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進突然暴起,雙目圓睜,瞳仁中血絲怒射。他猛轉手腕,七星刀耍了個刀花,刃上的白光飛速轉動成了一個白色的團向黃三旋來。
黃三卻連動都沒動。
轉瞬樑進已到了黃三面前,只見那白團突然一直,七星刀向着黃三腦袋劈去。
這一刀,中必死。
“啪!”
一聲清脆的炸響。
棗紅馬驚叫着揚起前腿,又被身旁的鏢師死死抓住了繮繩。其他的鏢師全都拔刀出鞘,等他們定睛一看,卻傻了眼。
七星刀停在了空中,樑進拿刀的手顫抖着。
他背後多了一個正在冒煙的孔,鮮血從孔裡汩汩流出。
刀“鐺”的一聲落在了地上,樑進也隨之跪倒在地上。
他不甘心就這樣死了,掙扎着還想站起來,卻被黃三一腳踹倒。
血從他背後的孔裡飛速流逝,隨之流逝的是他剛剛開始不久的鮮活的生命。血液很快就浸溼了大地,再看樑進,眼睛裡早已失去了光澤。
黃三右手中,拿着一把飄散着硝煙的火銃。
鏢師們從來就沒有見過這樣的火銃,瞬發的,點火都不用。
這世上之前就沒有過這種東西!
“老子說讓你砍三刀,你跑過來的道上都出了三十刀了。”黃三吹吹火銃口的硝煙,把火銃插回褲腰帶,從地上撿起剛剛扔下的刀。
“小的們,”他猖狂地大喊一聲,“看準了打,別把車裡的小美人兒給我打壞了!”
“對對對!”
數把火銃對準了拿着刀的鏢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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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看着手裡這個包子,不禁苦笑。
自己今天真是倒了大黴了,扮個大俠,騙人沒騙到,反倒是莫名其妙地被一個怪人抓了個把柄。
這叫一個心塞,堵得他都不覺得肚子餓了。
當賊這麼多年被人發現並不是一件稀奇事,幾乎沒有賊能不被發現,區別只在於被發現的次數多少。他屬於那種有實力的類型,之前就算是被發現也能隱匿蹤跡逃掉。只不過這次,他感覺自己在那個人面前無處遁形,哪怕是那人都沒有轉過來看自己一眼。
是哪個會占卜的世外高人嗎?亦或真的是在世的神仙?
賊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越想越覺得心慌,他趕緊咬了口包子壓壓驚。
吃了一口才發現是薺菜餡兒的,還沒怎麼放鹽,怎麼嚼怎麼覺得沒味兒。他一個北方人對這種典型的江南做法實在不感冒,他喜歡韭菜雞蛋餡兒的包子,最好是多放點鹽和香油的那種,這樣纔有香味。就算是純素餡兒的,好歹來個芹菜餡兒的也行啊。
不過把這個不好吃的包子全吃完是不是就是一件善事啊?不浪費糧食乃是可貴的美德!
他正胡思亂想,只聽前方山下一片亂響。
是火器的聲音,賊昨晚剛聽過——那顆炸死了真正的竹竿大俠的銅丸。
他下意識地從山路上閃進了路兩旁的林子裡,悄無聲息。往前走了沒幾步,透過那茂密的灌木叢往大道上一看。
“原來是土匪在殺人越貨啊,那沒我事了。”賊心裡暗說,“不如就當沒看見,轉頭回二掌櫃的那裡幫他乾乾活,扶個老奶奶過街怎麼的不比這時候去壞人家買賣強。”
強盜小偷本就是一丘之貉,自己雖然不願意看見有人被害,但是這時候出手不光麻煩,而且還容易和土匪結仇。
幾個強盜正給地上躺着那幾個鏢師補刀,還有一個鏢師在掙扎,剩下幾個看起來早就已經涼透了,這時候就算出手也救不到人了。
賊正準備要走,卻定眼一看,車廂裡紅色的窗紗,紅色的門簾,車後還拉着一貼着紅紙的大箱子,怎麼看怎麼像是送親的車隊,除去車外面那幾個鏢師,車裡肯定還有個新娘子。
“可畢竟是別人家的新娘,救下來也是別人家的新娘。”賊還在自我催眠,他是個以低調爲信條的賊,賊本來就是一個偷雞摸狗的職業。到處出頭給自己帶來的除了麻煩還是麻煩。雖說他還揹着大俠的竹竿,但他畢竟是個假的大俠,扮成這個樣子是爲了坑蒙拐騙偷。
“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去辦你離開之後第一個遇上的善事。”那佛前的吹笛人的聲音又縈繞在耳邊,好似催命的魔咒。
賊忽地覺得,那尊早已被叢林遮蔽的大佛此刻似乎正透過一切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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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邊,血流滿地。
幾具鏢師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每個身上都有個槍眼。
最後一個鏢師在自己的血泊中掙扎着把手伸向自己的刀,沒等夠到刀卻被黃三撿了起來。
“別白費力氣了,”他顛了顛手中這把七星刀,“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把車上那小妞還有後面這一箱東西拱手送給我,你們幾個還都能留命回家睡覺。”
說罷,他一刀刺穿了鏢師的後心。
旁邊兩個嘍囉已經搬走了馬車後面的那個大箱子了,箱子很沉,想必該有不少金銀寶貝。另外兩個嘍囉正從車轅上解皮帶,這棗紅駿馬算是少有的好馬,能賣個大價錢。
還有這車裡的小新娘子,長得醜點都沒事,反正他黃三不挑。
心裡想着美事兒,黃三的嘴角不知不覺咧到了自己的耳根子。
他忽然看見那磕巴正把手伸向了車廂的門。
黃三趕緊一把薅住了磕巴的手。
“你幹嘛!”他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黃鼠狼一樣大吼道。
“老。。。老老老大,”磕巴被他這麼一嚇唬更磕巴了,“我我我我我看看裡面的小娘們兒死沒死,好久沒。。。。沒沒沒聽到裡面有動靜了。”
“那也得是我看!”他一把甩開磕巴的手,“輪的到你嗎?”
打開這個車門,對於他來說就像爭寺廟每年的頭一柱香,搶每年河裡捕到的第一條魚。雖然沒什麼用,但是和自己手下這麼幾個人在一起時,他必須是第一個。
當第一個讓他感到興奮。
車廂的門被拉開了,只剩一層紅綢的門簾。
他嚥了口口水,緩緩地把手伸向這最後一層屏障。
慢慢的,慢慢的。。。。。
“誒,我說。”
聲音不大,但黃三聽到了。
幻想又被打斷了。
他極度不悅地擡起頭,好像他的尾巴又被踩了一腳。
賊邁過了地上那幾具屍體,站在黃三不遠處。
黃三拿他那眼仁很小的白眼一瞧,只見眼前這人左手一個吃了半邊的包子,右手一本褶褶巴巴的舊書,背後揹着一根翠綠翠綠的竹竿。