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您請說。”蘇陌低頭笑了笑，不曉得邱老師又要給他灌什麼雞湯。
“我高一剛進學校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女生。雖然時至今日我已經忘了她當初的模樣，但是我卻記得她很漂亮，頭髮長長的，眼睛就像趙薇。”
邱老師眯着眼睛，擡頭望着店裡的金色的燈光，眼神裡不禁流露出了懷念的神色。
“這樣啊……”
“是啊，我當時還是個毛頭小子，情竇初開，對她一見鍾情。”邱老師嘴角下意識地揚起了一絲笑，“說起來也挺難爲情的，在我見到她的第一眼，我連未來小孩的名字都想好了。”
“哈哈哈……正常啊。”
“我和她是一個班，但是我一直不敢讓別人知道我喜歡她。我那時自卑，家境不太好，成績又差。中考成績出來之前，我自己都沒想到我能考進高中，即使是一所三流高中……你應該沒有這個體驗，在班級裡做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
“哈……我能理解一點。”
“在遇到她之前，我一直是渾渾噩噩的，和大部分中學生一樣，從來沒有考慮過未來應當如何，只有眼前的苟且，漫不經心地度過每一天。但是在遇到她之後，我腦子裡就全是她了，全都在想該如何才能配得上她。”
蘇陌笑笑：“看不出來，您還是這麼一個癡情的人。”
邱老師臉上微微泛紅：“誰沒有年輕過呢，當時在學校裡風光的主要有兩種人，一種是學霸，就像你這樣的，另一種是校霸，也就是混混。我覺得想要配上那個女孩，起碼也要成爲二者之一。”
蘇陌輕聲笑道：“您是選擇成爲學霸？”
邱老師點頭：“沒錯，誰說戀愛不能催人奮進呢，所以我一直很開明……”
“可您那是單相思，不是戀愛。”蘇陌沒忍住糾正。
“差不多……”邱老師眼角微微抽搐，“其實之前我考慮了一晚上，是該混還是該學習，最終我選擇了學習。因爲我之前被班上一個混混拿走了一支筆，讓我有點牴觸他們，而且那個時候。”
“還好這樣，您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蘇陌說。
“其實無所謂正確或錯誤……在我做下決定之後，那一段時間一直在拼命的學習，每天早上四點多鐘起牀瘋狂的背單詞，課間纏着老師問問題，晚上做題做到深夜，爸媽都說我瘋了，天天催着我睡覺。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我一定要做到最好，我一定要進年級前五十名！”
“後來您做到了？”
“對，我至今都記得，當初我考到了年級第二十三名。”
蘇陌小心翼翼地道：“那，那個女生……你和她交往了嗎？”
邱老師笑出了聲，但是笑聲裡是無奈和自嘲：“沒有，她有男朋友了，是隔壁班的一個混混。”
“啊……”
這在蘇陌的預料之中，但是又在蘇陌的預料之外。一開始還以爲邱老師要跟他講雞湯，但沒想到這麼毒。
“她奶奶的！早知道去當混混了！”場面沉默了片刻，邱老師突然一拍大腿，臉上痛心疾首的樣子，“老子拼命努力了那麼久，她只有在要抄作業的時候纔會想起我！你說這公平嗎？憑什麼我這麼拼命，喜歡的女生卻被一個整天遊手好閒的混混搶走了！你覺得，這公平嗎？”
蘇陌眨了眨，他還是第一次聽見老氣橫秋又慢條斯理的政治老師爆粗口。
蘇陌沉默了許久，緩緩地開口道：“不公平……您是想說，我努力的方向錯了？”
“我當時真的好恨啊，爲什麼呢？這該死的老天爺在跟我開玩笑嗎？”邱老師並沒有回答，語氣變得平緩，“這是一篇閱讀理解，請你回答，我失敗的原因是什麼呢？”
“沒有去當混混？”蘇陌不假思索地回答。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邱老師大笑起來，眼神裡透着一絲得意，“錯了錯了，蘇陌你也有錯的時候！”
蘇陌不解：“那是因爲什麼？”
“我失敗的原因，不是因爲沒有去當混混，而是我根本就沒有行動。”邱老師長長地嘆了口氣。
“啊？”
“我當然做出了很大的努力，但是我努力的學習，和那個女生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就算變成了全年級第一，那個女生又能得到什麼呢。我拼命學習，憑什麼就一定要讓她喜歡上我呢？”
蘇陌聽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從來沒有跟她說我喜歡她，我從來沒有跟她說，爲了她我要考進前五十。我每天幻想成爲學霸之後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但這不過是在自以爲是。不過是在努力地感動自己。我成不成爲學霸，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蘇陌眼神閃爍迷離，許久，才緩緩地點頭：“……我，好像有點明白了您想說什麼？”
“你剛剛說的沒錯，我努力方向錯了。我自以爲是地揹負起了很多東西，但是卻離我想要的結果越來越遠。”邱老師輕輕搖頭搖頭，“我沒有努力嗎？我竭盡全力了。但如果我沒有努力地去學習，而是努力地去追求她，那麼結果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蘇陌還在沉默，眼中充斥着各種複雜的神色，甚至還有一絲茫然。
“我講這個故事，不是想要指責你，因爲我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麼。”邱老師伸出大手，在蘇陌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我只是把我的經驗教訓分享給你。這人是努力了，還是自以爲努力了？努力的方向是對的嗎？有沒有懷疑過，自己說不定是走錯了路？”
“尤其是像你這樣不聽課都能拿年級第一的天才，更容易相信自己永遠是對的。雖然絕大部分的情況下的確如此，但除了神仙，誰都不敢說自己不會犯錯。”
“我……”蘇陌舔了舔嘴脣，沉默，沉默，最終都沒有說出話來。
但是眼中那倦意和沉重，卻緩緩地消散了。
（還有一章，一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