂寞?”
小夫妻二人正在互說衷腸之時,忽然聽得外面傳來一陣疾呼聲:“走水了,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